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劲松昨晚赶到李家村，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小山村，给几家农户生猪看病，忙碌到后半夜，累得不行，在李家村村部将就着睡了三个多小时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心想着，这谁啊这么早就打电话，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懒洋洋的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把桌上的手机拿过来，一看是方晓玉，立即清醒了一半，莫非是她姐姐方晓英要生了？

“喂，晓玉，怎么了？”杨劲松关切的问道。

“劲松哥，我姐要生了，你在哪儿呢？”那头的方晓玉声音带着哭腔。

“晓玉，我在李家村，你先别紧张，现在你姐是什么个情况？”杨劲松安慰道。

“出血了，还肚子疼。”方晓玉急促的说。

“出血多吗？疼得厉害不厉害？”杨劲松一听说肚子疼，也不敢怠慢，追问道。

“血流了不少，疼倒不是很厉害。”方晓玉说。

“嗯，那就没事，应该是正常的临产现象。”杨劲松听了以后稍稍松了口气。“如果不放心，马上去镇卫生院。”

“可是，路上根本没法走，医院说救护车都没回去。”方晓玉说。

“嗯？怎么路上没法走了？”杨劲松纳闷的问。

“你不知道昨夜里下了大雪啊，路上好厚的积雪。”方晓玉焦急的说。

杨劲松直起上身再次看向窗外，定睛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天哪，可不是吗，凌晨回来睡觉的时候，还只是刚开始飘雪花，这么一会功夫，就银装素裹了，这得多大的雪啊？

“劲松哥，劲松哥，你在听吗？喂？”电话没挂断，那头的方晓玉还在着急等他想办法。

“在，在，晓玉，我在听。”杨劲松急忙说。

“那你是不是也来不了？我姐咋办呢？”方晓玉担忧道。

“你没给你姐夫打电话吗？”杨劲松问道。

“别提那王八蛋，昨晚上和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到现在还醉得不省人事呢。”方晓玉愤愤的说。

“晓玉，别急，我打电话给小五，让他过去接你们。”杨劲松听了也挺气愤，心想，明知道自己老婆这几天要生了，还有闲心在外面喝大酒，骂他混蛋都是轻的，但转念一想，哪又能怎样，那是人家的家事，难不成你去打人家一顿。现在方晓玉打电话给自己求助，总不能不管啊。

“小五会帮忙吗？他可是跟那混蛋不对付。”方晓玉疑惑道。

“放心吧，小五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了是帮你姐又不是帮你姐夫，你等着吧，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杨劲松不等方晓玉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接着，从通讯录里翻出小五的电话打了过去。

小五接电话挺利索，响了两声那头就传来开着玩笑的声音，“哟，羊大夫，这么早？”

杨劲松笑骂道，“滚，你这王八犊子，赶紧给我去把方晓英接到镇卫生院。”

小五一听，也严肃起来，关心的问，“方晓英怎么了？”

杨劲松把方晓玉来电话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小五嘿嘿一笑，“我说羊大夫，那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杨劲松提高嗓门，“严小五，别TMD给我胡说八道，赶紧去。”

严小五哈哈大笑，“急了，急眼了，某人心虚啊，得，我这就去。”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知道大家都是开玩笑，杨劲松说，“把她送到卫生院再过来接我。”

那头的严小五拿着车钥匙正要出门，“不会吧？我说羊大夫，大雪天你让我跑深山老林去接你？”

杨劲松懒得跟他多废话，“你来不来吧？”

严小五无可奈何的说，“来来来，我真服你了。”

小五真名严俊杰，正月初五出生，因此家里给他取了个小名“小五”。比杨劲松大一岁，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晚了一年上学，和杨劲松同一个年级，成绩在班上中等偏上，父亲是村支书，母亲是村小学老师。

杨劲松重点大学妇产科专业毕业，却最后到了镇兽医站当了个站长，所以小五就给杨劲松起了个绰号“羊大夫”，反正“羊”与“杨”谐音，其他人也听不出来。

和小五通完电话，杨劲松又给方晓玉打了个电话，那头的方晓玉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低声问道，“劲松哥，你会去吗？”

杨劲松也没多想，“我让小五先把你姐送到卫生院，再过来接我，你们先去吧。”

方晓玉“嗯”一声，感激道，“谢谢劲松哥。”

