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没有工业的世界上，空气能见度很高。杨国祥在百米高处纵身一跃，立刻被十公里外两双监视的眼睛看到了。

旋风和坤赞已经到达御魔圈，他们隐伏在废墙顶上向里面观察，并未越雷池一步。旋风倒不怕什么魔气，他推测里面如果有人，一定会沿土墙设置安全哨，说不定附近还有许多机关埋伏。他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暴露自己，随时准备撤退。

就这样，连续几天，两人都在废土墙顶上用单筒望远镜向里面观察，并且不断移动位置。这段废土墙从伏魔江与长江的交界处开始堆垒，划出一个很大的弧形，中止在几十公里外的伏魔江畔。几天下来，他们已经从土墙的一头搜索到了另一头。每走几百米，他们就要爬到顶端向里面观察。白天，他们能从树从里看到隐约的人影。晚上，他们能看到科学镇上的长明火。那种光芒比油灯光更白。在另外的地方，他们发现了成片的营帐。

旋风的部下和坤赞的卫兵都站在废土墙的坡上，谁也不敢从废土墙顶上冒出头来，怕被无形魔气所伤。旋风早就没有这个心理障碍，坤赞也相信自己的修练境界达到了相当程度。所以，只有他们两人敢于探头观察。

这里肯定有人居住，而且已经形成规模。然而，圣山大案的嫌疑犯真在这里吗？不进去打探，他们得不到答案。直到这天，两个人看到杨国祥的飞行实验。“那是什么，是鸟吗？”坤赞在自然方面的知识几近于零。

“鸟不会那么大，肯定是人！”

果然，那只大鸟盘旋下坠，落在江面上。“不摇翅膀？看它飞的那个样子，更像风筝。”坤赞猜测道。

“不管是什么，都是严重的再生案，他们在复活魔鬼武器！”旋风又回到稽察队员的老本行。

然而，那只大风筝落下去后，就再没有飞起来，他们无法继续观察。杨国祥当然不知道有人偷窥，他叫人把滑翔机抬回科学镇，继续研究机翼形状与气流的关系。

“你我进去侦察一下如何？”旋风试探着问。

“我看可行！”观察了几天，坤赞也没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看来经过千年，里面的魔气早就散尽，他的胆子也大起来。“如果真有魔鬼再生，那就必须派军队捣毁这个魔窟。”

两人背后，土墙下面，几百号护教军官兵跟着他们左右移动。旋风连问数人，只有阿里夫、莫赫塔季这些一起炸过魔鬼之舱的亲信敢进去。其他官兵早就双腿发抖，魂飞魄散。就是用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们进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然而只靠这几个人，恐怕连树丛里的哨兵都抵不过。

想来想去，旋风改了主意，命令大家沿废土墙散开设伏。他相信里面肯定有人会出来。就这样，耐心蹲守了七天，莫赫塔季那边果然抓到两个人，为首的正是散居派临时首领油麻子。他争得红狼同意，想出去再拉几个潜逃的兄弟入圈。那几个人都是石匠，有一技之长可供调遣。

油麻子被抓，开始还硬撑着不说。旋风把他带到一人高的铁笼子前面，里面盘着一只巨蟒。“它饿了三天，吞下你肯定没问题。进了它的肚子，你还能活两个钟头。至于圈子里的情况，你不说，我们再抓下一个，总有人会供出来。”

油麻子的英雄气慨可以支撑他承受砍头、剑刺、火烧、绞索。但是会被蟒蛇活吞，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听罢连连求饶，将里面他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百年下来，红狼家族已经沿墙设置了几道封锁线，陷井、绊索、铁夹、暗箭，各种机关无奇不有。没有百灵队带路，其他人就是从里面出来都不容易。

“哼哼，我也不在乎讲出来，就是你们知道机关，谁敢进去？”油麻子给自己找到了心理安慰。

“老兄，我正要进去。你不是说要送几个兄弟进去吗？我们就化装成你的兄弟，跟你进去！”

“真的吗？”油麻子心里打起小算盘。如果只是进去几个人，到了散居地，他只要使个眼神，让兄弟们一拥而上，就能杀人灭口。

“咱们真要进去？”等旋风审完，坤赞已经露出怯意。站在御魔圈上观望和闯进里面侦查，完全是两回事。

“当然要进去。里面哪里有道路，哪里有埋伏，哪里敌人多，哪里敌人少。不现场侦查，怎么发兵清剿？”

