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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 分类:历史 | 字数:107万

第244章 有人触槐(2)

书名: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字数:2475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2:45

六子刚坐下,迎面走来两个士兵模样的男子,一高一矮。他们叫了两碗茶和一碟小食,坐在六子隔壁的条凳上。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高个子先开腔,“好好的守卫宫门,现在要调我去修宫室?”

“哎,不是说人手不够嘛。”矮子语气也透着无奈,“你是修宫殿,我呢,三天守门,三天修路。”

“还修路?”高子不解。

“要修宫殿,不得先把路先铺一下,要不怎么运木材?现在那条路,晴天尘土飞扬,下个雨马车就陷进去,根本走不动。”矮个子更郁闷,要两边跑。

“哎,没想到你比我还惨。”高子直摇头。

“咱们这位君主,前一阵加税,现在又要四处拉人。为了建楼台,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怎么也没个人去劝劝?老百姓都苦死了。”说着,矮个子猛灌了一口茶。

六子也跟着点头称是。他跑了一圈子,不管是药材铺也好,布店也罢,还有卖肉干的,人人都在抱怨税收太重。从前一月赚的钱可以养活一家三口,现在税重了,货卖的少了,赚的更少,养一个人刚好。

“我听说,”高子压低声音,“执政大人好像去劝过,可是啊——”他摇摇头,“没用。君主说他是一国之君,盖个大点的宫室宽敞明亮,住得舒服。再把众夫人美人聚集在一起开怀畅饮,才叫惬意。”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矮子斜眼看向高子,“好像你亲耳听到似的。”

“这是我们长官说的。他在执政大人手下做事,无意间跟执政大人抱怨过。执政大人也很无奈,便跟他透露了实情。”高子抿抿嘴,摇头无奈。“所以啊,咱们的苦差事,是没得免喽。”

“那派个啥军中将领什么的,手握兵权的人跟君主说,是不是好些?”矮子突发奇想。

“照你的意思,派三军将士去,威逼君主,不让他修宫室,那就有效了?”高子推一把矮子,“想什么呢?这跟是不是将领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忘记了,执政大人就是中军元帅啊。”

“你说我这脑袋,”矮子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怎么把这事忘了。执政大人就是大将军,他出面,已经代表最高级别的大臣。”

听到“大将军”三字,六子心里一紧,更加用心继续往下听。

“唉,这些身居高位的,都是光拿钱不干活。或是一心一意只顾压榨百姓,搜括民脂民膏,大肆聚敛财富。”矮子一脸不屑。

“我听长官说,这个大将军不一样。”高子一边剥着果壳,嘴巴也没停下。“上次,君主把我们叫去射箭比赛,还记得不?”

“记得,怎么不记得?”矮子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一下跳了起来。隔壁有人看过来,他又重新坐下。“吓死了!我是第二组啊。如果不是刚好要集训,我怕是……命都难保啊。”

“笨!说你笨还轻了。”高子咽下果肉,一把拧住矮子的耳朵,“不是刚好有集训。是大将军授意,借口要集训,中断了比赛,我们这才逃过一劫。”

“啊?我怎么不知道?”说到这事,矮子还是怕怕。“头顶苹果,苹果是靶子没错,可是站着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万一不小心射到人的话,可就没命了。这人不就成活靶子了吗?”矮子拍拍胸口,“哎哟,幸好没死人,真是吓死我了。”

“我也是事后才听长官说起。”高子也是心有余悸,“第一组那是运气好,第二箭只是皮肉伤。如果那时候还不制止,恐怕……”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位大将军也算得上是个体恤将士的好将军啊。”矮子对大将军顿时肃然起敬,“只是君主的脾气,恐怕谁都劝不了啊。”

“是啊,大将军再能干,也不能不让君主修建宫室吧?”高子摇摇头。

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的入六子的耳朵。他懵了。他们口中的这位大将军,怎么与他听到的大相径庭?是他被误导了,还是他们言过其实?

时候差不多了,六子起身返回住地。奔波一天浑身疲累,于是倒头便睡。

很快,他被告知——三天后的一早,对目标进行行刺。

这天一大早他就醒了。准确的说,一夜没合眼,所以干脆起来了。

来到绛城后,他的心情像是坐了一轮过山车。来之前忐忑不安,整个人被绝望灰暗笼罩,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真正到来之后,对繁华都市的好奇以及随之而来的乐观向往,冲淡了悲情。

这段时间是他人生的真空期。既没有现实的哀愁,也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可惜,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

之后,也就是今天,他将面临严峻的考验。无关饱腹,无关敝体,与面子尊严也毫无关联。而是严肃得多的命题——生存还是死亡。

每个人来到世界的第一天起,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死亡。从生到死的这段距离,我们称之为生活。处在生活中,生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不足为虑的一件事。死亡仿佛是个恶魔,虽知它的凶残,未见到之前,谁也不会天天把它惦记,尽管对它颇为忌惮。

可是有一天,恶魔近在咫尺,回首一看,生与死马上形成闭环,从此,只能作为一缕烟尘无意识的循环,相信无人能泰然自若。

何况还有一生中最惭愧最牵挂的人无法割舍。

六子就这样呆坐着,脑子一片空白。他命令自己冷静,然后问自己,难道我是怕死?不,从前他从事‘黑暗事业’时从来没怕过,想到死得其所,可以和父亲相见,他立马勇敢起来。

这一次,他怕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有隐约的不安在心头浮沉。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他努力想去捕捉,每次一出手,不安便就逃得无影无踪。他正要收摄心情,不安又出来逗弄嘲笑他。

不管他再不安,再犹疑,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换上衣服,卸掉老头的装束。这是他到了绛城之后,在人群中第一次做回自己。

他眼神坚定,面带微笑,挑起装满豆腐的担子,大步朝目标走近。路人看到他,纷纷行注目礼。这位身板挺直的年轻人实在称得上是卖豆腐中的佼佼者——年轻阳光,气质干净。想来,他卖的豆腐定是质量过硬,跟人一样老实可靠。

赶早市的妇女老人,虽是第一次看到豆腐郞,见他笑容可掬,热情招呼,都报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光顾他的生意。果真,跟他们想象的一样,豆腐很鲜嫩,还飘着阵阵豆的清香。

豆腐郎不但勤快,还很大方。腿脚不便的老妪前来,他会亲自替她挑选,还送上半块边角。老人妇女最是吃这套,豆腐很快便售罄。

按照之前踩点时间来算,目标很快就会出现。

豆腐郎把担子挑到小巷,放下箩筐,掀开盖子。扒开一些杂物,最下面压着他马上要用到的工具。看看左右无人,他便将工具拿起,“嗖”的一下藏入袖中——原来,是一把短剑。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身,既可看到府中人员出入,也能避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