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微凉
作者:督门提酒 | 分类:青春 | 字数:2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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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
且说穆凉家后,没两日便消灭完了云爸做的烧饼,乡下冬日本就没有太多应季果蔬,贮备的年货大多是腊肉腊肠等肉类,食多了便如鸡肋了。加上穆凉本就厨艺不精,平时煎个蛋,热个吐司什么的并不需要多精湛的厨艺。
于是这十来个日子,小厨娘往往灶上折腾了半天,端出的菜味道都差强人意。
偏偏婆婆不仅脾气古怪得很,连味觉也令人捉摸不透,对于这食之无味的饭菜,她倒是喜爱的紧。连穆凉自己都觉得这几日油水实在被刮得过多,愈发想念那肥瘦参半,裹着梅干菜的云家烧饼,想想那口水就直流三千尺…….
一日,许之桓百寻不见阿凉便向院子里的姥姥问道:“婆婆,阿凉哪去了”
姥姥整日坐在院子里喂食着那几只散养的三黄鸡,老人看不见,地上撒的秕谷比鸡吃的多,可是喂饱了近处筑巢的麻雀。
只见婆婆举着拐杖朝东北方向敲了敲。那厨房里咣当作响,不知碰掉了多少锅碗瓢盆。
许之桓慌忙起身,姥姥却道:“君子远庖厨,你既有恻隐之心,何必难为自己亲见。”
许之桓这才坐下,他晓得穆凉也不胜堂前事,只是可惜那尾足有两个冬龄,费了好大劲才钓上来的草鱼。
祥云和穆凉自小熟水性,不同于许之桓游泳馆里练出来的。三人撑着船寻得一处下游的淡水湖泊,虽不如冬日水草丰美,却也偶见澄澈的湖水中游过几许青灰的鱼影。草鱼食量大,又是个什么都吃不挑食的主儿,三人不到一个钟,便有所收获。
两人玩到尽兴,祥云好动,哪里受得了钓鱼的时光漫长,心想还是抓鱼快点,竟从船上一个猛子窜到水里去了,像个泥鳅在水里游,冲着穆凉比划了手势,一头栽进水里。
许之桓惊吓了好一会儿,穆凉却欣然地靠在小船上怡然自得的钓鱼。丝毫不在意。
“山里贫瘠,交通不便,食物匮乏。我们自小在泥河里摸爬滚打,冬日也不曾消停,湖下水是没上面冷的,别担心。”
说话间祥云从水里探出头来,手里举着条足有三斤的浅茶色草鱼,扔到船上。
穆凉慌忙去拾,俩人速战速决不一会便抓到好几只三四斤的。
而一旁的许之桓却执着于烟波浩渺,一竿独钓的诗情画意,直至归去也鲜有所获。。
三人坐在一块大石上,背篓里蹦跳着鲜活的鱼儿,阳光甚暖,竟还有些灼热,木船在雾气氤氲,水草骀荡里摇晃…….
许之桓忆起下午情景,虽觉山中日子清苦了些,却又别有一番风趣。才数十日,身心却比往日舒畅开阔许多。
“姥姥,我去帮帮她吧!烹小鲜事小,要是把房子烧了可就事大了。”
婆婆摇着藤椅道:“去吧!”
许之桓刚进门一股浓烈的烟熏便呛鼻而来,再看穆凉正蹲在水槽旁刮鱼鳞,那水槽旁杂乱的鳞片和血迹,可见小丫头已是与小鱼儿大战三百回合才将其收复的。
“我说你是准备在厨房纵火吗”许之桓忙蹲下帮她刮鱼鳞。旁边的水盆里还剩一条草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想来这厨娘手艺太差,还轮不到它做盘中珍馐,暂且逃过一劫。
穆凉见终于有人来帮忙了,把手里的鱼交给阿桓:“你来的正好,我那锅里煮的薏米红枣粥怕是好了。你帮我解决了这鱼儿,我那还得擀面烙饼呢!”
说着起身洗手,去看了一眼锅里的粥,好在粥煮的粘稠适中,米香怡人。
穆凉熄了火,去擀案上放置多时的面团。
许之桓一旁刮鱼鳞,一旁道:“你要烙饼吗”
穆凉笑:“是呀!待会儿你就知道我的手艺了。”
许之桓笑:“你的厨艺,我可早就领教过了。不过这烙饼,难度系数这么高,你确定要挑战吗”
穆凉噘嘴,瞥了许之桓一眼。见他把鱼倒是收拾的利落,很是高兴:“你可别小瞧我,我穆凉也是从小跟着云爸耳濡目染,偷师学艺的。这烙饼,难不倒我。”
许之桓见她面团揉的又圆又滑,擀的也是一张又薄又圆的面张,知道她没在吹嘘。
“话说,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哈!”
