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坠入他的脑海当中浩如烟海的知识当中。

席勒有一座高塔般的思维殿堂，蝙蝠侠也有。

他将自己所学习过的所有知识，分门别类的储藏在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当中，而当他从图书馆的顶端一跃而下，人类知识的精华包围了他。

一段又一段的历史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启蒙运动、巴黎公社、十月革命……一个又一个站在人群之中宣讲的身影，让他感到眼花缭乱。

纵观历史，古往今来，每一场剧变的背后，都离不开思想的指导，那些先行者们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能够真正唤起人们共鸣的，始终都是他们口中伟大的理想。

当真正体会过底层的生活的时候，蝙蝠侠就知道，拯救哥谭，不是用自己的钱，把所有人都养起来就行，他总有走向死亡的一天。

他不能做一个将王朝交给下一代的国王，因为王朝宿命的规律告诉蝙蝠侠，这是一个死循环，或许开拓者雄心壮志，可是下一代、下下一代，数代以后，屠龙勇者，终成恶龙。

可要从灵魂和精神上拯救哥谭，让人们从麻木当中觉醒，就必须有光明伟岸如同太阳般的理想，和足够强而有力的指导思想。

他能够创造一种思想吗？

蝙蝠侠不知道，他那富有智慧的大脑，让他能在一瞬间，解答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技术问题，可是，一旦涉及到哲学、社会学、心理学，他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如果非要具体描述的话，就是，道理他都懂，理论他都背下来了，可是一旦要带入其他人、其他阶级、其他群体的感受的时候，蝙蝠侠就只有一种冷漠又刻板的旁观者视角。

从他有意识的开始学习以来，他几乎从来没有做到过真正的设身处地，他与其他人的情绪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厚壁。

蝙蝠侠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但是好像他隐约之间、恍惚之中，不太确定、不能肯定的是，席勒说过，他有病。

蝙蝠侠一直以为，这是席勒那平等的破防每一个人的语言风格之中，一块普通的碎片，至少，在蝙蝠侠自己的感觉当中，他与席勒的相处只分为三个部分，怀疑、论文和席勒骂人。

而且，因为席勒也是小丑之一，蝙蝠侠也不知道，席勒每次骂他有病的时候，是不是那个总是笑着的疯子在公报私仇。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作为拥有全部执照的心理医生的席勒，是否是在认真的给他下达诊断。

想到这里，蝙蝠侠忽然有些迫切的想去找席勒，可是他刚打算付诸实践，两只矮小魔就摇摇晃晃的跑到了篝火旁边大喊道：“不好了！默克尔！有……有一群奇怪的恶魔，把我们围起来了！

在蝙蝠侠回神的时候，默克尔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看来，是中央矿山坍塌之后，那群人追到了这里，算了，反正我们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准备动手吧！”

令蝙蝠侠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那两只矮小魔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有一溜烟的跑走了，蝙蝠侠有些犹豫的停顿了一下，但还是问：“你让他们去传达命令吗？你确定他们不会……”

蝙蝠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默克尔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这群小家伙语言逻辑混乱，脑子也不太清楚，但没关系，我已经对他们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

”‘动手’这个词汇，在不同小组的耳朵里听来。就代表着不同的工作，我告诉他们，只要我一说出这个词汇，各组就去做我之前布置好的指定工作。”

“他们不需要知道什么叫做动手，只需要记住这个单词的音节，在听到这个音节的时候，马上去做对应的事就行了。”

默克尔耸了一下肩，站了起来，蝙蝠侠刚想说话他就开口说道：”听起来有点像训狗，对吗？但其实很多时候特工也是这样传达命令的，听到指定词汇就去做事，问太多，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蝙蝠侠追问道：“你之前不还说，你们所进行的特工训练，并不是那种完全服从命令的训练吗？”

默克尔笑了一下，回头说：“理想很伟大，可是在实现理想的路上，必须要结合实际情况，有些时候，工作就是需要效率，那做条件反射训练，也没什么的。”

看着默克尔走向矿洞的身影，蝙蝠侠发现，这位比阿尔弗雷德年轻的多的管家身上，有一种和阿尔弗雷德一样的气质，那就是，似乎不管什么问题，他们都能找到一个逻辑自洽的答案。

难道，他们所学习的那种理论，真的能够给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答案吗？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主动教过他？

蝙蝠侠感觉到自己出现了了一些负面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委屈，但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阿尔弗雷德可以与席勒和默克尔探讨那种思想，但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从来不主动提及？

难道他比席勒和默克尔笨吗？

蝙蝠侠当然不能接受这个推测，天才永远都是自傲的，他决定，在找席勒之前，还是先去找他亲爱的管家，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是逃避的态度。

蝙蝠侠加快了脚步，追上了默克尔，同时，也看到了他带领着这里的恶魔搭建出的防御工事，出乎他预料的是，默克尔搭建的防御工事其实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不少的遗漏。

