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君、梁红玉、樊梨花和穆桂英飞到三十米高的电线杆顶上，站在那块剪掉了电线的横板上。韦小宝站在电线杆下，他等着莫怀仁宣布表演开始。莫怀仁不停地对那些村民说着刚才那番话时，樊梨花飞到莫怀仁的眼前骂道：

“喂，莫怀仁，怎么把我哥哥当成野人野猴子？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啄烂？”

“我不这样说，他们是不会靠近过来的。”莫怀仁申辩说。

“那是你的事！”王照君又飞下来，“再那样说，小心你的眼睛！”

莫怀仁不敢那样说了，他烦燥了起来，不停地变换着脚步。王照君飞回到杆顶上，莫怀仁走到另一条田埂上又高声喊道：“你、你们平时不是很喜欢看西游记吗？我、我现在就把孙悟空孙大圣带来了，你、你们快过看来呀！我、我的孙悟空孙大圣可神通广大啦，他不但会翻筋斗会跳友谊舞，还有学麻雀叫、学百灵鸟唱歌呢。”

王照君、梁红玉、樊梨花和穆桂英大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我的小宝哥哥就是孙悟空孙大圣呢。”

然而接下来，无论莫怀仁又怎么吹又怎么喊，村民们仍然没有停止干活走过来，再喊几轮后，莫怀仁于是朝最近那个中年汉子走去。那汉子满脸太阳晒出来的褐斑，他正坐在两只大水桶旁边吞云吐雾。

“杨白劳，你、你难道听不见我、我在喊话吗？你、你难道耳聋了吗？你、你平时不是说很喜欢看杂技看马戏吗？今天你、你倒是怎么啦？”莫怀仁说着把报纸凑到杨白劳的鼻尖上。

“你的又不是杂技马戏，又不是脱衣舞，有什么看头？”杨白劳不耐烦地拨掉报纸说，说罢笑了笑，“莫怀仁，你的大花脸是如何得来的，是女人打的吧？”

莫怀仁正要对杨白劳撒谎说话，只见旁边那个挖着树坑的男子搭腔说：

“莫怀仁，如果你带来的是排九麻将，我们就过去跟你赌一把，现在我没空呢。”

莫怀仁再催了一下杨白劳，见杨白劳还是不肯站起身。杨白劳甚至把脸掉了过去，用他那焦黄的手指又卷起了旱烟来。莫怀仁于是又走到那个搭腔的男子身边去。莫怀仁从布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来：

“陶宗旺，你、的名字是不是从水浒传里偷来的？我、我记得水浒传有一个也叫陶宗旺，可人家是地曲星九尾龟，你有九条尾巴吗？你也配叫陶宗旺，你知不知羞？你、你也快种完番石榴了吧？种完就到这里看演出吧？我、我们演的可不是你、你平时看惯的阎婆惜捉鬼的独脚舞，又不是蒋门神招魂的扭身舞，而是那个人不人狗不像狗的小野种表演的霹雳舞和友谊舞。我、我相信你、你这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这种比脱衣舞还、还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的表演呢。”说着将一根烟塞到那陶宗旺的那尽是黄牙齿的大嘴巴上。

“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大财主，你穷得光尼股穿女人衫，你也配叫莫怀仁，你羞不羞？要是那时候的大财主莫怀仁，人家早就开奔驰宝马住别墅了，可是你还要捡垃圾，莫怀仁你丢不丢脸？你的烟是从垃圾堆放里捡来的。你以为我没有钱买烟吗？我才不要你那烂鬼烟哪。”陶宗旺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那你、你是不想去看表演了？”莫怀仁脸红起来说道，把掉落在田边的香烟拣上去放回烟包里。

“又不是看赌博钱，有什么好看。”陶宗旺说道，弯下身子，把锄头掉了，又把一棵树苗拿起来。

莫怀仁叹了一口气。当莫怀仁又想往前面正在淋树苗的女人孙二娘走去时，杨白劳站起身来扛起铁铲要回家去，他赶紧跑到杨白劳面前，抓住杨白劳的铁铲说：“杨白劳，现在还不到中午，你、你那么快回去干什么？你、你去嫖娼也要等到晚上呀？你、你不如现在就到电线杆那里去，看我、我是我的小野人如何表演节目吧？你、你也许也曾听说过吧，龙爪山里那个野狗养大的小野人就是他呀？我、我现在已经把他带来了。你、你看他的头发比野狗的还要长还要乱呢。你、你又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里像我、我们，他的眼睛简直就跟猴子的一样。你、你现在不要看他穿着牛仔衫牛仔裤，其实他就那个野狗养大的韦小宝呀。”

杨白劳站住了，他盯着韦小宝，好像盯住一头怪兽那样。

“望什么望？你、你快过去呀。”莫怀仁又催杨白劳，“大不了我、我不收你、你钱好不好？”

