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潜入废城。而这些罪行又分两类。一类是杀人越货，抢劫强奸，在任何时代都算大罪。另一类则是对抗教会正统，统称悖教罪。其中又分魔媒、异教和异端三大类。最初魔媒也分好多派，现在还能存活的只有科学家园，盖娅真理教的不二死敌。

异教指一切真理教之外的宗教。早在田园时代，它们都是阻碍科学发展的力量。到了科学时代，这些教派无力阻挡科学进步，便学习与世俗世界共处。但是仍然有很多原教旨主义派别公开敌视科学，最终成为186个创教团体中的主力。另一些不那么极端的派别，也允许留在“真理时代”。

不过，这些宗教温和派由于权力分配和真理教产生矛盾，积累日久，最终酿成“破邪圣战”，盖娅真理教全面获胜，从此，仍敢信奉其它宗教的人都成为异教罪犯。

至于异端，则是指真理教内部历次斗争中没能争到正统的那些派别。从最早的光之轮，到最晚的始基派都算在内。林林总总，历史上产生过十几个异端。

所有这些悖教罪犯即使潜入废城，仍不愿意和其他教派混在一起，每派都圈上一块地，各树大旗，各建道场。魔都里面资源本就稀少，这样你一块，我一块就更显得局促。加上这些派别即使进来避难，也不忘记争个谁高谁下，打斗不休，经常发生一次死亡几十人的械斗。

一百多年前，红狼的祖先还是外面的黑帮头领，犯了死罪，到魔都避难。他洞悉这种情况后，带着一群悍匪征服各派，带着大家口头约定，成为盟主。废城一号从此就由这个家族统治。在他的庇护下，各门各派保证相安无事。新来的避难者都要到本门本派那里去住，并由其领袖向他宣示这个约定，只有愿意接受的才能留下来。

就这样，魔都在红狼家族统治下，维持了一百多年的信仰自由。争吵可以、叫骂随意、但是严禁动武。在魔都里面，这是天字第一号原则。因为教义不合就要打打杀杀，对这个微型社会的损害太大。

显然，有几个新来的避难者脑子还没转过弯。一群赤膊大汉跟着红狼，来到一处简易仓库门口。只见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扭打在一起。光看穿着打扮，分不出哪个是光之轮，哪个算始基派。红狼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领子，把两人硬生生分开。然后拖着他们往场外走去。两人刚才打得凶狠，现在竟然无力挣脱。红狼的部下围绕在四周，并不上前，只是在一边助威起哄。

就这样，红狼把他们拖到一处粪坑旁边。“你们都在这儿拉屎，下面哪些粪便属于光之轮，哪些属于始基派，去给我分出来！”

几百个围观者哄堂大笑。那两人看看本门长老，发现谁也不敢替他们出头。红狼一脚一个，将他们踢下粪坑，哄笑声爆炸般响了起来。

只有苏吉拉纳没笑，这个大字不识的黑帮头领让他瞬间开悟。十卷本《朝阳启信录》和他这句话相比，显得那么虚伪。

“这个教，那个派，都是扯蛋！谁信了以后能够一月不吃饭？”红狼叉着腰，嘲笑着粪坑里挣扎着往上爬的两个家伙，喽罗们大声起着哄。

“支持都主！”

“都主说得对，吃饭拉屎才算人间正教！”

两派首领跑过来连连赔着不是，寄人蓠下，谁也不敢开口质疑红狼提的那个问题。

朴运成把苏吉拉纳交到红狼手上，就和部下去了科学家园聚集地。金燕子向苏吉拉纳招招手，让他跟自己走。他们离开广场，来到一面石墙边，上面刻满了人名。苏吉拉纳大致看了看，这些人名都被归类，始基派、光明神教徒、道教徒、科学家园……一共有二十来个类别。

与稽察队文件上那些侮辱性用语不同，每个类别都用他们自己的称谓，以示尊重。比如被世人视为怪物的野兽派，在石墙上就标为回归派。

每个类别下面少则几百人，多则几千人。大部分名字上都划了个红叉，显示此人已死。这个名单显然已有百年之久，记上新的，并不擦掉旧的，总共有几万个名字。这面墙是处没倒塌的建筑残体，剩余这部分很坚固，上面还有一截残存的天花板，正好遮阳挡雨。所以，很多百年前的名字都还保存着。

“你自己想去哪派？”

金燕子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准备把苏吉拉纳的名字刻上去。他看了看那些派别，暂时哪个都不想去。以前，他们都是他心目中的敌人，现在也还没被当朋友。“听说你功夫不错，要不要过来跟我们混？”金燕子欣赏地打量着苏吉拉纳壮实的身材。

“跟着你们，那我要做什么？”

金燕子告诉他，红狼手下有一千多人，称为百灵队，取“百兽之灵”的意思。平时除了干活，就是维持区内秩序，算是变相的警察。“像刚才那种事，都主没看到的时候，我们就要动手管。”

除此之外，百灵队还要组织劳动、分配物资。总之，外部社会由政府执行的功能，这里都由百灵队负责。“我家祖祖辈辈都跟着红狼他们家，至于新进来的朋友，呆久了，知道我们老大处事公正，也会报名参加百灵队。”

苏吉拉纳还不想随意去跟哪个人，或者那一派。于是他就被划进最后一类。那些人都是刑事犯，而且罪行极重。如非死罪，很少有人下决心藏入魔都避难。这批人在圈子里统称为散居派。金燕子在这派最下面刻上苏吉拉纳的名字。

刻完之后，金燕子提醒道：“那些人手脚都不干净，你去了以后，帮我们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