蝙蝠侠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之，本来不打算点破，可没想到，默克尔却站在土堆的旁边，挠了挠头说：“当初，我的战场推演从来没赢过，我也是第一次搞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行不行……”

蝙蝠侠赶忙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默克尔，说：“等一下，你先别让他们靠过去，你的陷阱的位置有些问题……”

蝙蝠侠拉着默克尔，走到旁边的空空地上，从土堆中捧起一把沙子，撒在了地上，勾勒出矿洞大体的形状，然后开始讲解：“第三山的矿洞大门很小，许多重型的恶魔进不来，你布置的这些陷阱，有的需要大体重的猎物才能触发，完全是在浪费，所以要把触发机关改良一下……”

默克尔蹲在旁边认真听，等到蝙蝠侠讲完之后，他立刻安排人去做，然后，他握住了蝙蝠侠的手，诚恳的说：“你果然更有经验，韦恩同志，真是太感谢了，要是没有您的话，我们这次肯定要损失惨重了。”

蝙蝠侠顾不上和他客套，他希望自己带来的这些恶魔也能参与到防守之战当中去，来提升他们的作战经验，当他提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默克尔同意了，不过在真正投入到作战中之后，蝙蝠侠就发现，问题很大。

默克尔那边的恶魔有条不紊，蝙蝠侠这边的因为更有经验，所以表现也还可以，可是时间一长，就显出差距来了。

蝙蝠侠这边的恶魔，就是非常典型的不推不动，蝙蝠侠对他们说，该去哪他们就去哪，蝙蝠侠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

蝙蝠侠也不是没试过变成小组，然后选拔领导者，进行分级领导，可一方面是，这些恶魔整体素质都不太行，一群矮子里面拔不出一个高个，另一方面，勉强选出来领导者了，命令也是传递的乱七八糟。

会不会传递是一回事，听不听命令又是另一回事了，许多成为组员的恶魔，对于这种小组制的领导形式完全不能理解，蝙蝠侠向他们解释了很多，比如分组是为了提升效率、选拔领导是为了传达命令。

底下听讲的恶魔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始议论了起来，而他们议论的内容，让蝙蝠侠一个头两个大。

“哦，我明白了！所以，蝙蝠侠大人就是选出了新的监工！他们给我们命令，我们干活，早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吗？”

”算了算了，还是听听监工要我们干什么吧，但愿这次的活别太累……”

“你看，我就说我们还是得挖矿吧，走吧走吧……”

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他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有些无力，不是因为这些恶魔很笨，毕竟，和这些恶魔种族差不多的恶魔们，在默克尔手底下，就能理解什么叫做团结和分工协作。

观察了一会，蝙蝠侠发现，这两个群体最大的区别就是，默克尔所带领的恶魔非常清楚他们是在为了自己而做事，是在为了自己不再受监工的欺负、不再被残害家人朋友和破坏家园，而做现在的工作。

可是蝙蝠侠带领的这群恶魔，他们总是觉得，他们是在被别人驱使着做什么事，即使没有人用暴力强迫他们，他们也会非常自觉的把驱使他们的人，放在更高的位置上，然后自己脑补强迫雇佣关系，认命的去干活。

蝙蝠侠想，或许，这就是是否经过思想指导的差距，如果现在他拿着钱，去要求哥谭的底层人民为他做这做那，那可能短时间内确实会取得成果，就像他在中央矿山取得的胜利一样。

看上去，这种雇佣关系是自愿的，他们可以选择挣这份钱，也可以选择不干，可实际上，他们别无选择。

就算在现实当中，他们并不是不挣这份钱就会饿死，可是长久以来的心灵枷锁，会让他们觉得，他们没有能力承担不挣这份钱的风险，所以他们就会去挣。

韦恩集团的确会给钱，因为领导这个集团的人叫做布鲁斯·韦恩，也就是蝙蝠侠，可如果领导这个集团的人不是蝙蝠侠，他不给钱，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然后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蝙蝠侠就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尽心尽力的指挥自己手下的恶魔们，见缝插针的帮助第三山抵御恶魔士兵的进攻，并把自己已经实现成功的地利战术，教给了默克尔。

默克尔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同时，对于蝙蝠侠战术头脑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层楼，而就在战事正酣的时候，蝙蝠侠提醒默克尔：“中央矿山之所以会坍塌，就是因为有人在地底的岩浆层，释放了魔法，引动岩浆冲破山体，我们必须对此有所提防……”

”放心吧，我早就已经挖掘出了地下逃生通道，并且进行过撤退演练，一旦发生意外，我们可以直接通过地下通道，前往阿尔弗雷德所在的第二山。”

“而且，据我所知，会魔法的恶魔种族，想要释放强力的魔法，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想引动岩浆，要花费很大的力量，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现第二次……”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