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杨劲松不熟悉，小五凑近他低声介绍说，“前面那位是纪委副书记霍林。”

霍林带着两个人进来后，刘新民等班子成员都站了起来。

刘新明迎上一步，双手和霍林握在一起，“霍书记，您怎么来了？”

霍林客气道，“刘镇长，打扰了，章亚光去哪儿了？”

刘新明如实说，“他早上来了一下，跟我说临时有点事，去县里了。”

霍林眉头皱了一下，“去县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刘新明说，“不到九点就走了。”

霍林说，“知道了，你们继续。”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刘新明追上去，讨好的说，“霍书记，这都到中午了，一起吃了饭再走吧。”

霍林一脸严肃的说，“不用了。”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身对刘新明说，“对了，如果章亚光回来，尽快通知我。”

刘新明规矩的说道，“好的，好的。”

霍林带着两名手下离开后，会议室的气氛骤然而变，本来的轻松热闹变得沉默冷清。没人再开玩笑，听到的只是一会“啪”一下，一会“啪”一下，老烟民们打着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杨劲松发现，圆桌边的领导们脸部表情不一，有脸含笑容的，有淡定自若的，也有脸色阴沉的，最复杂的要数许华民和付翔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刺激，许华民这会不打哈欠了，阴沉着脸，两眼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发愣。

付翔虽不是镇领导，但每次都习惯性的坐在圆桌边上，好像他这个党办主任比其他什么所长什么主任职位高一些。

付翔这种心态不是个例，而是体制内大部分机关普遍存在的现象。有的叫综合处有的叫办公室，明明就是一个大总管带着一帮人做秘书后勤打杂开车的，说好听点，叫领导的大内管家，说不好听就是领导的狗腿子使唤丫头，跑腿的，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比其他业务部门牛气多了。

这倒一点也不奇怪，能在这两个部门负责的都是领导信得过的人，不仅可以跟着领导吃香的喝辣的，领导收好处，往往少不了他们一份，领导在外面偷个腥他还可以顺手摘个花什么的。所以很多单位，这两个部门的人升官的速度就是比其他处室快。

要说付翔一点本事都没有也不对，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没人比得上他，谁敢说这不是本事和能力呢。

只是他有点过头了，眼里只有书记章亚光，这下好了，纪委上门来找章亚光了，傻子都知道被纪委盯上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章亚光倒了，也就意味着他也玩完了，心里能不难受吗？

刘新明想打破这种尴尬的场面，毕竟是开工第一天，年还没过完，开局就沉闷压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笑嘻嘻的看着杨劲松和小五，“杨劲松，严俊杰，你们俩什么时候走啊？镇里得欢送欢送你们啊。”

杨劲松礼貌的微笑道，“谢谢刘镇长，现在还没确定，方案还没批下来，另外，兽医站的负责人没定，我的工作也交接不了。”

刘新明“哎？”的一声，“春节的时候，我见到畜牧局的张局长，问他了一下，他说已经定了啊。”

杨劲松说，“那应该快了吧，今天才上班第一天。”

刘新明说，“嗯，估计就这两天会来人了。”

小五说，“我们派出所也快了。”

小五说完，刘新明突然又感觉有些尴尬，因为他本来是想着有人附和一下，多几个说话，慢慢的把气氛带动起来，可是，说了半天，没一个人呼应的。

郁闷的刘新明只能打出最后一张牌，喝酒。于是大手一挥，“走，中午一起吃开工饭，好好喝两杯。”说完就要站起来。

这时，许华民说话了，“我不去了，回家吃了饭，再睡个午觉。”

李祥贵说，“我也不去了，中午我有事。”

刘新明一听不乐意了，“啥意思？书记不在，我说话不管用了呗？”

李祥贵说，“不是，等你当书记了，大家一起喝一顿不晚。”

刘新明被气乐了，笑骂道，“你这家伙尽给我胡咧咧。”

组织委员韩炳义看气氛有点尴尬，严肃道，“要不，我看算了吧，大家对聚餐兴致不高，反正也只是个形式。刚过完年，大家肚子里不缺酒不缺油水的，再去吃也是浪费，以后找机会再说。”

刘新明扫视一下会场，“这样啊？那行，那就散了吧。”

