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祝志平在章亚光离开后，还真给市里一位领导打了电话，两人客气的寒暄一番后，祝志平把章亚光的事说了出来。

那头的领导直言不讳的问他，“你和章亚光有没有经济上的往来？”

祝志平自然不会承认，急忙否定道，“没有。”

领导说，“没有就好，我建议你别掺和，纪委不是随便调查的。”

祝志平说，“现在纪委还没介入，章亚光还是自由的。”

领导说，“仅凭一封匿名举报信，纪委当然不会随便抓人，但是，所谓无风不起浪，章亚光如果是政绩突出，风头正劲，别人因为妒忌而诬告他，倒也罢了，但现在显然不是。举报信说得那么翔实具体，没有一点根据是编不出来的。”

祝志平说，“我估计是他们镇上有人跟他过不去，说不定也是捕风捉影，吃吃喝喝是有的，但要说贪污，就那么个穷镇，能贪污啥？”

领导说，“老祝啊，你可别这么说，很多干部的变质都是从吃吃喝喝开始的，俗话说，小者大之渐，微者着之萌。至于说腐败，和一个地方穷不穷没有关系，都说穷则思变，可有些人，想的不是怎么发展经济，改变落后面貌，而是把心思放在怎么捞钱上。”

祝志平说，“我问过他自己有没有贪，他说没有。”

领导责怪道，“糊涂，哪个贪官在没有被抓进去之前会承认自己是贪官？”

祝志平，“唉”的叹息一声，“我是看他正年轻，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所以不希望他因为一封匿名信被彻底废掉，有点小错误应该可以容忍。”

领导一听显然不高兴了，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在腻腻丫丫的，有些不悦的说，“你确定一定要管这事吗？”

祝志平是老江湖，不可能听不出对方的语气，讪笑道，“不是不是，那我也不管了。”

领导说，“老祝啊，你也辛苦一辈子了，好好安享晚年吧，不要去管与你无关的事了，更不要仗着自己的老资格去给现在的领导添麻烦，你知道你们新来的书记什么来头吗？”

祝志平说，“不就是省里空降来的吗？”

领导说，“什么省里空降，人家可是京城来的。马德光不是有干妈在省里吗？在这位新书记面前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做个旁观者。”

祝志平弱弱的问道，“你是说这位书记背景很深？”

领导说，“深不深我不知道，只是一种猜测，我只是告诉你，此赵书记（赵斌）非彼赵书记（赵锦平），不要看不清形势，做以卵击石的事。”

祝志平听得脊梁骨都发冷，难怪孙沛德拒绝自己了，心里不免暗暗庆幸，还好给领导及时打电话了，否则，自己真一时糊涂，冒失失的去找人疏通，自己成了小丑不说，也会弄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急忙表态说，“我知道了，我不再管了。”

结束通话后，祝志平越想越不得劲，收章亚光的红包应该没什么，逢年过节给长辈或者领导送点红包，也不是不可以，但儿子的这套别墅到底章亚光弄了多少钱？

不行，得赶紧问问儿子，如果数额大，得退回去，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祝志平开门走出书房，站在门口，看到自己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春晚重放，被里面的小品逗得“咯咯咯”直笑，没好气的问道，“小军上哪儿去了？”

祝志平的儿子叫祝建军，小名小军。

老太婆继续盯着电视，头都没转一下，回答说，“我咋知道。”

祝志平生气道，“看看看，就知道看。”

说完又转身进了书房，“乓”的一声把书房门关上。

老太婆不明所以，气哼哼的骂了一句，“你发什么神经呢。”

进了书房的祝志平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那头的祝建军很快接通了，“爸，怎么了？”

祝志平冷冰冰的问道，“去哪儿了？”

祝建军说，“我中午要和几个朋友吃饭呢。”

祝志平说，“我不管你什么朋友，你给我马上回来。”

祝建军说，“不是，爸，我这有事呢。”

祝志平说，“你有屁事，给我少废话，马上回来。”说完把电话挂了。

祝建军是个精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的生意多半是老头子的关系，所以，他可以不怕任何人，唯独老头子的话，他不敢违逆。