穆凉得意道:“那是,牛刀小试而已。”
说着穆凉往面饼上撒些面粉抚匀,以免沾着案板,留在一旁备用。再去擀下一张,待两张都擀完,往其中一张面皮上铺上馅料,再放上另一张面皮,固定住。
馅料是韭菜鸡蛋,姥姥最喜欢的。待油锅热时,摊上面饼,待皮略金黄时翻转,双面都酥脆金黄时便可出锅了。
因阿桓和和姥姥都喜辣,所以穆凉的酸菜鱼做的也是相当成功。
“阿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啊!你想回去吗”
“恩!”
“为什么这里不好吗有山有水的。”
“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要回去。”
穆凉闻着刚出锅的酸菜鱼口水直流,又环视了圈乌烟瘴气的厨房,开口道:“你这是什么逻辑,既然好,那就更不能回去了。我在努力说服我妈,让我在这过年呢!还有五六天就过年了,我们过完年再回去呗!农村的年味比城市里重。”
许之桓帮忙拿碗筷喃喃道:“既然你想留,那就留下吧!”
穆凉颔首道:“快点吃饭吧!我的好厨艺可不是轻易吃到的。”
许之桓坏笑道:“那劳烦穆姑娘做饭时,带上好厨艺,否则这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啊!”
穆凉撅着嘴,知道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饭桌上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姥姥并不是她自己所说的普通乡下老妪。虽然脾气古怪,说话刻薄,但待阿凉却无限疼爱。
因着姥姥眼睛不便,穆凉负责帮姥姥夹菜。只今儿个穆凉刚把一块鲜美的鱼肉夹到姥姥碗里。
“不必剔刺,姥姥的牙口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许之桓抿嘴笑。
“我当然知道姥姥身体好,姥姥身体最好了。”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就数你嘴巴甜,吃饭还堵不住嘴。”
穆凉叫嚷着:“姥姥,我今儿做的菜那么好吃,堵住嘴了可怎么吃啊”
姥姥不理她,问道许之桓:“你是几时离开许家的。”
“八岁。”
“这么小离家,那老头子心可够狠的。”
“我妈与爷爷不和,所以儿时便搬到外面住了。十岁那年,我爸车祸,次年我妈病逝。我就一直和姑母住。长到十七岁,才到了穆家。”
穆凉托着腮,小心地揣摩着阿桓此刻的心思。他说的那么随意究竟是伤已结成疤,还是故意掩饰内伤。
那如浮萍般漂泊的儿时记忆,是否就是造成阿桓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重要原因。
穆凉想起那个第一次搬进家,抱着半杯牛奶睡到天亮的少年,那个常常坐在教室窗户旁,把脸贴在玻璃上看雪的少年,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我难过的是你在难过的时候,我无法分担你的难过。
姥姥像是没听见一样“为什么到穆家,那老头子安排的”
“恩!”
“冤孽难消,因果报应。”
“……”
看得出阿桓很迁就姥姥,无论问什么都是有问必答,即便姥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这少年也是忍让着,没有了一丝初进门的戾气。
“今后,你可不必担心居无定所,姥姥这陋室随时敞庭相迎。”
“恩!”阿桓默默夹了一块薄饼放到姥姥碗里。
穆凉看着许之桓的侧脸,一股不知名的感动油然而生,阿桓不喜别人帮自己夹菜,自然也不会主动帮谁夹菜,姥姥与阿桓的尴尬相处终于要如冰似得消融了。
姥姥夹着碗里永远吃不完的食物,笑道:“你可不必帮我夹菜,我们家凉凉一直试图堵住姥姥这嘴呢!”
穆凉被姥姥一句话堵得脸色通红,娇嗔道:“姥姥,你又笑我!”
“小祖宗,你也少说点话,多吃点菜吧!”
说的穆凉的脸更红了。
姥姥虽看不见,可自己那点小心思依旧逃不过姥姥的法眼。她这样费心的帮姥姥夹菜,只是不愿他人提及这少年的痛楚,虽然他表现的那么的不在意,可往事怎能如烟,若是如烟,那么再过几陌年岁,她是否也会如烟般消逝在这少年的记忆中,不愿提及,不愿触碰。
伤好了成疤,不碰则不伤。可那道醒目难堪的疤痕到底横亘在心中,午夜梦回逝去的痛感历历在目。
那顿饭后,姥姥再也没有提及许家的事。待多年后,尘埃落定时,穆凉才知道姥姥的用心。
还记得除夕那天,阿桓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在冰天雪地里,在撒满红色碎纸屑的满地桃色里,阿桓明眸皓齿,笑得嫣然。
他说:“阿凉,我从来不知道过年,竟这样热闹隆重。”
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会是我此生,过得最后一次热闹而隆重的新年。
那一年,是真的很热闹,很隆重……
我就这样,热闹而隆重地路过了你的少年,你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