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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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像是祁悠若呆在珞羽馆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非白回自己该回的地方,让非白跟着水玉容走了那确实只是个意外。
祁悠若会寻到翠微山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她来此不过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而这次又是谁呢?
“大人!大人!请用茶!”
林彦一回到屋里头,一道小身影便飞快地冲了过来。林彦定睛望去,果然是自家的小东西,瞧着小东西端着茶水,一脸殷勤地瞅着他,那双大眼睛就如同小鹿般清澈透明,眨呀眨,眨得他心一下子就软了。
就是这般瞧着小东西也觉得一天的阴霾都消散了呀。
林彦轻叹着,在对方极是殷切的目光下接过茶杯。
“大人!大人!水打好了,您可以洗手了!”
在林彦喝茶之际,那小东西已是一个转身,当林彦放下茶杯时,小东西就将水盆端着奉上。
“……”
“大人!大人!您累不累呀,豆子给您捶捶背吧!”
“小豆子。”
“小豆子在!”
林彦闻言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眼前这个扑闪着大眼睛的小个子,越过他继续向前走。
木豆子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是一派天真烂漫,转身就继续跟在林彦后面,就跟小尾巴似的。
“小豆子,我累了,你自己去玩吧?”
林彦卧于软塌之上,看着趴在塌边紧盯着他的木豆子,无奈开口道。
“嗯,好嘞!”
盯――
“……”
林彦低首,与木豆子对视了片刻,忍俊不禁。
“小豆子,你这般瞅着我,我睡不着的呀。”
木豆子闻言咧嘴一笑:“大人,您心有所愁,小豆子我不盯着您,您也是会睡不着的。”
“小豆子?”
木豆子扑闪了下眼眸,伸出小手揉了揉林彦的额头,稚嫩的小脸上是一片忧愁:“大人,您的夫人来过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止一次。”
林彦一怔。
木豆子看林彦呆愣的模样不由心头也为柳如瑾委屈:“大人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没去见过您的夫人?”
林彦尴尬地别过头去,这神色与举动无疑是默认了木豆子的话。
屋中陷入一片沉寂,片刻过后只听得两人犹如悄悄话般的音量,声音幽幽,皆是彷徨。
“莲玉生颗玲珑心,心有千千百锁结。大人,您在愁什么?”
“想来是还未兑现曾经诺言他便先我一步离开了,心有遗憾而放不下啊。”
――――――
为已安然入睡的林彦盖上小毯子,木豆子才算松了口气,缩回小爪子,猫着身子悄咪咪地离开。
刚阖上屋里头的门,木豆子一个转身就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显然吓了一跳,小爪子拍了拍小胸脯,惊魂未定一般的模样。
待看清来人,木豆子就怔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木木,许久不见你不激动也罢,居然还是这般看见鬼的神情,这真真叫人好是伤心。”
祁悠若笑颜清浅,看着眼前这小个子就觉乐呵,弯腰下来与他平视,瞧着他还是那副呆萌的模样一时起了玩心,伸手就是弹额头。
“啊呜!”
木豆子吃痛,小爪子赶忙护住额头,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幽幽怨怨地看向笑得愉悦的祁悠若,瘪了瘪嘴巴。
“许久不见,主子玩心不改……”木豆子张了张嘴停顿了片刻,最后大眼一瞪,下巴微扬,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模样,“嫁不出去!”
祁悠若一愣,瞧着木豆子。
木豆子不同于非白,他儿童模样,一身橙色小锦袄,头发规规矩矩地用发冠束着,他并没有一般孩子的婴儿肥,可是他的那双眼睛却是大大圆圆的,好似会说话一般的眼眸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只要木豆子垂下眼眸静静站着,俨然就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在祁悠若的记忆里木豆子也的确是个乖小孩。
当祁悠若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掐木豆子那柔嫩的小脸颊。
“谁教你的?!”
木豆子眨了眨眼眸,突然开始回忆。
“木豆子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扆族的巫女玉子弃,雪灵山上的暮雪青女,崇叶国的仁禧皇太后,这三个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美貌、气质、才智,她们才称得‘窈窕’,天下女人当以之为效仿,君子求的也当是这般的女子,若是连她们的万分之一都不及,那可是没人要的呢!”
“豆子也要求‘窈窕淑女’!”
“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窈窕’!”
记忆里的高长风就是这般随性的人,他爱捉弄自己,同自己嬉笑说着“窈窕淑女”。
哦,原来帝上喜欢这样的姑娘,那难怪他茕茕孑立,也不见得他喜欢过什么姑娘,是不愿意将就呀……
“木木?”
“啊?!”
祁悠若心疼地瞅着发傻发愣的木豆子,伸手将他抱起,轻轻捏了捏他柔嫩的小胳膊:“许久不见竟是变傻了许多。”
“主子……”木豆子委屈地撇撇嘴,睁着大眼睛无声抗议着。
“林彦看得见你?”
“啊?嗯,大人看得见,帝上也是……”
木豆子其实还想说,之前林彦是瞅不见他的,只有高长风看得见!后来不知怎么的,林彦也看得见他了,嘿嘿,真好呀,至少在主子来接他之前他不会那般寂寞啊。
这又是木豆子与非白的不同,非白就如同孤魂野鬼飘荡在水玉容周遭,可是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唯有在水玉容的梦中能见得一面。而木豆子便幸运得多,他同样不能离寄托物太远,可是物主能看到他,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更甚的是连同物主最要好的朋友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从来不寂寞,物主虽然爱捉弄于他,可是极其护着他,物主的友人更是君子一般的人儿,待他极好。他们不会觉得他是鬼怪,将他视之为孩子,调笑却不欺负他,木豆子他过得的日子的确比非白惬意许多,而同样的,他所经历的悲哀也不比非白少多少。
“豆子?谁给你改的名字?”
