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神那里来
作者:书瑾 | 分类:现言 | 字数:2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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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七章
红色现代出了繁华的市区, 驶向郊外。大城市所谓的郊区不见农房仍是高楼大厦,路面愈见空阔。因为人少车少,这些地方多了许多黑暗的死角。跑车左拐右弯, 终熄了火靠于江畔。两名男士下车慢行至桥边。一片漆黑, 只有桥的灯影子在水面晃动, 余下的是风声一阵又一阵撕裂着空气。
朱辰宇的心情如这风有些激动。很久之前他便想找林晓生摊牌了, 带江晓君飙车那夜后这个念头愈来愈强烈。想问林晓生什么, 林晓生会怎么答,自己又有什么对策,他夜夜在脑海里演练。他自认能与林晓生平和地对话, 只要江晓君不在场。
现机会来了。他摸出打火机擦火,眼角借助这火光睥睨对方:“你抽烟吗?”
“不抽。”林晓生答。
“我爸也不抽。”朱辰宇轻笑了声, “这你知道吧?”
“不知道。我对朱教授没什么印象。”
嚓嚓嚓, 燃气没了, 擦不着火。朱辰宇晃晃手臂,打火机脱出他掌心在空中形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进了江里, 咚的一声在静夜里很响。这声响撞击在耳膜,林晓生两条眉起了皱褶。
“林晓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你说我误会什么?”
“首先是晓君的事,我和晓君只是普通朋友。”
“今晚不谈江晓君。我只和你说我爸。”
“我说了,对于朱教授我除了工作上的需要, 没有过任何接触。”
撒谎!朱辰宇对于他的辩解几欲发怒。为了平复情绪, 他把手插入大衣的口袋, 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头来回走动:“你妈妈呢?”
“我妈妈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林晓生转过身, 面对他说,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可我以为不该由你来问我这些问题, 或者说你该问的人不是我。”
朱辰宇冷哼:“那你为什么答应我上了我的车。”
“因为如果你想知道整个故事,也主动问起,我认为你是有权利知道的。”
说这段话的林晓生眼神无波无澜,与夜一般的深。朱辰宇对于他平和的态度很恼火,心思怎样才能激怒这个人。为此他故作犹豫,不停地在林晓生身边徘徊,观察林晓生。
这时候,江晓君乘坐的出租车跟踪红色现代下了高架桥,见是一大片的建筑工地和零落的民房。巷道错综复杂,出租车失去了目标物的踪影,在周围兜圈子。
“会不会是在桥底?”江晓君忆起过桥时,她放目望去可见江边似有一条路。
“有可能。”司机旋转方向盘。下高架桥时由于道路管制,不允许车子直接进入沿江的大路。
寻到方向,江晓君反而恐慌了。她不知自己去到那里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事实是她应是什么也帮不了,而且很可能会帮倒忙。愈想愈害怕自己做的是错事,她当机立断喊司机掉头。
“小姐,你确定往回走吗?”司机问。
“是的。你放心,车费我照付不误。”江晓君镇定地回话。
司机对于乘客的出尔反尔习以为常了,应道:“行。”操纵杆一拉,凭借微弱的路灯出租车一点点往路□□界处后退。车速缓慢,江晓君念及母亲在西餐厅等自己,又有些急了,催道:“请快一点。”
“快不了,路黑看不清。”司机说。骨碌碌后轮一响他赶紧把车停下来,下车走到人行道上伏腰查看,貌似是车轮子滚进了路边的阴沟。
司机自认倒霉地叹叹气,拍拍手挺起腰。忽然两束雪亮的光打到了他左脸上,他慌忙拿手搭眉毛上辨别光线来源。一辆空箱大卡车过了拐弯口,没注意到这边停了辆出租车,直线冲了过来。
事发突然,出租车司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卡车司机满脸慌乱地扭转方向盘。避不开,卡车的车头撞上出租车车尾。砰的一声巨响。出租车被这股冲力一顶,前行了一尺多远。出租车司机怔了,瞪大双眼瞅着车尾凹了一大块。一回神大叫不好,车里还坐着个人呢。顾不上追究大卡车的责任,他拔腿跑向出租车。一打开车门,女乘客躺在后座的地上一动不动,他双腿发软了。
这可是出了人命啊。出租车司机不敢轻易动弹受伤的人,开前门取搁置车头的手机报案。然手机挨这一撞,摔落地差点裂成了两半。他回头想找卡车司机帮忙。大卡车居然在出事后急速退往路口,兜回大马路油门一开溜了。
出租车司机大声追喊:“停车!停车!有人受伤了!”不仅没追上,卡车尾部吐出的一泡浓烟呛得他掉眼泪。他气急败坏地跳脚,别无选择,只得一路跑一路找好心的过路人。
寻了一段路,瞄到了车灯的亮光。他走近细瞧,竟是那辆女乘客早先要求他尾随的红色现代。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他抹抹热汗心思救人要紧,绕过车喊:“有人吗?司机呢?”
