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两兄弟乍一重逢，都没有把对方认出来。苏吉拉纳又黑又瘦，胡子拉喳，穿着粗布衣裤，乍看像个犯人。旋风则是护教军总兵官服，苏吉拉纳第一眼看到，还以为他在化装侦察。

旋风看看附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便想带老友离开这里，几个监工赶过来把他们挡住。虽然旋风是一名总兵，但这里什么大人物都有，监工并不买他的账。讲来讲去，也只允许他们在营地门口站着交谈。身为苦修士，不允许在苦役期间享受人间烟火。

算下来，两人分手整整一年半。其中有太多的变故，也有太多的话要说。时间紧迫，他们只好捡要紧的讲。苏吉拉纳说了与海魔战斗的经历，至于海禁这个全球皆知的结果，身在现场的苏吉拉纳反而说不出什么。全宁梓痛失爱子，又遭连番惨变，暴病身亡。马斯利亚姆干脆以兄弟群岛遭遇奇灾，失去治理能力为由，派兵对兄岛也进行军管。对此先斩后奏之举，马斯利亚姆的理由是，如不临时决断，等盖娅城发来指示，魔气早就外泄到不知什么地方了。

锅不会永远沸腾。不久，兄岛秩序恢复平静。一些在弟岛有亲属的居民或搭起灵棚，或架起柴堆，将亲人的模拟像供奉一番，投入火中焚掉。在大家心中，这些亲戚已经撒手人寰。如果魔气真如传说中那样厉害，海峡对面可能不再有活人。即使有人挺过来，也很难熬过三十年的海禁期。

然而，这些都是海禁后发生的事情。“最关键的那几天我病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后来看了文件，问了各方面的人，也没有得到清晰线索。对于海禁，我一直怀疑里面有阴谋。”

“阴谋？”

“据说，南方大教区的海军在弟岛东南海滩上发现几百个金属瓶，旁边有海盗尸体，许多人身上、脸上长出异物，带队军官认为这就是魔鬼外泄的实证。也有人从弟岛跑到兄岛后，说他们看到当地有人身上长出异物，皮肤脱落，举止疯狂。这些都很像记载中魔气外泄之兆，但是，所有这些我都只是看到文件，并无物证。”

“你没问问从弟岛跑出来的百姓？”

“问过了，没有一个人在弟岛真正看到被魔气传染的人。”

“南方大教区那些人怎么说？”

“我要他们拿出魔气外泄的证据，他们拒不配合。所以，到今天我都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对此惨祸，旋风置身事外，反而看得更准确。“不会吧，如果它是帕尔哈蒂的阴谋，她在里面能捞到什么？本来想控制咱们两个岛，这样不光失去其中一个，还得支付一大笔海禁费用。”

对于海禁，他们找不到结论，话题又转到苏吉拉纳自己身上。旋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苦修。虽然此事一向为教会鼓励，但并非每个教徒都要遵守此项义务。

一般教徒来此苦修无非三种动机，一是真正追求信仰，二是生活中遭遇痛苦，借此解脱一些时日，三是为日后加官进爵留下资历。后两种动机有违正教，一般不会公开讲出来。现在见到自己的好兄弟，苏吉拉纳终于可以端出自己的心里话。

“天啊，你是说金子淇？那个官家大小姐！”

家乡遭难可谓深痛，但只有失去最心爱的人，才能让苏吉拉纳不愿意再过以前的生活。何况那是两人刚刚有所了解，感情急剧升温，就隔一层纱纸的时候。苏吉拉纳坚信自己看到金子淇在难民船上被海军炮击，很可能葬身大海，而她也看到了自己。生死关头，心上人束手无策，她肯定会含恨死去。

“我来这里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她留给我的一本书！”

旋风拍拍老友肩膀，此时加以劝慰并非好办法，只有鼓励他好好生活下去。两人又聊起旋风的遭遇。按照规定，旋风移交犯人后就要回岛。苏吉拉纳始终没见到他，还以为旋风被海魔的部下封锁在外面，没想到他却一路走到这里。

“那么多人要争夺这个老头？他到底有什么秘密？”苏吉拉纳不禁吃惊。当初他和旋风抓捕奥德里奇，只不过怀疑他传播科学魔鬼的邪说。

旋风把指头竖在嘴唇上，苏吉拉纳不再询问。即使旋风已经离开了稽察队，保守秘密的规矩也要坚持。

“你说你结婚了？和谁？为什么不是江玉琴？”

就在这时，卫兵大踏步走过来。“你们拿这里当客厅吗？都滚回去！”

旋风一股怒气冲上来，马上又把它压制住。这里谁都有背景，他一个外乡人还是少惹事生非。等苏吉拉纳乖乖走回营帐，他把卫兵叫到身边，递过一枚萨那，又指指苏吉拉纳的背影。

“我这兄弟性子直，麻烦你多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