“是帝上!”
“木豆子?挺好,那以后便继续这么叫吧。”
“主子这是带我去哪儿呀?”
“带你见见你家主母,顺便给我讲讲那浑人和那墓碑的往事。”
“……欸?”
——————
林彦以为西北的春风应该是刺骨的,可是他不曾想竟是这般温暖,竟是较南方那冰凉的春风温暖得许多。可是说来南方的花儿总是开得比北方的要早。
他记得也是这个时节,他在南岭赏花,那是个鲜少人经过的山坡却是开满了繁花,朵朵都娇滴可人,带给了他极大的感动。
而他又可曾料到那“天降”碎花,泼得他满身都是,拂了一身还满,转身望见的却是那个家伙,笑得肆意,那么邪气与不羁,手中揉满了碎花。
落花时节再逢君,那不过是个美好的期许吧。
年复一年,几个年头了?他每年都会去南岭,去那片开满繁花的山坡,可是鲜少人――他为何再也不曾见过了?那个花树下笑得邪气与不羁的家伙,手中揉满了碎花。
“阿彦……”
一声轻唤让林彦心惊,几乎下意识睁开了眼眸,抬眼瞧见的却是另一张面容,另一个人――是他温柔贤惠的妻子,她正坐于软塌旁担忧地望着他。
林彦轻叹,也几乎的下意识的失落。
“是阿瑾啊……”
柳如瑾敛下眉目,那般温婉而轻柔说着话语:“阿彦以为是谁呢?还是又有谁也这般唤你为‘阿彦’?”
林彦一怔,心惊柳如瑾的言语――那是她从不会说的话语!他目光微沉,脸色有些难看了:“那个姑娘都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是非!”
“不用若儿说的!”
柳如瑾大声反斥道,声音微哑――她从不曾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她向来温婉,就是连说的话也是那么柔和的,轻声细语,善解人意……
“不用若儿说,我一直都该清楚的……阿彦,不要把我当傻子,或是个用来装点门面的婆婆搪塞给你的妻子。我是柳如瑾,柳家的女儿,该懂的不该懂的,他们都教过我!就算我不是柳如瑾,不是柳家女,阿彦,作为一个女人,你的妻子,我难道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的么?”
林彦静静望着她,她眼中的悲哀那么清晰明白――他当想到的,他娶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柳家女,是柳如瑾。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他刚睡醒,神情有些恍惚。
林彦伸手揽过柳如瑾的腰肢,将她抱在了怀里,脸颊轻蹭着她柔顺的丝发,轻声细语:“阿瑾,你又是忍着不问有多久了?”
柳如瑾睫羽忍不住颤了颤,她轻偎着,伸手紧紧抱住林彦的腰,目光幽幽,喃喃着答非所问:“阿彦,当初我听说嫁的人是你,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我觉得我是被上天眷顾的,我的心上人竟然真的就成了我的丈夫,我的夫君,我后余生相伴相随的人,我会为他打点日常,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携手白头……我有多开心啊?”
“阿瑾,是我负你……”
“你负我?你怎么负我了?阿彦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谈什么负不负的?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柳如瑾哂笑着,嘲笑着自己的空复情,怨着他的无情无义。
林彦绝对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合婚几载?却没落个一儿半女。合婚几载?三年孤负欢游。合婚几载?她竟是连他的笑颜都未曾看过。一年有多少天?而又有多少天是他的出游,多少天是她的空等……是旧友?呵,那定是极好的朋友了,可是已经好到连她这个妻子都可以这般敷衍了么!她怨的,可是她不能说,她所能做的也就是静等,做好一个妻子该有的所有义务,静等着他回来就好。
可是,三年孤负欢游。她的义务呢?她不过是望着天边明月,静等他的归来,而他竟是连那些义务都不给她!
“阿瑾,你想要的回答又是什么?不要自怨自艾说着什么空复情,说着我是什么薄情之人,我时常出走不曾多在家中陪你,是我的过错,是我负了你的情,可你始终是我的妻子。”
“妻子?”
柳如瑾轻推开林彦,螓首低垂,羽睫轻颤着,敛去眸光,她轻轻说道:“对不起阿彦,是我任性无趣了。”
林彦闻言目光微闪,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眉头微皱:“阿瑾,再给我点时间……”
再给他点时间?原来,三年并不算什么,那她还要等多久呢?又一个三年?或是六年?还是多少……
柳如瑾终是没有问出口,只是这般乖顺地轻点头,无所言。
林彦抿唇,眉头皱得更深,有些无可奈何:“阿瑾……”
“她是个怎样的人?”
柳如瑾抬起头来,忽然这般询问道。她目光幽幽地盯着顿时显得局促的林彦,心中凉意更深。他在尴尬着什么?呵,果然是同她想得那般么?那么她只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如此让林彦念念不忘,以至于三年都无法忘怀!三年?不,想来是更久才对……
“他……”
林彦想言而又止言,沉默了会儿,目光微澜。
可沉默还是沉默,他不言,那她也就不语了,除却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