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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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求不得
他静静看着镜中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庞,恍惚出神,竟是不认识自己了一般。身旁的小女孩亦痴痴看着,不掩的痴迷,她是爱煞这个少年了。
“二哥哥,二哥哥,媛娘是极喜欢你这般模样的呢,竟是比大哥哥还要好看几分!”
小女孩轻轻晃着少年的衣袖,倒是让少年回过神来,再次望了眼镜中那张容颜,轻叹。
是了,这便是自己,只是好久不曾见过这张脸的素颜,竟是陌生了起来。
少年侧首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容貌精致却未长开,可凭其姿容也能想到长大后定是个出落得亭亭玉立般的女子,而现在,她还是个养在富家的小姑娘,衣着配饰都是极好的。
少年伸手抚过她的头顶,那么温柔,笑容清浅,这般温和地笑着。
就似看到神祗一般,小女孩痴迷地望着少年如阳光般和煦而温暖的笑容,看到少年又从妆盒中取出了**,小女孩秀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轻轻扯着少年的衣袖,低低地说着。
“二哥哥不涂**了好不好,媛娘不喜欢二哥哥涂**的模样……”
少年一怔,看着镜中的自己,而又看了看手中的妆粉,最后只得是无奈苦笑,轻轻道:“媛娘别闹,等我化完了妆再陪媛娘玩。”说着,便是举起手中的妆粉想往自己那张本就白净无暇的脸上抹去。
“二哥哥!”
女孩顿时大怒,伸手打翻了妆台前的妆盒,而看着妆粉铺撒了一地才惊觉,却是不后悔。樱色的唇瓣微抿,泪眼花花竟是要哭了一般。
少年因为女孩过激的行为而呆愣了许久,怔怔地看了眼地上的妆粉——是不能再用了,而抬眼便是瞧见了女孩这般欲哭的模样,感到万分无奈。
他拍散了手中的妆粉,用湿巾擦拭干净那双保养得极好的双手,伸手拉过女孩,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笑得这般温暖与柔和,似在安慰,似在惯宠,没有丝毫的不悦。
“媛娘乖,一盒妆粉罢了,我可以重新让他们添置的,不要哭。”
女孩抬着泪眼蒙蒙的眼眸子,很是委屈地看向少年,抽噎着,小心翼翼地说着。
“媛娘就是、就是不喜欢二哥哥那般蠢模样嘛!二哥哥为什么一定要抹上这个东西?媛娘不喜欢,媛娘喜欢现在这样子的二哥哥,二哥哥不要涂这个东西好不好?二哥哥涂上这个东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媛娘、媛娘怕……媛娘、媛娘要嫁给现在这样子的二哥哥,才不是涂了**的二哥哥!”
惊愕女孩的言语,少年失笑,抬头看向镜子,镜中倒影出的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庞,而镜中人儿的嘴角挂着极为苦涩的笑容,那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媛娘,我是阿娘的骨肉,她希望我这样,我便只能这样。我没有更改我和她关系的权利,所以我也没有改变这个装扮的权利。媛娘,现在的你不会懂……”
而女孩沉默了,少年也沉默了。
女孩只晓得她此刻十分讨厌着那个厅堂之上雍容华贵却说话带刺的女人。
许久,女孩开口,糯糯的声音,却提出了一个任性的要求:“二哥哥,跟媛娘出去玩好不好,就以二哥哥现在的模样……”
“媛娘,我不能……”
“没有人会认出二哥哥的!除了媛娘,谁都不会认出你就是二哥哥的!”
女孩的目光熠熠闪亮,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期待以及自信。
少年愣了许久,而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才明白过来女孩的意思。
是了,没人会认出自己的,除了媛娘,没有人会再认识这张容颜了,怕是阿爹阿娘也忘了吧,这张容颜已是许久不曾曝于露天之下了,大家只知道一个白面朱唇的王家二公子,这个清秀白净的少年,除了媛娘,又有谁能认出来?
沉默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女孩都有些失望了,眸光也黯淡了,而因为少年轻轻的一声好,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闪现了灼人的光芒。
可是事后又如何了呢?
王焕之望着蔚蓝的天宇,天宇之上是洁白的云朵,随风飘散。
之后的之后,他被抓住了,被亲阿娘,阿娘狠狠地责罚了他,甚至禁足了一年之久,然后,那次的宴会,是他和媛娘隔了数年才有的再次相会,却是没料得交织竟成了这般的深刻。
也是了,他的阿娘怎么想到,当年那个他放逃的小女孩,就是谢家的独女,就是她心目中最好的王家媳妇儿谢媛娘呢?