十五分钟，祝建军急匆匆的赶到家，看到母亲在看电视，小心翼翼的问道，“妈，我爸怎么了？”

老太婆说，“我咋知道发什么神经。”

祝建军问，“在书房呢？”

老太婆说，“是。”

祝建军快步走到书房门口，举起手刚想敲门，就听里面喊，“进来。”心里想，老头子的耳朵是好使。

进去后，祝建军看到祝志平脸色不好，轻声问道，“爸，怎么了？”

半晌，祝志平抬起头看着儿子，“我问你，你房子装修的时候，章亚光花了多少钱？”

祝建军说，“我也不知道啊。”

第45章 都为退赃忙

祝志平皱了皱眉头，“你也不知道？”

祝建军说，“有五六十万吧？”

祝志平“啊？”的一声，“这么多？”

祝建军老老实实的说，“至少五十万，用的五金、卫浴洁具、中央空调、热水什么的都是他弄的，大多是进口的。怎么了？”

祝志平追问道，“给你发票了吗？”

祝建军摇摇头，“没有。”

祝志平继续问，“你现在手头有多少现金？”

祝建军说，“不多了，这次去海南过春节花了不少。”

祝志平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必须给我把五十万凑齐了，晚上给章亚光送去，让他写个收条，把发票要回来。”

祝建军吓一跳，疑惑的问道，“章亚光出事了？”

祝志平点点头，“被人告了。”

祝建军说，“我们不承认不就行了吗，他说他送了，我们就得认啊？”

祝志平呵斥道，“愚蠢，不承认就行了？你这些东西哪来的说得清吗？”

祝建军不甘心，装在口袋里谁愿意再往外掏。于是说，“自己买的啊。”

祝志平说，“自己买的？在哪儿买的？发票呢？”

祝建军不以为然的说，“发票没了啊，这么多年了谁还留着那玩意。”

祝志平瞪了一眼祝建军，“没发票，在哪儿买的总该知道吧？你觉得纪委办案人员都是傻子那么好糊弄的吗？”

祝建军说，“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多现金了。”

祝志平没好气的说，“问你妈要去。”

这时，老太婆刚好走到书房门口听到了，问道，“问我要什么啊？”

祝建军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我爸要我把钱退给章亚光。”

老太婆一听急了，想都没想，“不行，哪有送来了还送回去的。”

祝志平呵斥道，“你少啰嗦，头发长见识短，他要是进去了把我也供出来，你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老太婆虽然只是个家庭妇女，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明白了夫贵妻荣的道理，这会听老头子这么一说，也害怕了，怯生生的说，“我卡里有三十多万。”

祝建军说，“行，给我吧，我再凑一点，应该差不多。”

老太婆极不情愿的往外走，嘴里嘟囔一句，“这叫什么事。”

老太婆离开后，祝志平对儿子说，“以后你的生意也不要总打着我的牌子，那些高价从你这里拿货的，以后价格适当降一点，不要太离谱。”

祝建军不明白，“不打你的牌子可以，但是价格为什么要降啊？人家愿意出高价买那就让他出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管得着啊。”心里想，你都退休了，牌子已经开始不好使了，至于价格，怎么能降，能捞就捞点呗。

祝志平斥责道，“你懂什么啊，没有我，你能做这么大赚那么多吗？要查起来人家不会说你会说我，这叫利用职务之便为子女谋利益！”

祝建军说，“县里那些人不是好几个都是你提拔的吗？他们怎么敢往你头上查，即使查也没证据啊。”

祝志平喟叹道，“是我提拔的又怎样，人走茶凉，亘古不变的道理。现在变天了，你知道新来的书记是什么人吗？”

祝建军说，“不知道，不就是京城C部的一个处长吗，说在C部之前是个当兵的，其他信息都是空白。”

姜还是老的辣，祝志平混迹官场多年，深谙此道，“你不觉得越是空白越是奇怪吗？”

祝建军不以为然的说，“爸，你别想得太复杂，那些高官子女子孙不是出国就是经商，有谁愿意跑到小县城来受罪。你见过哪个高干子弟像他那样低调的，要真有高深的背景，早牛到天上去了。”