杨白劳仍然在站着，忽然，韦小宝猛然扑到电杆里，之后快捷地往杆上攀爬，就好像一只金丝猴爬到椰子树上那样。韦小宝爬到电线杆顶后，又像一只鸟儿那样翻过身来，倒悬着滑溜下去。滑下去时又像一只椰子从树上掉下去那样。韦小宝到了杆底，他跟着又悬着继续往上爬，接着又继续倒悬着滑下来，一次又一次，接二连三，看得杨白劳眼花缭乱，神魂颠倒，张大了口怎么也闭不上去。莫怀仁也一样，他想不到韦小宝居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他所表演的节目更加惊险更加刺激。看着看着，莫怀仁“啊”地一声奔跑过去，因为他发现韦小宝好像撞到杆底下那块大石头了。

莫怀仁跑过去时，他踩着了自己的长布衫，跌到了一棵石榴树上，把那棵石榴树压断了，他的鼻子和脸颊沾满了泥巴，大字报也被树梢挂烂掉，破成了两大块。当莫怀仁重新站起来时，韦小宝又爬到了杆顶上。韦小宝在杆顶蓦地打了个大筋斗，头朝下朝莫怀仁望着，大笑了起来。“吓死我、我了。”莫怀仁抹着脸上的泥巴，又扯上去掉下来的长布衫，捂着额角说道。当韦小宝再一次滑下来的时候，莫怀仁顾不上把掉了鞋子穿上去，又顾不上把长布衫的钮扣扣回去，就擎起手臂朝村民们吆喝起来：

“大家快来看呀！你、你们看，我、我没有骗你你、吧？我、我的小野人不但比猴子还会爬杆，他还会唱歌跳舞哩！过一会，我、我就叫他唱歌跳舞给你、你们看——你、你们快点过来呀！再不看就要一辈子遗憾啦！”

村民们像一只只老鼠胆战心惊地那样陆续围拢过来了。他们走来时有的还拿着树苗，有的还提着水桶，有的还扛着锄头，有的还拿着剪刀。他们在观看着韦小宝表演的时候，有的张着了大嘴巴，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将满泥的手捂到嘴巴上，有的还惊呆得手上的树苗、水桶、锄头掉到了脚下。当韦小宝继续爬上滑下时，莫怀仁就想到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他攥着大字报在人们的面前一边走着，一边一字一句像唱戏一般念着：

“演出公告。天下第一小野人表演的节目是：爬杆、跳舞、吹音乐和学麻雀叫。每一节目收费五元，如增加其他节目，另外收费。”

莫怀仁念完两遍就站在杨白劳面前。杨白劳的眼睛正瞪得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圆还要大。他肩上的铁铲掉落在田埂上，烟头在他的嘴上冒着青烟，烟火就快烧到他的嘴唇，他都没有察觉。莫怀仁见到杨白劳看得目瞪口呆，一拍他的肩膀说道：“杨白劳，你、你看了那么久，你、你得给我、我演出费啦。”

杨白劳慢慢从布袋里摸出一张钞票来。莫怀仁望着杨白劳手上那张钞票，心都跳到了鼻子上上。“莫怀仁，我早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死不要钱的，不过，这么好看的杂技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拿去吧，这张钞票相当你捡三天垃圾了，当我施舍给你吧！”杨白劳说着把钞票塞到莫怀仁手上。

莫怀仁觉得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他把那张皱不能再皱钞票慢慢打开，捋平，再将它凑到眼皮下。瞧着瞧着瞧，他大叫道：“喂，杨白劳，你、你的钞票是两元，难道你、你没有听我、我读公告吗？一个节目是五元，你、你还要给我、我三元呀？”

韦小宝一个空翻贴在杆顶上，引来村民们一阵阵喝彩声。“好野，太漂亮了！”一些村民拍着手掌大叫。

“太精彩了！小宝哥哥，加油呀！”樊梨花他们欢呼雀跃地叫起来，连农田里的密蜂、蚂蚱和小青蛙都蹦蹦跳跳起来。“小宝哥哥，加油呀！”他们喝起彩来。

韦小宝又倒栽葱一般滑下去。杨白劳捂着额头：“哎哟，太悬了！”

韦小宝又倒悬着往上爬。“得啦，杨白劳，你、你得给足我、我钱啦！”莫怀仁又一巴掌打到惊叫者的肩上，将大手伸到他的眼皮下。

“拿去吧，撑死你了！”杨白劳又攥出一张钞票来。莫怀仁一见到这张钞票吃了一惊，可是一百元呀？杨白劳是不是头脑发昏了？接着，他瞧了瞧杨白劳后又想道，杨白劳也许是看傻眼了，如果杨白劳要回去，打死我，我也不会认帐了。想罢，他飞快将钞票藏到长布衫里最深最大的布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