媛娘说,从那次后,她就不敢来见他了,是她害得他被禁足的。
媛娘说,她觉得她太幼稚了,因为自己受娇宠,而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会顺她之意的。
媛娘说,她不敢来见他,除非成长到能斗过他的阿娘了,否则,她没脸来见他。
媛娘说,她不想,他娶了别家的小姐......
可是。
他说,他从来都是那个胆小的。
他说,他根本就不敢反抗自己的命运。
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听之任之,当王家的二公子,当她阿娘想要的那个模样的王二公子。
他说,如果不是她的勇敢,他是真的会接受自己的命,娶任何一个他阿娘所安排的姑娘,无论那个姑娘是谁……
然后,媛娘哭了,骂着他是混蛋,哭得很伤心。
他慌了,怎么哄都不行。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自己都累了,才停止了,抽噎着,依旧骂着他是混蛋。可是,她说。
二哥哥还是二哥哥,媛娘喜欢二哥哥,从来没变过。那么这份喜欢从来都是一厢情愿的么?
他沉默了,却是摇头,笑得那么苦涩,而看着她的目光是那么柔和,伸手抚过她的发顶,这般轻柔,就和小时候一般,他说。
他改变不了他阿娘给他安排的,但是他的感受是另一回事,娶一个姑娘不代表他就是喜欢她,而论及喜欢,他想他是喜欢媛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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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茗子拧过温热的湿帕拭去王焕之额间的冷汗,担忧地看着刚醒来还有些懵懂的王焕之,“爷这是做噩梦了么?”
王焕之扑闪了下眸子,径自坐起身来,抚了抚发凉的额头,轻叹:“不是什么噩梦,梦到以前的事情罢了。”
“方才,爷一直唤着谢家的大姑娘的小字……”
“啊,大概是想她了吧。”
王焕之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手指才恍惚反应过来什么:“茗子啊,你又把我的妆容给洗了呀……”
“请爷恕罪!小的只是听闻,**敷面,敷太久不好……”
茗子赶忙跪了下来,低着头恭敬地回答着,一副生死全凭主子处理的模样让王焕之有些无奈。
“起来吧,我也没怪罪你啊,洗了就洗了吧,罢了……”
王焕之揉了揉太阳穴,面露疲倦,他沉默了片刻,自床铺上起来,径自向屋外走去。
“爷?”茗子颇为不解王焕之突然的行径,“您还没……”
化妆这两个字眼卡在了茗子的喉咙中,他晓得王焕之不画白是不会出这个屋子的,可是今日的王焕之却有些不同,他没有画白而且还直接打开了屋门,以素颜示世。
茗子觉得那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幅场景,初晨的阳光犹如圣光,温和地照耀在那个温柔的男人身上,仿佛渡了光芒般,那个男人有着清秀俊美的容颜,他的身骨清瘦,瞧着当真是那人人都道的冰姿琼骨。他家的二公子呀,有着出色的容颜,如玉的身骨,而且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儿啊。
“爷……”
“我许久不见初阳,想不到初阳竟是这般柔和,好似身子都被这温柔的光芒给洗涤了呢。”
王焕之喃语着,声音轻柔,他的嘴角扬着一抹浅淡的弧度,看得茗子心神俱往,而他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茗子心头一震,只听得他轻声道:“就这样吧,累了,不想再画了。”
茗子静静看着那个逆着光芒显得圣洁的男人,眼中恍若有泪光在闪烁。
他家的二公子呀,从来与世无争,如今终于是不想再受委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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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若摩挲着手中这支并不起眼的木簪,它的样式普通,唯一称得独特的便是这暗色木簪透着丝丝的红色,不知是木料的缘故还是刷在表面的漆。
祁悠若自然知道,以上两者都不是,这抹动人的红色是非白。
“玉容姐姐这是何意?”
“既然这木簪是若儿的,那便物归原主。”
祁悠若闻言却是将木簪轻搁在了桌案上,抬眼看向水玉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看向水玉容身后那个默默站着的男人。
他神色从容,目光无所焦距,看着却更像是哀默大于心死,依旧是那身绯红的衣裳,眼角的藤花印记黯然失色,瞧着身影非常落寞却还是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祁悠若微扬眉,也不说什么,不过还是将木簪推到了水玉容面前:“我想玉容姐姐是弄错了,我开始便说过,我要的并不是这根簪子而是里面的人吧?”
人?
非白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祁悠若,而又低首凝视着端坐在那儿的水玉容。
如果她也这般看他该多好。
“既然是母亲的遗物,玉容姐姐还是收着吧。”
祁悠若又开口道,水玉容却是摇了摇头,她道:“娘她留给我的东西不多却也不少,不缺这根簪子的。”
祁悠若瞄了眼因为水玉容这话神色显得更加落寞凄凉的非白,不由嗤笑了一声,伸手将木簪拿了回来:“既是如此,那我便替姐姐收着了。”
水玉容见祁悠若收好了木簪转身便要离开,终是没有忍住又唤住了她。
“姐姐何事交代?”