方晓玉比方晓英小两岁，大学毕业的时候，刚好县电视台招聘节目主持人，她就报了名，没想到真的录取了，四年下来倒也成了台柱子，在县里小有名气。

姐妹俩出落得如花似玉，活脱脱一对美人胚子，皮肤雪白细嫩，身材匀称，前翘后凸，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想到两人来自偏远的山区农村。

方晓英家门口有条山泉流过，有人说，姐妹俩的美是被山泉水滋养的，泉水里含有丰富的矿物质，滋养肌肤，美容养颜。

第1章 冬天的第一场雪

杨劲松去过方晓英家，泉水很清，味道甘甜，确实很养人。那里山一直没有开发，保持着原始的风貌，茂密的森林，涓涓的溪流，清新的空气， 犹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但如果说姐妹俩的冰肌玉骨仅仅是因为这个，他也不完全认同，因为同在山脚下，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修得一副娇美的容颜。

打完电话，杨劲松也睡不着了，不知道是因为几个电话打的，还是心中隐隐约约惦记着方晓英，干脆就起来了，结果起床后才发现，昨天来的时候啥洗漱用品都没带，想想算了，还是等小五来了，回去再说吧。

时间还早，没事可做，拿着烟去了阳台，眼前的一切瞬间让他惊住了，原本的绿水青山，此刻几乎全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鹅毛般的大雪依然在随风飞舞，没有停止的迹象。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凶猛，记忆中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如此这般的大雪了。

正欣赏着美丽的雪景，忽然看到老支书穿着发了白的军用棉大衣，戴着一顶雷锋帽，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身后跟着他那条养了十多年的长毛狼犬，此情此景实在是太漂亮了。顾不上抽烟，拿出手机，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拍摄，等到老支书快到门口，他才停下来和老支书打招呼。“老梁叔早。”

老梁叔抬头看到杨劲松，憨厚的笑着，“杨站长早，下来吃早饭吧。”

杨劲松从二楼下来，看到老梁叔已经将塑料袋放在了桌上。

老梁叔亲切的说，“趁热快吃吧。”

杨劲松尴尬的笑了笑，“老梁叔，我还没刷牙洗脸，等会我带到镇里吃吧。”

老梁叔反应过来，“哦，你没带牙膏牙刷是吧，楼上柜子里有的呢，就是放着备用的，我去给你拿。”

杨劲松一听，惊喜道，“是吗，那我去拿吧。”

洗漱完，杨劲松坐下来吃早餐，拿出自己的烟放到老梁叔面前，“老梁叔，抽吧。”

老梁叔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烟斗，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装着烟丝的布袋，“我还是习惯抽这个，烟卷抽着不得劲。”

就这样，老梁叔抽着旱烟，看着杨劲松吃早餐。

老梁叔，全名梁夕民，今年六十二，早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李家村穷，离镇上有四十多公里，唯一的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也不好走，有些路段紧贴着山崖，只能勉强一辆小车通过，像今天这种大雪封山的天气，更是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打工，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镇里只好继续让他担任村支书，至于什么时候有人来接他，谁也不知道。

老梁叔有一儿一女，儿子在部队当兵，现在已经是一个团级干部，女儿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去了东海，现在也已经结婚生子。儿子女儿都让老梁叔老两口去城里住，可呆惯了小山村的老梁叔夫妻俩，在城里住着不习惯，去住了一个星期死活不干，拗不过老两口，只好随他们自己。

良久，老梁叔讪笑道，“杨站长，不好意思，昨天辛苦你了，这下还弄得你回不去了。”

杨劲松抬头看了一眼老梁叔，笑了笑，说，“老梁叔，没事，一会小五会过来接我。”

老梁叔“哦”一声，“就是那个严所长？”

杨劲松点头道，“对，老梁叔应该见过，我和他一起来过。”

老梁叔说，“对对对，见过，这后生人不错，只是这大雪天的，路上可得让他小心点。”

杨劲松说，“放心吧，他经常走山路，车技没问题的。”

杨劲松边吃边和老梁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的他感觉老梁叔好像有什么事，于是便问道，“老梁叔，您有什么事吧？”

果然，老梁叔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说，“那个什么，嗯，就是我们村的老李头，儿子不是犯事被判了吗，老婆也不见了，这几天身体不好，没钱去看病。”

杨劲松听明白了，严肃道，“老梁叔，您带我去看一下吧。”

