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提着行李进宿舍，才刚坐下喘口气，李金耀就上门来了。

莫莉起身把他拦在门口，“李哥，你不会是在这儿放了个人，专门盯着我们姐妹俩呢吧？怎么我们刚一到，凳子都没坐热你就来了？”

“误会，误会了不是？”莫莉说话不怎么客气，李金耀却不以为意，仍是一脸的笑，这笑让莫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安好心，一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啊呸呸！自己这是什么破比喻！

“咱工厂的管理处就设在这里三楼，我方才刚好从管理处的窗户里看见你俩，想着反正等会儿得带你们去办入厂凭证，干脆我早些过来，也看看你们姐妹有啥需要帮忙的没有！”

香香走过来，脸上带笑，招呼他道：“还要办理入厂凭证啊，李大哥？”

“哎，是的是的，主要是怕有捣乱分子混进厂里，影响工人工作！”

“那我们先去办理凭证吧！过后我们再收拾！”主要这人一直在旁边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有些讨厌！

李金耀不舍道：“没事！你们收拾就行，我就在这等着得了。”

这么漂亮的女人，虽一时弄不上手，但没事多看看养养眼睛也行啊！

“走吧，李大哥，您贵人事忙，怎么能就让您在这儿干等着？早些给我们办完了凭证，你也能早些去忙自己的事去啊？”

香香走到门边，和莫莉并肩站在门口，意思很明了了。

李金耀不甘心的转身，嘴里还嘟囔道：“我不忙，人都已经招的差不多了，我闲的很！”

“那就更应该先去办正事了，办完了，好让李大哥去歇着呀！怎么好意思叫您在我这儿干等着？”

“没事儿，多等等也没什么的……”

李金耀不情不愿的被姐妹俩催促着，给她们办完入厂凭证后，又被她俩戴了几句高帽，灌了几句迷汤，晕晕乎乎的走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这人虽有色心，却也还有些君子之风，不是个色胆包天的浑人！李金耀走了，姐妹俩自去收拾房间不提！

天还不亮，姐妹俩被一阵叫喊声惊起来，香香坐起来竖起耳朵听！

“起来！拆铺啦！”这么一声大喊之后，人似乎进了楼下房间里去，仍能听见大呼小叫声，却听不清喊得是什么了！

香香去推莫莉，“莫莉，醒醒，是不是该上工了？下边有人叫呢！”

莫莉勉强撑起身子，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窗户外边，就往后一倒，又躺回床上哀声叫道：“这么早的吗？天都还黑着呐！”

香香坐在床上，听着楼下的动静，用力要把莫莉拉起来，“起来吧，昨天李金耀说过五点钟就要上工，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啊？我起不来啊，我的老天爷啊救命！”莫莉躺着不动，在那儿哀哀叫唤！

“起来啦！不要第一天就迟到！”

两姐妹站在车间门口，她们俩正在等李金耀，给她们安排个师傅。莫莉的目光正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面前排队进车间的女孩子们。

她们都穿着青色短衫，有的洗的褪了色，有的被油污沾染的脏兮兮的，下身穿黑色或者条纹裤子，脚上是烂的破了洞的粗布鞋子。

莫莉把头凑到香香耳边，悄声说：“姐，不是新开的厂吗？怎么这些人跟做了好久似的？她们身上穿得是厂服吗，我们以后该不会也得穿成这样吧？”

“不知道啊！你看那个女孩子，她怎么瘦成那样？”香香忧心道。

莫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呀！

那女孩特别瘦，头就显得特别大，清晨的凉风吹过来，身上的衣服鼓动，空荡荡的跟里面什么也没有似的，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脸上的表情麻木，像个游魂。

莫莉看得揪心，真怕她下一刻就会倒下！

“我还怕你们起不来，先去宿舍找你们了呢！不想你们竟来得这样早？”李金耀看见姐妹俩在车间门口站着，赶紧过来献殷勤！

“可吃过早饭了？”

“李大哥，这些女孩子从哪里来的，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第一天上工的样子？”香香问得急切。

“她们呀，包身工啦！是老板从带工老板那里要来的，都是做熟了纺织的，很好用的！”李金耀随意道。

“那我们呢，也是包身工吗？李大哥？”莫莉问道。

“欸，你们怎么能跟她们一样呢，那种不是人干的事你李哥我可不干！她们赚得钱都被带工拿走了，自己一厘也落不着！你们是我正经招来的女工，挣多少都是自己拿到手！你说一样吗？你看看她们，一个个被压榨的都快没人形了，啧啧啧，可怜哪！”

李金耀凑近姐妹俩，用窃窃私语的声音同她俩说，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带工老板，从自己的家乡买断三年的。跟她们的家里人说带出来救住洋楼，做洋车，还能吃饱饭。

每人二十块大洋就被卖给带工的三年，二十块大洋还只先付一半，等三年后人还在，另外十块大洋才能拿到手！要是人没了，呵呵，没做够三年给你什么大洋啊？那真不是一般的黑呀！”

“你看她像是吃过饱饭的样子吗？”莫莉悄悄用手指一下那个脑袋格外大的女孩，她正把凭证交给管带的查验。

“所以才说带工的干的不叫人事啊！这女孩子，”李金耀摇摇头，“我看悬啦！”

“那你就不管吗？”莫莉瞪着眼问。

“管，我怎么管，先不说跟带工的签协议的是老板，是日本人！再说你知道这样的包身工有多少吗？林福路那一条街上的工房全住满了，两千多人！我管的过来吗？”

说完，李金耀又两眼直视莫莉，警告道，“你呀，听我一句劝，别同情心泛滥，跟她们混到一处去了。别帮不了她们，反惹自己一身腥。”

说罢，也不理莫莉作何反应，挥手道：“跟我来，给你们找个好位置，再找个脾气好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