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踏
作者:无愁山人 | 分类:历史 | 字数:1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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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花颤
这日清晨朦朦胧胧的天刚亮,运河上夜行的货船在雾气里渐渐从那头山水之处慢慢靠近港口,船上的人将绳一抛,岸上的连忙上前抓住套在了柱子上,再将绳头紧紧,才要离去。
从岸上那头走来两排兵官,像是军巡司的人。
前面那个兵官与那几个起早的小厮说了几句,就去了一艘船旁开始往岸上卸货物。
天很快就大亮了,雾气也渐渐散了去,河道两旁的峡山风光清晰的露出轮廓,人们也开始忙活起来自己的生计。
“这个是女司大人的寿礼,小心些。”那个领头的青年说。
这边有个一个年近五十男子,光个膀子只有个汗衫,胳膊上的肌肉狰狞曲折的蔓延,手里拿了个鞭子,手柄后面挂了个小穗儿。顺着他黝黑丑陋的脸色看去,是搜装货的大船,河水浸到船的上半腰,显然是超载了。
那个青年是央怀王府府兵统领,名为郑三郡,他看了一眼那艘船,又继续忙活手里的。
“哎,几时搬得完啊……”那男人咒骂了几句,恍惚看见这边军巡司的人。
挥着鞭子上前,途中有人要拦他,他将那人推开,趾高气昂的往那走。
秋蓬霜的马车往皇宫赶,路上碰见了司少琴,大概是港口已经出了事,他是要去找央怀王了。
“大人,红珀昨个和我说,她给并忡王牵马车时,觉得那不像空车子,就留了个心眼,找几个人跟着,一路跟到城外的青山寺山脚,山路虽然平坦,但冬林不善隐蔽,就没跟上去。”浣灵给秋蓬霜倒了杯茶,不慌不急的说来。
秋蓬霜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放回去,沉沉的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拿起罗攀纱,细细的看着。浣灵瞧自己主子看的着迷,自己也不由得神往:“那年大人因为这残玉破碎哭了好久,大人做这个罗攀纱花了少时间和心血,浣灵还都记得。”
秋蓬霜看了一眼浣灵,将罗攀纱放好,她不知道关于这个罗攀纱的事,想起来上次苏淌闲问她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而怎样,就知道这个东西不寻常,定然不寻常。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到了皇宫,来到了蜷龙龙腋殿宫。
“臣,秋蓬霜来领罪。”她一被宣进内殿,就掠袍一跪,做出罪臣之礼。
前头的皇上还有些不知所然,手里还有要落到桌上棋局的棋子,他将棋子又放回手里,疑惑的问:“领罪?你何罪之有啊?”
秋蓬霜正要说,门外就传,央怀王求见。
皇上转头看向了尚没有平身的秋蓬霜:“宣。”
苏淌闲走进来,掠袍一跪:“儿臣拜见父皇。”
“淌闲有何事啊?”皇上整整衣袍,转而问道。
“……”苏淌闲看了一眼秋蓬霜,轻叹了口气,拱手说道:“回父皇,过几日女司大人生辰,巫族各分山使送来寿礼,央儿臣派些人手,儿臣就许了大人,而那东相港口岸上的督官以为儿臣派去的人兵是蛮夫,嫌搬的慢就用鞭子抽打起来,于是事情就传到了儿臣耳朵里,才发现东相港口近今日劳役过重,加班加点,还虐待工人,儿臣以为这事有蹊跷,就想与父皇请命彻查此事。”说完,又跪了下来。
“此事都因臣而起,臣愿受罚。”秋蓬霜又一叩首。
“一唱一和真是不得了……”皇上笑了一下,话白的眉毛一挑,倒有几分顽童模样。
“此事就交给你,给朕好好查。”
皇上此言也是在秋蓬霜意料之中的,她虽是巫女司,可在野为实,在朝为名,但无人不想向她那里偷谋取计,这就是她在朝廷里的利用价值。巫女司无法轻易让政局发生反转或动荡,但秋蓬霜可以,这也叫她难以逃出这个笼子。
这日的风大,日头也被云彩罩的严严实实,露不出一丝暖色。
浣灵将披风与秋蓬霜披上,就见到领口下绣的花纹,茎绿花白,五瓣花,红色蕊,无叶无根,又因为是绣上的图案,茎就曲折的伸向下一朵花样。
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在袖口,就在看到她灵亮的眸子正看着他时,他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手边只有钻进袖子里的风。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她,突然有些恍然若失。
她还活生生的站在那。
那日她的死讯穿进他的耳朵,下一秒便如同心肺俱焚一般,一口血翻涌而至,落在雪白的衣服上就像那冬日里雪上的梅花,她就如同一片云彩,也就在他看到她是那片云彩时,风轻轻吹过,她就消失了。
他的眸子像海浪一样,几乎下一秒就会将她吞噬进海底,立刻转身往下走:“陛下知道我们的用意?”
他拉拉披风,跟上:“当然。”
“那他还……”
“父皇就是如此,嘴上说朝内不能有倒戈勾结之事,但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啊?”她疑惑的张了张嘴巴。
“因为他当初如果不争,他也坐不上来,况且他也管不住。”苏淌闲笑了一下,笑的如同清风一样温和清丽。
“这是一朝一朝必然会出现的事。”苏淌闲看了一眼身边的秋蓬霜又扭回头往前走。
“于是他想做个局外人,看完这场仗,然后将自己的位子让给谁这个问题解决掉吗?”秋蓬霜皱着眉头,说道。
“那都是他的亲儿子。”秋蓬霜有些着急的说。
“可这也是他的江山。”苏淌闲依然用平淡无奇的口气说话。
“我所说的因为这,就是我父皇的道理。”苏淌闲看着秋蓬霜的眼睛,说完,扯了下嘴角,笑的有些凉,就像后院池塘上早晨偶尔会结的一层薄如锦绸的冰一样,纯净寒冷。
她回到寻梅堂,站在门口,这她才发觉,枯树上的树皮干的卷了起来,就像旱地里老汉的手背一样,狂风在回廊寒瓦上来回飞旋,看不到身影,但是声音却是清晰到人已经不想听。她发觉冬天真的来了,但没有提醒她春天也已经在下个季度等待。想到这,心里就会袭来一阵寡欲矫情的低落。
太子这个不速之客她只会将他请到正厅会见,不是因为正厅正式或华丽,而是那个寻梅堂,容不下这个大人物。
“安诚年年都喜欢种梅树,秋府梅花是一绝……”
“可踏进门槛的人可非寻梅,都是来寻我的。”她走在廊子上,突然勾了勾嘴角,怎么来的,就怎么请回去。
她猛然的笑,惹得浣灵倒是更加觉得……是自家主子,方才那一脸忧愁似乎转眼即逝了……
正堂摆上了面百鸟争春图示屏风,是今年寿礼,她其实不厌这样的喜庆之物,但也不是投其所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