江边立了两名年轻男子。一名身着银色翻领长款皮制风衣,手握下巴低头思索状。另一名则黑夹克白色长裤,背对着人辨不清其面部表情。两人恰是处在谈判僵持中的朱辰宇和林晓生。
出租车司机不知他们是谁,却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异常的气流。如果是往常,他绝不会想去触这种霉头。眼下是紧急状况,喘口气他大声问:“请问你们有手机吗?”
朱辰宇抬起了头,因在这关键处被外人干扰而显得极不高兴,高声反问:“怎么了?”
出租车司机心想这年轻人好大脾性,也不是很乐意地解说:“我的车被人撞了,手机也被撞坏了,肇事司机跑了。我车上还坐着个人,受伤了。”
“车祸?”林晓生一听急忙细问,“伤者在哪里?”
“在我车上。”出租车司机手指出事车的方向。林晓生急匆匆要随司机走,被朱辰宇迅速拽住了只胳膊。
“你去哪?”朱辰宇说,“我们话还没说完。”
“你没听见吗?出车祸了!有人受伤!”林晓生跟着司机急道。
朱辰宇死拽住,狠道:“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明白就别想走。再说这个人有可能是骗子。这种地方这年头行骗的人多,把你骗到那里再给点迷魂药搜光你身上的财产,说不定还得搭上我的车子。”
如果说之前对于朱辰宇这人尚抱有些同情,在这个时候听见如此一番话,林晓生当即意识到这个人的心理有多黑暗。这绝不是一个存有心善的人对于车祸的率先反应。林晓生发怒了,低声一喝:“放手!”
这声震怒,把旁观的司机吓了一大跳。这个温温吞吞的年轻人居然这么凶的。朱辰宇也是一怔。林晓生外表像是个文弱的白面书生,其实一点都不瘦弱。他夏季游泳冬季慢跑,业余打球。夏莎就曾领教过他吓人的手劲。朱辰宇的胸膛被他掌一推,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两步。
林晓生与司机向事发地一路飞奔。朱辰宇稳住步子便是追上去。看着司机拉开车门,林晓生在车门前一站,变成木头人不动了。他心里嘲笑:这人刚刚说救人那般的自信,原来不过是名庸医,一到现场就被吓懵了。
走近林晓生,朱辰宇弯下腰一窥车内究竟。
车厢的灯苟且残存地微闪微闪,一点点的光亮描绘出了躺在里边的女人的轮廓。女人一头蓬蓬短发边侧别的是一只紫色蝴蝶夹子。朱辰宇是知道这只夹子的。它曾在广场妙曼地飞舞,光彩动人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如今蝴蝶夹子顺着一揪垂落的发缕跌到地上,像是死了一般毫无生气。朱辰宇于是被一桶寒冰三尺的水缓慢地从头淋到了脚底。他冷,好冷,每一个毛孔都在艰难地喘息。他冷得快要窒息了。因此他不敢去看,不想去看,眼睛却是一如既往只能看着她。
为什么?他嗡嗡响的脑子里想不明白。她说过不再爱他,既然是不再爱他,为什么在这里出现?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似的。泪犹如泉涌要溢出来了,他晃晃脑袋。安徒生的童话是不值得掉眼泪的。可他看见了泪,两道清泪从林晓生木做的面具般的脸滑下来。他火了,伸手揪住林晓生的衣领子用力地摇晃:“你哭什么?!她没死她没死!”