看到主人如此英勇，阿莱塔纳、莫赫塔季这些人也放下心结。他们一起伪装成石匠，跟着油麻子翻过御魔圈。果然里面有暗哨，看到是油麻子带人回来，他们用口哨传音，予以放行。过了小树林，眼看就要到废墟，旋风忽然抓住油麻子的衣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接下来去哪里，你要听我的！”

在旋风指挥下，这队人没有径直走向散居地，而是沿着一个弧形，以废墟作掩护，贴着居住地外围向里面侦察。这些地方设有翻板、陷坑、倒刺。油麻子有些能记得，有些连他都记不清。“平时我不到这地方来，这是第二道防御线。咱们别往前去了，再走的话容易中埋伏。”

旋风没搭理他，继续按照自己选择的路线搜索。他要仔细看看这些防御圈，寻找突破口。一路上，他在居住区那边发现了佛教的万字符，看到了基督教的十字架，更看到了东海大师的始基派旗帜。反贼！叛逆！升官的捷径！旋风忽然觉得江玉琴一点都不可怕，每次她想加害自己，都制造出更大的机遇。

最后，小小的搜索队被一座炸翻的立交桥挡住去路。进入废墟深处，视野大为减小，旋风他们突然就和几个当地人打了照面。双方相隔还不到二十米，他可以把对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苏吉拉纳就在里面！他正和另外几个人在废墟里翻着什么，听到声音一抬头，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对方。旋风最先反应过来，眼急手快，一刀捅死油麻子，招呼一下，带几个部下保护着坤赞，朝御魔圈方向跑去。

苏吉拉纳正和安全员在废墟里寻找旧时代的金属制品，他身边一个安全员见状，立刻向天空扔出一枚响哨。一时间周围哨声连连，号角阵阵，一条由声音连成的报警系统被触发了。两分钟后，连中央广场那边都响起了鹦鹉螺号的呜呜声。

离入侵者最近的几十名百灵队员迅速合围过来。除了他们，其他人在魔都里不能带武器，苏吉拉纳告诉领着百灵队跑过来的灰鳄，来人很可能是护教军的特务，至少不是圈子里的人。他们查看了油麻子的尸体，估计这个人已经被人劫持。

要不要说出旋风的名字？算了，就是说出来，这些百灵队员也不知道他是谁。

灰鳄摆了摆手，几十个百灵队员分散开来，四处搜索。旋风知道周围都有埋伏，让几个部下分头逃跑，吸引对方注意，自己带着坤赞钻到一处废墟里躲避。坤赞信仰坚定，毕竟没有战斗经验，怎么也控制不住身体，瑟瑟发抖。“这样行吗？咱们能出去吗？”

旋风懒得回答，教士就是教士，杀人放火这些勾当终究比不上他。旋风干脆捂住他的嘴，屏气宁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矮墙外面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然后就没听到任何声音。

敌人离开了？

还是没有走？

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熬了足有五分钟，旋风忍不住探身出来。苏吉拉纳就站在十几米远处。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旋风现身。这是稽察队里培养的技巧，完全靠着拼耐心，让敌人先曝光。

“杀了他，他就一个人！”坤赞指着苏吉拉纳，声嘶力竭地喊着。

苏吉拉纳确实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没有武器。旋风举起刀，指向他，但是没有动手，而是大喊一声：“你快逃吧！”

然后，旋风拖着坤赞转过身，拼尽全身力气向御魔圈跑去。

苏吉拉纳没有追，目送敌人远去，心里回味旋风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让旋风落到百灵队手里。他们从来都是朋友，现在居然成为敌人？苏吉拉纳的思路一时翻转不过来。

半小时后，所有接触过敌人的魔都居民都聚集到广场上，讨论着眼前的情况。有人与敌人近战受伤，也有人砍伤了敌人，但是一个活的都没有抓到。二十多个派别领袖也都赶到。他们有生之年都没遇到过官兵闯阵，大家隐隐觉得好日子快到头了。

最重要的线索来自苏吉拉纳，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顾虑什么，告诉大家，为首的人是旋风，大教区护教军副带领。

“你没认错吗？一个副带领能管几个总兵，还亲自跑进来当侦察兵？”门达尼亚提出质疑。

“我和他相识二十年，绝不会认错。这人在极北大教区炸毁科学之舱，官升数级。他从心里没有科技恐惧症。也许他会主动进攻，把这里当成加官进爵的路。”

苏吉拉纳并没有全部讲实情，他已经领悟出旋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一场大扫荡势不可免，旋风希望他在战斗打响前先行脱逃。

然而现在，苏吉拉纳不再是精神上的浪子，他刚刚成为一名科学战士！他要和安全员们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