祝志平“哼”的一声，“你以为都像你钻钱眼里呢，越是往上，你越不了解，有些人就是藏的很深，表面低调，内心很有定力，你根本就玩不过他。”

祝建军虽然心里不服，但也承认有这样的人存在，“我知道了。”

老太婆拿来两张银行卡，递给祝建军，很不情愿的说，“给你。”

祝建军说，“你给我也没用啊，你得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柜台取出来。”

老太婆嘟嘟囔囔的说，“真麻烦。”

祝建军说，“你也别嫌麻烦了，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去，你取那么多钱也危险。”

章亚光注定是可悲的，找关系疏通没有效果，找人借钱也是四处碰壁。

从老六饭店出来，他又去了一家食品加工厂，这家加工厂开的有年头了，但生意一直不好，他来了以后，老板通过关系找到他，问他要优惠政策，减免税收，碍于朋友情面，他答应了。后来才知道，这家工厂挺赚钱的，只是老板做假账，好端端的企业做出亏损企业的报表。于是他私下敲打了一下老板，老板精明，自然知道怎么做，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来到食品加工厂，老板一如既往的客气，又是敬烟又是沏茶。

章亚光却没心思跟他瞎耽误功夫，“借我点钱？急用。”

老板说，“多少？”

章亚光说，“三十。”

老板愕然的看着章亚光，“三十万？”

章亚光说，“你别跟我说没有。”

老板说，“我确实没有，要不你打死我吧。”

章亚光说，“那你能有多少？”

老板说，“最多五万，我还得想办法凑。”

章亚光不客气的说，“你既然凑，五万是凑十万也是凑，给我弄十万。”

老板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道，“不是，你能告诉我到底干嘛用吗？”

章亚光呵斥道，“问那么多干嘛，痛快点。”

摄于章亚光的书记权力，老板不好当面拒绝，但他总觉得蹊跷，于是说，“行，我回去跟我媳妇说一下，让她准备。”

章亚光撂下一句话，“明天中午之前给我。”

章亚光前脚刚离开，老板就关上办公室门，给县里一个领导打电话，当得知章亚光被人举报的消息后，明白了，章亚光是要借钱退赃了。

这钱肯定是不能借了，都要出事的人了，借给他不就是打水漂吗。可是，他明天要来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出去躲几天，等他有了结果再回来。于是吩咐手下，要是有人来找，就说临时去东海了。

出了门的章亚光自然不知道这些，心里还在盘算着，大舅哥那边二十万，老板这里十万，这才三十万，加上大年三十拿出来付给教师的工资二十多万，也才五十万多点，还不到三分之一，怎么办？

回家，老婆那里少说应该还有三五十万。

可是，刚踏进家门，怎么感觉不对劲，进卧室一看，老婆正在收拾东西，蹙眉问道，“你干嘛啊？”

老婆阴沉着脸，“不干嘛，咱俩离婚。”

章亚光一愣，“啥意思？”

老婆说，“没啥意思，你进去了还想让我们娘俩跟着你受罪啊。”

章亚光接着问道，“你说什么呢？”

老婆突然尖叫道，“我说什么你还问我？你是不是被人举报了？还去找我哥借钱来着？”

章亚光不敢隐瞒，“是啊，退出来不就没事了吗？”

老婆讥讽道，“亏你还是个大学生，还做了这么多年的书记，我看你连那些农民工都不如，你以为把钱退了，就能保住你的位置？真幼稚。”

章亚光说，“那至少不用进去，以后不是还有机会吗？”

老婆不屑的说，“你别做梦了，离开机关你啥都不会。”

章亚光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婆好像不认识似的，完全变了一个人，尖酸刻薄，心里一下就火了，大叫道，“够了，要离婚也行，把家里存款拿出来。”

老婆说，“没有，都在孩子身上花完了，我不问你要孩子的抚养费就不错了。”

章亚光本来心情就很糟，此时已经控制不住，终于一巴掌打了出去。

老婆捂着脸，“你敢打我？好，到此为止，结束了。”说完提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没几秒，就听外面防盗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家里只留下木呆呆站在卧室的章亚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此时的章亚光感到了绝望。

正在发愣的时候，祝建军给他打来电话，刚听了几句，觉得似乎又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