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微凉
作者:督门提酒 | 分类:青春 | 字数:2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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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灭
穆凉和许之桓找到宁致远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出租车师傅把二人送到南雁胡同后,二人看着前方漆黑的道路都傻眼了。南雁胡同到底是胡同啊,星罗密布纵横交错,不过好在一个个胡同通到底均是正方向,或南或北或东或西。不至于人立刻迷路。
宁致远的手机在车上打通过一次,他说他在南雁胡同6号。许之桓手机里的手电筒现在是照明的唯一工具。穆凉的手机已经耗尽电量关机了。许之桓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牵着穆凉在暗道里开路。
三月底的夜风算不上冷,但在此刻却是凉飕飕的。夜深人静的胡同和这里的人们一样睡得死死的。过道里堆满杂物,腐烂的香蕉的甜腻和公共厕所传来的恶臭,完美地跟空气混合在一起。空气也有了气味,尽管那气味直逼的人的胃酸往食道里涌。
穆凉是被阿桓拉着走的,尽管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那裹着汗浸浸的鞋臭迎面扑来的夜风,仍然让穆凉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不能说话,不敢保证一张口会不会因为强势灌进喉咙的腐臭,让空气再次融合她的胃液。刚才差点被脚下一只断底的棉布拖鞋绊倒的时候,她就觉得喉咙堵塞。
许之桓换了个姿势,让穆凉拿着手机走在前面,自己紧贴着她走,手里的光亮方才举得很高是为了看得更远,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穆凉感受到安全。
二人找到宁致远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两点。沿着胡同往里走到底,有个破旧的筒子楼。门牌已经褪色,但仔细辨认还能看到那个阿拉伯数字“6”。废弃的筒子楼几乎成了危楼,颤巍巍地立在拥挤的胡同里。胡同里的垃圾杂物太多,筒子楼也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变成废墟形成更大的垃圾堆。
垃圾堆上一直都存活着鲜活的生命。
宁致远和两个男生拥挤在一张缺了半截腿,被五块红砖垒起充当桌腿的长桌底下。并且拿了块黑布盖上了。若不是走近看到宁致远露在外面的半条腿,都不敢确信那是人。
穆凉和许之桓见到此情此景,不得不赞叹三人的柔韧度。
宁致远的两只黑眼珠子闪着奇异的光,看看许之桓又看看穆凉,最后把目光停在穆凉脸上道:“你俩还真找过来了,真牛!”说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站起身揉揉自己麻木的双腿。
另外两个男生正要顺势爬出那个狭小的空间,就听见宁致远一声喝道:“都别出来,邬晋等会就出来了。我给他俩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林迪探出头满腹委屈:“哥,腿麻了。”
宁致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麻就让他继续麻着。”接着看了周遭破败的残垣断壁,想要找个可以避身的角落。
“要不咱先找个地躲一下。”
“宁致远你要干嘛啊”穆凉铁青着脸盯着宁致远冷冷道。然后对着桌子底下的俩人道:“你俩还不起来,不知道长时间血液不循环,肢体会坏死吗还是下面的空气比较好”
桌子底下的俩人闻言骇然,立刻爬起来了。望着宁致远的脸道:“要不要通知他们也起来活动活动。”
穆凉这才看清俩人的脸,一个是林迪,宁致远的同班同学。一个她刚见过的那个男生,叫林默,是李畅的表哥。林默虽有一面之缘,但穆凉却也未仔细看,现在黑灯瞎火的也很难瞅清楚。
“许之桓,你赶紧带着穆凉回去。”
许之桓立在原地不动,他原本就不想穆凉来,若不是为了穆凉,他何必大半夜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宁致远,你跟我们回去吧!大家一块回去吧!”穆凉此刻的语气明显柔和多了,她太清楚宁致远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了。
就在此刻宁致远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放在耳边。手机里传来的内容是:他在7号现身,我们已在堵截中,6号出口配合。
宁致远听罢嘴里因为咬牙的动作而用力牵扯的太阳穴形成两个鼓,他望着穆凉的脸。他很少看见穆凉会为把双眉凝成一块,愁容满面,为他担忧。他通常看到的都是那张因为他的戏谑而竖起的两条眉毛,含着怒气和无可奈何。