刘新明第一个往外走，其他人纷纷站起来，等领导们走完，陆续往外走。

开工第一天，方庄镇的团拜会就这样不欢而散，热热闹闹的开始，冷冷清清的收场。

杨劲松跟着人群往外走，看着离去的那帮领导，暗暗摇头，心想，章亚光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这样的人走了大家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其他人怎么都兔死狐悲？难不成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都在想着自己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还有那个镇长刘新明，看上去真是没什么驾驭能力，既控制不住局面，也不会带节奏，调节气氛，这要是以后真有什么事，能指望他扭转乾坤吗。

第43章 不欢而散的团拜会

杨劲松和小五何友财刚走到楼梯口，李祥贵就喊道，“杨劲松，你们三个滚过来。”

三人自然知道啥事，都笑嘻嘻的跟着李祥贵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走在最后的何友财顺手把门关上。李祥贵问道，“中午去哪儿喝啊？”

小五说，“领导说哪儿就哪儿呗。”

李祥贵“哼”的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们仨嘛，就知道整天往红梅餐厅跑。”

杨劲松正色庄容的说，“领导，其实呢，我们觉得你最想去的也是红梅餐厅，只是不敢说，怕嫂子知道了，家里醋没了。要不这么的吧，我们今天就去红梅餐厅，开工第一天嘛，总要满足一下领导的心愿，要是嫂子不高兴了，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杨劲松非要拉你去的。”

李祥贵笑骂道，“滚，你个臭小子，咱今天就不去红梅餐厅，换一家。”

杨劲松不苟言笑的说，“真不去？”

李祥贵说，“不去。”

小五说，“可别后悔呵。”

李祥贵说，“我有啥好后悔的。”

何友财说，“你再不去，人家要搬走了，你想去也不行了呵。”

李祥贵“嗯？”的一声，“啥意思？她搬哪儿去啊？”

三个人笑而不语。

李祥贵恍然大悟，笑着说，“我明白了，准时你俩臭小子，把人家拐到景区去了。”

杨劲松“啧啧啧”连续几声，说，“领导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人家这是投奔光明之路，不愿在这黑暗的世界煎熬而已，怎么叫我俩拐跑的呢。”

李祥贵白了一眼杨劲松，说，“你拉倒吧，说的比唱的好听。”

杨劲松一脸严肃的看着何友财说，“哎，何友财，李镇长的建议有道理，今后每个包间装上卡拉OK，我们李镇长去了一高兴还可以吼几嗓。”

李祥贵惊讶的叫了起来，“什么？何友财？你也跟着去？”

何友财嘿嘿嘿笑着说，“我退休，我退休。”

李祥贵被逗乐了，“你TM退个屁休啊，我说呢，你们仨怎么整天混在一起。何友财，你当心我跟刘新民说，就是不批你，你去个屁。”

何友财对着李祥贵抱拳，郑重其事的说，“领导，您高抬贵手，今后您去吃饭，我给您打折，菜价别人五十，您，一百。”说的时候还挥动一下手，好像多仗义似的。

李祥贵气笑道，“你个狗日的何财主，你要敢收我钱，我把你店砸了。”

小五说，“走吧，有这逗闷子的功夫，一瓶白酒都干下去了。”

李祥贵这会不开玩笑了，严肃的说，“你们仨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三个人都心里有数，楼里还有其他领导和工作人员，看到了免不了会有想法。于是先下楼去了红梅餐厅，李祥贵则是过了五分钟才关门下楼。

杨劲松去的路上给陈东旭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红梅餐厅。

等李祥贵到了以后，一看陈东旭也在，指着杨劲松的鼻子就问，“你是不是把他也要带走？”

杨劲松故作惊讶的“嗯？”一声，说，“领导，您这是批准了吗？”

李祥贵说，“啥叫我就批准了，报告在哪儿呢？”

杨劲松看着陈东旭，正经八百的说，“东旭，下午把报告送到李镇长办公室。”

李祥贵再次被气笑道，“你小子把人都带走了，让人家新来的成光杆司令啊？”

杨劲松说，“不是啊，不是还有顾敏吗？”

李祥贵说，“你就故意气我吧。”

杨劲松继续说，“领导，其实呢，我这也是给方庄镇做一次贡献，这东旭跟我走了，又腾出一个岗位，等于镇里多一个就业岗位不是吗。”

李祥贵无话可说，看着陈东旭，说，“陈东旭，以后你好好看着点你领导，要是这家伙干什么坏事立即告诉他媳妇，给他多上点眼药。”

李祥贵不是个挡人道的人，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谁都懂，人家打定主意要走了，勉强留下没有意义。再说了，他也知道，兽医站虽然名义上有三个人，一个不来上班，一个上班了也不懂业务，走了也就走了，所以他等于是表态同意了。

