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市，虽然渐渐回暖可昼夜温差还是有的。在穆凉这里，想念何时变成了浅显的东西，在晚自习结束后，那一段长长的需要要骑着单车穿过繁华街道的夜路，因着阿桓寒冷的空气也生了暖意，那暖意由着一双手轻巧地沿着少年的脖子围上一条粉色围巾。

裹着及膝的黑色羽绒，捂得只剩两只眼睛的许之桓，看着一旁得意的穆凉轻哼一声“拖了这几日，今日可算是给我带上了。我一个大男生，带个小女生的颜色。让人笑话”

穆凉抿嘴笑，心里默默感谢上天垂怜，回春的天气冷暖不定，她才有幸亲手把自己亲手编织的，压箱底的存货送出去，虽然那收的人是挺不乐意的。

日子过得缓慢，每日上课，下课，上学，下学。不管是那条从家里通往学校的路，还是每天的生活模式亘古不变。只是在这不变中因着一人恰到好处的瞬息万变。

穆凉希望日子可以再慢一些，慢到时针停止不前，秒针逆转。每一处与阿桓相处的瞬间都犹如一个慢镜头。

穆凉想，为何以前没发现阿桓是个顶有趣顶孩子气的人呢思考良久也没想通，大概是因为以前她还不属于自己吧!以前她形容许之桓是一件摆在橱窗的奢侈品，供人驻足观赏却不能有主，否则是要惹来妒忌唏嘘的。如今她得了稀世珍宝，自然像一个揣着松果的小松鼠一样，不能让人看见，以免惦念。

说到许之桓的孩子气，那种幼稚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比如他吃甜筒定然要原味的，其他一概不吃。

记得穆凉跑了一条街的尽头，买了个香草冰淇淋。那丫的嫌弃地瞥了一眼，幽幽地飘出一句:“你吃吧!”

穆凉愤愤道:“可是人家是为你专门跑了一条街买的。你怎么可以不吃”

那美少年理直气壮道:“我不喜欢，为何要吃”他不是最讲礼数的吗怎么对于她却偏恣意骄纵。

最爱喝苹果香蕉汁，还是个稀罕牌子，如果不是许之桓，穆凉可以确定一辈子她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口感类似酸梅汁的饮料的存在。

最爱吃的食物是榴莲，在穆凉以前对于水果的认知，这是一个营养价值极高的水果，水果之王嘛!只是这样的尊果，一般不是妇女最爱嘛

不过相比较最后一个陋习，这些都不是事。你不会想到一个快成年的大男生，他每天睡觉之前需要听一个童话故事，而且最好是关于森林的。所以每天夜晚，在关灯后一片漆黑寂静的房间里，穆凉都会闭上眼睛调整下呼吸，开始编故事，房间里总会有这么一句故事开头。

“从前有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了很多小动物。粉白的小兔子，可爱的小猴子，憨厚的小熊，威严的大老虎......亲邻和睦，大家生活的很愉快。有一天，森林里最重要的节日，森林大会开始了…”每一个动物穆凉都会用一个简短的形容词来描绘，似乎每个属科都代表一种天性，温柔的兔子，可爱的猴子。

有时候穆凉在阿桓写作业的时候问，为什么你总是专注一种吃食，难道吃不腻吗

许之桓答，因为我专一。

穆凉遂翻了个白眼，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事啊

许之桓答，那是怕讨外人嫌，你不是外人，是内人。

穆凉瞪大眼睛，憋着气，心里是欢喜的，因着这欢喜会羞红了脸，所以故意愤懑。你就不怕讨我嫌

许之桓答，不会。

何来自信，何其自信。不过一爱字概之矣。

多年后，穆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破旧小旅馆，那张沾满无数人气息的发黄的白色床单上，才开始知道。阿桓的妈妈在世的时候，为了糊口总是做着劳累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可是无论多么疲惫，妈妈总是为他讲一个故事，且多半是关于森林的。

自从与阿桓确定关系后，穆凉越来越相信冥冥注定，冥冥注定中你会来到我身边，冥冥注定中我会把心交与你保管，冥冥注定我们希冀漫路携手并行。

可是在这冥冥注定中突然会害怕一切会如冥冥注定一样，回忆会戛然而止。明明那么亲近的一个人，会突然失去联系。感情再浓烈却连电话也不敢拨，怕是盲音。

时间在无形中穿过，虽无形却沉重的要命。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也即将迎来期中考试，同学们拖着注了铅的双腿，缓慢的从操场走去，在做广播体操的空闲。穆凉的目光穿过一排排同样颜色校服，准确锁定在操场最左边班级的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同学。

慵懒的带着耳机，手插在上衣口袋，脸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茫然的左顾右盼。与穆凉一瞬间的对视，宁致远赌气地撇开了头。

穆凉有些郁闷，这家伙躲了她整整一个月。身上少了这贴狗皮膏药突然有些不习惯，难道是那天晚上拒绝了他毕竟被拒绝是一件蛮气愤蛮没面子蛮伤自尊的事，所以形同陌路是有可能的。

可是这样的定义对于宁小霸王是完全没用的。曾经再不客气的话也说过，他也不像现在这副德行。

大概是没兴趣了吧!感觉这女生也就那样，他那种流里流气的男生不是都那样吗

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心里是当朋友的，然而如果应是强迫他与之为友，对于他是件辛苦的事。那么就像这样虽时间过去也无不可，选择了阿桓就该为之买单。

穆凉想着刚才那一瞥倔强的目光，在心里陈列宁致远不理她的原因，自圆其说又自行推翻。等到所有人机械地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周围整齐的队伍开始四散，穆凉也停止了胡思乱想走入人流中。