但他又想着这些天他的失眠。他喜欢的人喜欢着别人,他的兄弟背叛了自己。他的妹妹成了破鞋。这笔账,他总要找一个人讨。否则他肚子里肠子千回百转会把他五花大绑,他的心房会因为失眠黑暗里巨大的压迫而爆裂。
而这个造成他无度失眠的人就在附近,就在这条胡同里,一个昼伏夜出的兽,那原本驯良的兽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虽然这面目出乎他的意外。他只知道邬晋是年迈的爷爷带大的,从未想过邬晋家里竟会穷到这种地步。但这又能改变什么了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不是那种没有恻隐之心的人,但是无论怎样的贫寒也不足以构成伤害筱玫的理由。
他并不反对筱玫和邬晋交往,甚至结婚生子,邬晋的蓬门荜户他也毫不在意。但他无法做到的是,创造出那个小肉团的人竟然像人渣一样逃避责任,甚至连打胎这种事都是他去做的。
这已经不是责任了,如果说这俩人偷吃禁果的惩罚关乎道德,那么关于小肉团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人性。他泯灭了一个小人的性命,所以他理应受到来自于自身心理的折磨,他毫无怨言。但伤害已经无可挽回的造成,那么承担后果的人不该只有他和筱玫,还有那个罪魁祸首。
他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要我回去很简单,留下邬老大的一条腿就可以。”宁致远垂着眸子盯着楼外黑着的过道,冷冷道。他此刻无动于衷的面容仿佛来自地狱里的魑魅。
穆凉猛地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从梦魇中摇醒。“宁致远,你疯了”
宁致远轻松挣脱穆凉的双手,把她推给许之桓“我没疯,我就是太镇定了。我说了要我回去很简单,留下他的一条腿。一条腿换一条命,我已经很便宜他了。”说完便朝着桌子底下的俩人道:“6号出口。”
林迪和李默迅速爬出来,三人老练地把那张藏身的桌子拉到对面墙根,那里有一扇生了锈没有任何遮拦的铁窗,三人疾步踩桌一跃。宁致远跳下去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许之桓道一句“你带她回去。”
穆凉瞪着骇然的眼睛,看着三人前后完美的跳跃姿势,因为眼前巨大的震撼眼神失焦了几秒。
即刻许之桓放开穆凉,扒着窗户往下望,看见三人从窗上跳下后无恙,正小心绕着胡同暗处走,企图抄近路堵截邬晋。
许之桓用沾了铁色锈蚀的手牵起穆凉冰冷的手“没事,他们绕着墙根走了。我们去6号胡同。”
因为二人不识路,只能原路返回。等穆凉和许之桓又经过一段长长的难捱的腐臭到达6号胡同口时。黑漆漆的巷口突然有一根木棍在二人身前横过。
穆凉一惊,便见许之桓跨到身前实实护住她。而周围确实有十来个黑影,隐匿在黑夜里的巷口暗处。穆凉这才清楚,宁致远
黑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斥道:“妈的,长眼了吗自己人,伤着了老子弄死你。把棍跟我放下。”宁致远的声音。
说着宁致远走到穆凉面前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林迪从旁边的巷口喊道:“在这呢!好家伙真能躲。”宁致远立刻率着十来人飞奔而去,穆凉和许之桓紧跟其后。
邬晋早已青筋暴起,双眼充血,面呈凶相被人逼到十米外的黑色垃圾桶旁边,他恶狠狠地朝着宁致远啐了一口道“怎么着啊仗着人多啊”
宁致远冷笑道:“就是人多,怎么着了老子告诉你,想他妈脱了裤子不认账可以。我宁致远就只有一句话。把你的一条腿留下。”
邬晋也不是肯吃眼前亏的人,眼瞅着这么多狗仗人势的东西,他要突围怕是不可能。于是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只见邬晋仰天狂笑后,又迅速拢合了方才那张刚做出夸张大笑的五官,一脸无辜道:“我说,不至于吧!咱们可是兄弟,你就这么对待你兄弟的。兄弟我做错什么了”
宁致远见多了没皮没脸的人,但没皮没骨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他咬咬牙道:“老子现在看见你恶心,像屎壳郎一样让老子恶心就是你最大的错。”
邬晋刚才谄媚故作无知的模样,又一次被新的动作代替,五官凑到一起形成讥讽“别他妈在这打哈哈,恶心你的应该不是我吧!是你那个好妹妹,对了,你都不知道她趴在我大腿根的下作模样,那才叫你恶心呢?还亏得校……”
邬晋最后一个字还未从那满口恶臭的嘴里吐出,右腿便被宁致远冲暗处接过的铁棒击中膝盖关节。金属撞击骨骼的闷响,痛的无法发出最后一个音节。
但现场终是有明白人,那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尽管还未拼出,无疑一个“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