坐在边上的陈东旭自然不是傻子，他知道杨劲松和这位副镇长关系好，这会李副镇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等于是同意放行了，心里蛮开心。

李红梅安排好菜以后也过来坐在了陈东旭的旁边。

李祥贵看着李红梅，故意挑拨道，“李红梅，你就这么相信他们啊？还跟着去。”

李红梅讪笑道，“我是信任他们啊，一直帮我，今后他们走了，我这店可能也没什么生意了，还不得关门啊。”

李祥贵继续说，“谁说的，镇上大家都熟，还愁没生意啊。”

李红梅抿着嘴笑了笑，说，“是都熟，连你这个本家都不来，还指望别人啊。”

小五看着李祥贵，半开玩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被人说着了吧，都姓李，你还是镇里领导呢，都没想着来照顾一下你小妹的生意。”

杨劲松一本正经的说，“那是家里的领导严格要求。”

李祥贵拿起筷子挥了挥佯装要打杨劲松，“去你的。”

这时凉菜上齐，陈东旭也给大家倒好了酒。

小五说，“领导，这开工酒你提议吧。”

李祥贵也没客气，端起酒杯，豪爽的说，“来，今天是开工第一天，还在新年上，我先祝大家春节快乐，新的一年事业蒸蒸日上，生意红红火火，大家一起干一杯。”

大家都举起杯一起碰了一下，一口干完。

放下酒杯，李红梅幽幽的说，“镇里领导都只认那一家，从来不到其他店吃饭。”

李祥贵说，“以后不会了，我看要关门也是那家先关。”

李红梅不知道章亚光的事，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李祥贵严肃道，“算了，先不说这事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何友财受够了章亚光的气，这会不想隐瞒，气呼呼的说，“章亚光要滚蛋了。”

李红梅惊讶道，“是吗？”

何友财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陈东旭小声的插话道，“估计镇上的人知道，会有人放鞭炮。”

何友财十分笃定的说，“肯定有，我都想放。”

李祥贵责怪道，“行了啊你，别不嫌事大，瞎凑什么热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何友财撇了撇嘴，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不提他，提起他心里就堵得慌。”

大家又一次碰杯干杯。

小五说，“这章亚光也是，做人做到这地步也真是没谁了。”

何友财说，“来了三年，屁事没干，反而弄得镇上欠一屁股债，今后我看谁接他谁倒霉。”

李祥贵感叹道，“刘新明一直想接呢。”

杨劲松摇摇头，“我看他够呛，没啥能力，就今天的局面都镇不住，还能做啥书记。”

李祥贵不以为然的说，“官场上，什么能力不能力的，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小五说，“那是以前，今后不会了。”

李祥贵看着小五，调侃道，“你咋知道，你跟新书记熟啊？”

小五没隐瞒，“算熟吧，打过几次交道。”

李祥贵“嗯？”的一声，这下是惊到了，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是小五不熟悉，怎么会去景区派出所当所长，现在级别跟自己一样，但权力比自己还大。他又看向杨劲松，严肃的问道，“你也熟吧？”

杨劲松云淡风轻的说，“熟啊。”

李祥贵说，“我说呢，怎么你俩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五说，“领导，你这比喻不对，好像我们在逃避什么的。”

李祥贵说，“你俩本来就是在逃避嘛。”

杨劲松说，“我们不是逃，我们是躲，躲瘟神，惹不起躲得起。”

李祥贵说，“得得得，你们走了，让老哥在这受罪了，喝酒喝酒。”

说着又是一杯。

何友财忽然说，“李镇长，我看你得争取争取，这章亚光走了，除了刘新明，算你资格老了，能力还比刘新明强。”

李祥贵苦笑一下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没根没蔓的，领导都不认识我是谁。”

何友财说，“什么没根没蔓，你有啊，有人能帮你。”

李祥贵诧异的看着何友财，“谁？”

何友财右手竖起大拇指指指边上的杨劲松。

李祥贵茅塞顿开，嘴上却笑嘻嘻的说，“这小子不给我上眼药就不错了。”

杨劲松煞有介事的边点头边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的说，“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跟书记说，我们李镇长是如何如何欺压我的。”

李祥贵哈哈大笑，尽管听上去是开玩笑，实际上他相信，但凡有机会，杨劲松会帮他说好话。

这一高兴，又端起杯，一起干了一杯。

小圈子的开工饭倒是吃的其乐融融，那边的章亚光却是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