“我说，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被人拍了下后背，穆凉本能的回过头，看见身后面无表情的宁致远。

“你怎么黑眼圈那么重”穆凉答非所问。

宁致远不想回答她这句话继续道:“你拒绝我，就是因为许之桓。”

穆凉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宁致远的眼睛，剑眉微皱，嘴角挑起，加在一起组成的表情就是两个字“不屑。”

还是那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小霸王。

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终于忍不住质问她了。毕竟玩高冷不是他的范儿。

穆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发自内心的。

然后开始兑鸡汤。

“我以前不喜欢你，觉得你那没由来的过度自信很招人烦。现在我把你当成朋友，你知道的我的朋友很少，但你身列其中。如果你觉得和我相处不是太辛苦，我希望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

穆凉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那态度虔诚的态度让眼窝深陷的宁致远一度想哭。如果直白的拒绝或者委婉的伤害，可以让我继续顶着一个被害人的名义留在你身边，让你深深愧疚，我也觉得很好啊!

可是为什么不是这样呢你说的那么虔诚，没有丝毫拖沓，可见我在你心中地位或许还不曾让你有一刻动摇选择，忸怩犹豫。

穆凉，你的好便是你爱憎分明。你的坏也来于此。

宁致远避开她大步向前道:“一辈子，我可不相信什么一辈子。”

穆凉叹了口气道:“那么，正如你希望我们做路人，虽然我会伤心一阵子。”

宁致远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神，有些惊喜地盯着穆凉“你说，你会伤心。”

穆凉舒心一笑，婴儿肥的脸上现出饱满的苹果肌“当然，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宁致远哈哈大笑，拍着穆凉的肩膀，转瞬那一抹畅意欢笑的眼睛满含忧伤“你知道吗穆凉，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客套话。虽然虚假，但我接受。老子什么女人没见过，稀罕你”

穆凉白了他一眼，知道那个从前的宁致远又回来了。径直走不理他。

宁致远道:“你说那丫的有什么好，你怎么就看上他了。明显一小白脸嘛!身价相貌我哪样不如他”

穆凉没好气地回了句“他起码有一件比的过你。”

宁致远瞪大了眼睛“什么”

穆凉露出甜美的微笑打趣“他长得比你好看。”

“切!”宁致远撇了头，不满道:“小白脸。”

不知不觉俩人走到教学楼下，宁致远突然故作深沉的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楼梯口撞我那次吗”

穆凉幽幽道:“不打不相识。”

宁致远摇摇头“其实，从开学第一天我就认识你。当时就是好奇以全校第一考上的人长什么样，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穆凉眨眨眼睛，好奇问“如何”

“其貌不扬。哈哈!”宁致远狡黠道。

穆凉白了他一眼，不满道:“那你还追我”

宁致远瞄了一眼周围，把穆凉拉到一边角落“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穆凉道:“不生气，你只管说。”

宁致远舔了舔嘴唇，长吁了口气“我和周筱玫的关系你知道对吧!我注意你是因为筱玫总针对你。”

穆凉笑道“她从来没欺负过我，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就是好胜心太强。不过看到现在的她，我还是喜欢好胜心强的她。”

“她酗酒化妆，与社会人厮混，你是看见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人变鬼。”宁致远冷笑道。

穆凉看着宁致远的脸，有种莫名的心疼“你还记得曾经在一个拐角，林丹艺领着几个女生打周筱玫的事吗当时我不小心看到，而且还被你扔来的石子误伤。”

宁致远惊讶地看着穆凉，随后抱歉一笑“那还真对不起。”

穆凉笑着说:“没什么，不过你当时挺帅的。”

宁致远道:“是吧!发现我帅了吧!本少一般时候不耍帅，是怕你们流哈喇子。我宁小霸王的风流倜傥，那可是远洋海外......”

穆凉不耐烦得正欲要走，宁致远慌忙拉住她“你说你至于嘛不敢正视本少的帅气。”

穆凉嫌弃地撇撇嘴“没有共同话题，不聊了。”

“有事求你帮忙。”宁致远站定，全然没了刚才的痞气，他站直的身体，正经的语气裹着浓烈的哀伤，散在空气了。

“什么事”

宁致远勾勾手指，示意穆凉把耳朵凑过来。

确定周围没人后还是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怎么打胎吗”

穆凉看着宁致远的脸，放大了瞳孔，一脸不可置信的叫道“你把谁的肚子搞大了”

宁致远捂着穆凉的嘴，在穆凉头如捣蒜的点头后，确认她不会再发出高分贝的声音后松开了手。对着穆凉郑重说道:“不是我，是我妹妹。”

穆凉脑子里迅速旋转，近几个月来成绩一直下滑的周筱玫，再加上她与邬晋在一起的事情全校皆知。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有点同情地看着宁致远的黑眼圈，软语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宁致远想起不知轻重的妹妹哼了一声“能怎么办这事不能让人知道，那孩子悄悄的来就得悄悄的去。”

穆凉疑惑地问了句:“不能让人知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你不是人。”

“哦!”穆凉随口应了句，看到心事重重的宁致远，突然不想还口。黑眼圈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想起周筱玫刚才做操时风淡云轻的模样，她突然有点心疼宁致远。

“我听说怀孕初期激烈运动会导致流产，好像还有人流药流之类的，你最好去带她去医院，不然失血过多是要出人命的。”

宁致远看着一脸正经科普的穆凉，感慨万千“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的意思是让你陪她去。当然我也会去。你们都是女生什么事都方便点，我们偷偷去。”

穆凉点点头，这实在是一件大事，这也实在是一件她不忍拒绝宁致远的事。“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今天下午，我帮你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