“谁让你拉的？谁给你拉的？告诉你别拉别拉，不挡吃不挡喝，让它长着呗，你就不听你就拉。这下好了，长不住了。疙瘩没了，留下一个大窟窿。我们没给你拉，就是怕它长不住。平时咱们拉一个小口子，还要好几天才能长住嘞，何况是切下个大圆口子，周围的肉皮谁也不挨谁，露着鲜红的肉茬，创伤面也不好处理，所以不敢给你做。现在你拉了，长不住了来我们这看，我们也无能为力，怎么看？怎么堵？这一圈一圈的腐肉往下烂。” 县医院里外科诊室内两个大夫，看了周东喜脑门子上的大窟窿暴跳如雷。

比袁大头银圆还要大的窟窿，一圈腐烂的肉，里面露着白白的脑门骨，大伙看到这样一个窟窿时，都吓傻了。周棉棉腿一软，差点就瘫痪在地上。

“能不能在屁股上弄块肉给补上？”李傍晚说。

“补？你以为是补棉被补衣服嘞，哪烂了补哪，这是人肉，有血有神经的活人肉。”

“那就没治啦？”李傍晚挠了挠头说。

大夫叹了口气说:“也不能这么说，要去北京还有希望，只是——”大夫说到一半瞅了瞅周东喜的穿着又说:“只是这费用不是咱一般的老百姓所能承受的。”

“棉棉傍晚咱们走吧，我想下地看麦子。”周东喜本想来县医院会有一线希望，没想这里还没有小江那两下子。小江敢在他伤口上一圈一圈剪肉，而他们连剪子都不敢拿，好像他们一动剪子，他就粘住他们似的。这也让他的心慌慌的，没有家让他心安。

坐在回去的车上，周东喜闭上眼睛简短地回忆了他的一生，从儿时记事到现在都一一闪过。他觉得自己过得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打有了棉棉和舒萍这两个孩儿，特别是舒萍的聪明学习和漂亮一直都是他的光荣。

“棉花喜欢我们家棉棉不？”周东喜拉了坐在自己身边棉花的手问。

棉花脸红红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就是穷，可棉棉和舒萍都很争气。”周东喜用手抚了抚棉花额头上的刘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傍晚棉花你俩和我家棉棉最好，以后有个啥事啥困难都相互照应点。”

“大爷我知道，棉花和舒萍是我的两个亲妹妹，棉棉就是我的亲哥好哥们。”李傍晚爽快地说。

到了家，周棉棉把李傍晚拽出屋问:“你现在有多少钱？”

“现在手里有十来万，说买车还没买，再加上我在写的小说，粉丝给打赏的六万多红包，也有二十万了吧。你先拿着给大爷看病，不够了我找杨岸香借点，这都小意思。

“那好，我先拿着这二十万明天去北京给我爸治病，不够我打电话给你。”

县医院一不敢治，让周棉棉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他必须尽快凑钱给周东喜去北京看病，一点都不能再有耽搁。一想到以前父亲受的那些苦累，周棉棉就泪流满面，想父亲一辈子不容易，老了还要受这样的苦痛。

吃过晚饭，李傍晚挎了个鼓鼓的小帆布包，给周棉棉带来了三十万现金说:“我找杨岸香和我两个哥们又借了十万，不够喽再找杨岸香，她找她爸要，百八十万不是问题。拿到钱时太晚了，没换成卡，等明天去北京时在县里换张银行卡，拿着方便。”

周棉棉激动地拍了拍李傍晚的肩，说不出话。

“啥话都别说，我们是好兄弟。钱虽多，但不要有什么压力。再有了稿费我会先把我那俩哥们的钱还上，剩下的都是咱自己的钱了。行了，收拾收拾早点睡吧，我去找辆车明早把你们送到县里。”李傍晚说完走了。

送走李傍晚，周棉棉回到屋里陷入了沉思。其实他现在更想写文字的，把内心的思绪变成文字写出来，可打他那被寄于厚望的小说《抑郁是怎样炼成的》多次碰壁之后，他对他的文字又有了无限的绝望。

“棉棉又在写小说啦？”正在周棉棉无限愁苦时，周东喜进了屋说。

周棉棉摇了摇头说:“爸，你又下麦地了？”

“嗯。傍晚来过了？”

“来了，把钱送过来了”

“这么多，还没见过嘞。”周东喜拿起一沓红彤彤的人民币，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币香说。

“三十万，不够再说。”一说到“三十万”这仨字周棉棉还是难免激动得哆嗦。

“好孩子，你真的长大了，我也知道你们都很孝顺，可我这把老骨头还值得下这些钱吗？”周东喜摸了摸儿子的头说。

“值！只要能给爸爸补住脑门子上的这个窟窿，一百万都值！”周棉棉说完这话，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到了脑门子上，大长脸通红。

周东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是你有一个好兄弟，他能为你凑到钱，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好兄弟呢？你去借钱，人家连一百块都不肯借你，你两手空空，还有现在这么大的口气吗？花一百万也要给我治？唉！孩子你已大了，要学着好好照顾这个家，让你妹妹把书读完，好好孝顺你妈，这就是你的任务。我这个窟窿到北京也许能堵上，也许堵不上，堵上也好堵不上也罢，这都是命啊，都是选择。有时候这命啊，是容不得你选择容不得你多思考的，也总喜欢和钱扯在一起。比如咱家要有钱，我可以上大医院拉掉疙瘩，他中国拉不了我去外国，可咱家没有，我只有找小江。还有你的眼睛。如果家里有钱，安上明晃晃的电灯，你的眼也不会早早就近视了。现在倒好，配个眼镜要千儿八百，这千儿八百得买多少度电啊！还有东头你那个艳姐，家里也穷，连个花生棵子都往屋里弄。晚上点灯熬油学习时引着了花生棵子，人是救出来了可毁了容，家里也没钱看。一个女孩子啊毁容了，又没钱看郁郁成疾，最终成了精神病。后来嫁人了，人家娶她也是为了传宗接代，可她偏偏生了个女娃。唉！饿她呀，饿得回来吃了顿饱饭撑死啦，你说这没钱是不是在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