林晓生被晃醒了,事实他并不知自己流泪了。快速抓开朱辰宇的手,他迈入车厢。他同样不敢细瞧江晓君的面容,手直接触摸江晓君的脖颈。扪及颈动脉有搏动,他稍稍安心。唤不醒人,他当机立断解开伤者的衣扣进一步察视伤情。
在外面的朱辰宇质问司机关于意外的始末。当司机谈及江晓君极有可能是追他们的跑车追到这的,朱辰宇悲伤、难受又怀疑。她究竟是为了林晓生,还是为了他而来。
等待救护车和警车的到来漫长而焦愁。车尾突然震了一下,冒出了一串白烟。朱辰宇猫腰对林晓生说:“必须把她先移出来。”
江晓君体表没有明显的伤痕,林晓生担心她伤及内脏才会意识不清。这会儿一动,会不会触发伤情进一步恶化,他不敢保证。然而,车子有了起火的倾向。他只得指挥朱辰宇帮着自己,将江晓君慢慢平移出来。
距车子有一段距离比较安全,他们把江晓君平放在水泥公路上。林晓生再一摸她的脉搏,却是没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触颈动脉搏动也是不见有,他又是一滞。朱辰宇始终在旁屏住呼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神情异样,急问道:“怎样了?”
“呼吸心跳停止。”林晓生道完这句,扶住伤者的下巴将其头往后仰敞开气道。掰开她的口欲伏低头往里送气时,他几乎又是哆嗦了一下,感觉泪又要往下掉了。这个美好的女孩,他是连吻都舍不得去吻她一下,就怕自己哪怕是一丁点的龌龊念头也会将她的无暇给玷污了。唇碰到她的唇,这会儿她的唇还是温的,但是很快可能就变成全冷的了。他眼睛闭上又猛地睁开,头脑清醒了。他送完气立刻做心脏按压。
林晓生一次一次地吹气按压在,大寒天里脑门的热汗直流。朱辰宇在旁焦急,苦于自己帮不上手。这时候他想到了父亲朱建明。如果朱建明在这——他拨打朱建明的号码。这也是他四年来与父亲冷战后第一次主动找朱建明。
听到父亲的声音,朱辰宇一声肺腑的“爸”脱口而出。
“辰宇吗?”朱建明惊奇。
“爸。我一个朋友,不,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女孩出车祸了。”朱辰宇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介绍现场的情况,“爸,你说我能怎么办?”
儿子这声“怎么办”里带了丝恐慌的哭腔,朱建明被触动了。儿子小时候每次闯祸也是这般投进他怀里仰起一张几欲哭泣的小脸,问他:“爸爸,怎么办?”孩子长大插上翅膀了,他们做父母的管不住了。可是,每当孩子遇到跨越不了的障碍,第一时间能想到都是父母。因为孩子永远是父母的心头肉,一辈子无怨无悔付出的债。
“辰宇。”朱建明尽力安抚儿子的情绪,“救护车没到,现场有专业医务人员吗?”
“林晓生在给她做急救。”
“林晓生?”朱建明愣了一下,继而悟然。恐怕儿子是去找林晓生了,所以这本来彼此不交集的两人都在场。
“爸,林晓生说她心跳呼吸停止,不停地做人工呼吸。我能帮上什么吗?”朱辰宇急切地问。
“辰宇,你听我说。林晓生医生很优秀。他没让你帮忙,你恐怕也是帮不上什么。”
朱辰宇搓鼻子,终于望见了救护车警车回旋的红色霓虹灯和呜呜的啸声。
“辰宇。虽然你做不了什么,可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陪在她身边。这对于你和她都是很重要的。”朱建明以老一辈的体会指点儿子。
“谢谢。爸。”朱辰宇郑重地对父亲致谢。
朱建明又是一怔,敞露宽慰的笑容:“辰宇,和父亲说话是永远不用说谢谢的。”
朱辰宇为了这句话,手和唇打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热。对方挂了话机,他心里似乎好受了许多。
救护车下放担架,将伤者送上车。狭隘的救护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林晓生跟车。朱辰宇回去开自己的跑车。走到十字交叉口,他一下子记不起来红色现代停放在哪。在十字路口兜兜转转时,忽然鞋底滑腻腻的好像踩着了什么。他拿手机的屏光映照地面,辨认出是一滩血污。血迹的延续至一棵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江影巍巍,他惊骇地发现了躺在树底下的受害人。伤者是一名中年妇女,伤况严重,满头是血,早就没有意识了。
这里与江晓君出事的地方相距不远。朱辰宇以为两宗事故的巧合有蹊跷。调查出租车事故的警车在附近,接到他电话很快便派人过来。把伤者交予警方,朱辰宇上了跑车去追江晓君的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