祁悠若转回头困惑地看向欲言又止的水玉容。
是呀,何事交代呢?已经都不是什么事了……
水玉容苦笑着轻摇头,继而抬头看向祁悠若,脸上扬起一抹和煦的笑颜,她轻柔地说道:“并无它事,不过听闻若儿明日便要告辞馆子,心有不舍倒也无可奈何,在此道一声珍重吧。”
“姐姐才是,珍重。”
“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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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什么主意?”
祁悠若不明所以,抬头看着并肩而行的溟殇,一脸的无辜。
“你那日这般答应着,我还真以为你会让水玉容同行。”
“倒也不是不行,怕是有人会不同意呀。”
祁悠若兀自笑得烂漫,瞧着一副天真模样倒是让溟殇哑口无言,最后作罢,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道:“想来你们自有思量,我倒也没那心去管这等闲事。”
祁悠若不过笑笑,不置可否,思绪不由回到了那天她支走非白之后,瞧着沉默寡言的水玉容突然这般说道。
“莲玉生颗玲珑心,心有千千百锁结。玉容姐姐,你在愁什么?”
“愁着些本就不该存在的情感,是求不得却偏往之呀……”
水玉容笑得无力,神色疲惫,好似经过了千思百虑般――谁知道她这几日的幽闭心里都思忖了些什么呢?
而那思忖的结果便是,她主动将木簪交给了祁悠若,让祁悠若将非白带走,而自个儿却是选择出游,她说她觉得这一生也不曾做过什么自己的选择,这算是第一步,却也绝对不后悔。
是求不得却偏往之。
祁悠若忽的轻笑出声,溟殇不由郁闷,也不知这小女子脑袋里思忖到什么笑得这般凉薄,眼里皆是嘲讽。
“在笑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不甚明白罢了。”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那些分明两情相悦之人到底在纠结着些什么而彷徨不定犹豫不前,相较着那些单相思之人岂不是更加可怜?”
若是王焕之在此定会惊讶不已,不为别的,只因为此刻祁悠若的神情竟是与那日王流萤的神情是如此相似,充满了对世事的不屑与嘲笑,那般玩世不恭的无赖模样。
“你不明白?”
溟殇忽的这般反问倒是让祁悠若一愣,停下脚步,久久凝视着他没有话语。
一厢情愿的人儿最怕的便是空复情,追求极致的人儿眼里容不得沙子……
若是没那勇气去询问与肯定,谁晓得是不是两情相悦?原来到头来都是她自己说的那可怜的单相思。
祁悠若自嘲不能,而忽的伸手就是一个摸头杀!
溟殇愣了愣,哪想得这小女子不按常理出牌,盯着他看了片刻就是直接踮起脚来摸他的头,反应过来便是反摸头杀,而摸了没两下就不由笑出声来。
当真如同孩子一般啊。
“玉容姐姐想单相思下去,那也得我同意她单相思下去才行,我给姐姐准备了一份大礼,你说姐姐来日会不会对我感激涕零?”
不过昙花一现。
溟殇心里头暗自说着,却也不想去拆穿什么,又揉了揉她的发顶便牵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路还长着,没有结束呢。
――――――
从离开了清风镇开始,水玉容便一直盯着身边的人,目不转睛。
看着那人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是越来越红,水玉容便不由笑出声来了。
“笑什么!”
非白恼羞成怒,恨不得掐死……啊,掐死不行,舍不得。
他瞪着笑得烂漫的水玉容,心头对祁悠若这样安排的不满与不甘也就消除了大半。
他许久不见水玉容笑得这般发自肺腑,如今再次瞧见竟觉心跳漏了几拍――他以前怎么没这种感觉呢?
“老师,我不曾见在人世间见过您,如今一见倒觉得遗憾了几分呢。”
“什么?!”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非白咬牙切齿,好似水玉容肯定地继续说一遍他就会咬她一般。
“是的呀,老师不比在梦境中那般漂亮了呢。”
水玉容眉眼弯弯,对于非白的气恼和郁闷却更觉心愉。
真好呀,本当是梦里的人儿如今却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不像梦里那般冷漠,他会生气,会无奈,会落寞,倒更像是个人了呢。
“老师。”
“叫非白!”
“您多了几分烟火味儿,玉容打心眼里高兴嘞!”
“……哼,为老不尊!”
非白这般念叨着,别扭地转过身去,而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一旁并肩而行的水玉容,连自己都未曾发现自个儿的嘴角始终上扬着一抹欢喜的弧度。
莲玉生颗玲珑心,心有千千百锁结。愁着些本就不该存在的情感,是求不得却偏往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