跟着老梁叔，杨劲松来到老李头家，一座低矮的茅草房，户门是两扇残缺的木板，仅有的一扇窗户，没有玻璃，用塑料薄膜糊上，在寒风中“啪啪”作响。

推门进去，老李头正卷缩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已经脏得发了黑的棉被。

杨劲松来到床前，俯下身，柔声问道，“老李，怎么个不舒服？”

老李头侧过身看着杨劲松，“就是这两天肚子疼，前天夜里疼得厉害，一夜没睡，昨天老梁哥给我拿来点止疼片，稍稍好一些，但还是很难受。”

杨劲松说，“我看看呢。”说着，把手伸进老李头的被窝，在他肚子上不同的位置稍稍用点力摁着，“这里疼吗？”

老李头说，“这里还好。”

杨劲松说，“这里呢？”

老李头说，“嗯，这儿疼。”

杨劲松松开手，问道，“前天你吃什么了？”

老李头看了看老梁叔，喏喏的说，“前天帮村西头的老张弄房子，晚上一起喝了点酒，结果夜里就疼的要命。”

杨劲松说，“你这是胃炎，应该问题不大，冬天，在户外干活，肚子着凉受寒，又喝酒，胃受到刺激了。家里有什么药吗？”

老梁叔插话道，“你看他这副样子哪来的钱去配药啊。”

杨劲松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小五打了个电话，还好，小五这会刚送方晓英到镇卫生院，他就让小五带点胃药和止疼片过来。

打完电话，他嘱咐老李头，“你胃不好，以后就不要喝白酒，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不要吃不好消化的食物，尽量少吃米饭，多吃面食。胃本来就娇气，要靠养的，等天气好了，去医院做个检查。”

老李头讪笑一下，“知道了，过几天再说，山里人，没那么娇气，忍忍就好了。”

老梁叔责怪道，“你忍也得长点记性啊，一闻到酒味就不要命，说你多少次了。你看你这个家，都啥样了，还喝，我看你总有一天要喝死。”

从老李头家出来，杨劲松问老梁叔，“老李头的儿子犯啥事进去的？”

老梁叔“唉”的叹了一声，说，“在外面工地上打架，把人打伤了，赔不起人家医疗费，被赔了一年，这小子浑得很，都是老李头两口子从小惯的。”

杨劲松好奇道，“就他家这条件，还娇惯孩子呢？”

老梁叔摇摇头，苦笑一下说，“老李头是个孤儿，因为穷，结婚晚，四十多了才有孩子，跟个宝贝似的。”

回到村部，老梁叔和杨劲松聊了一会就回家了。

杨劲松闲着没事，就把拍的雪景发到了朋友圈，配上文字“世外桃源，良辰美景。”

路上真不好走，小五到李家村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老梁叔看到小五车，也赶了过来，挽留两人吃完中饭再走。

小五微笑着说，“老支书，我们还是赶紧回了，这大雪天的，路上不好走，现在还在下，我怕晚了真走不了了，再说了，镇上还有人等着我们羊大夫看病呢。”说完朝杨劲松挤了挤眼，坏笑了一下。

老梁叔“哦，哦”两声，“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杨站长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本来就应该去大医院，现在做这个真是委屈了。”

杨劲松笑了笑，没有说话，每次提起这个话题，他心里就很苦涩，草根出身的他，大学毕业好不容易通过一家大医院的入职招聘，最后关头却被人顶替，顶替者和他同名同姓，他找到院方申诉，人家反说他诬告，后来才知道，对方家世显赫，不是他这个农村娃能比的。曾经是那么豪情万丈，现实却几乎活生生的把他打回了原形，从农村中来，回农村中去。

更让他痛苦的是，五年大学谈了四年的女朋友，毕业前还信誓旦旦要和他白头到老，当他错过人人趋之若鹜的大医院后，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与他渐行渐远，最后勉强维持了半年后，以对方一句“分手吧”画上一个并不光彩的句号。

错失前程似锦的好单位，杨劲松只能回到老家，万般无奈之下参加了县里公务员考试，被安排在县畜牧局，两年后被派到镇兽医站当了一名小站长。命运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给人看病变成给动物看病，想想都是耻辱，于是，这么多年，他和班上同学从来都不联系，同学聚会更是一次都没参加。

把小五带来的药交给老梁叔，又叮嘱了几句用药方法后，便和小五一起返回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