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颤传来的时候，蝙蝠侠看了默克尔一眼，默克尔捂住了自己的嘴，但下一秒，他转身招呼着恶魔们说：”撤退！听我说，撤退！”

这个音节一出，所有的恶魔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样，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开始聚集到一起，然后按部就班的朝着矿洞当中涌去，动作之迅速，反应之快，让蝙蝠侠也感觉到有些惊异。

默克尔也朝着矿洞的深处跑去，蝙蝠侠跟在他的身后，因为反应太过迅速，岩浆甚至还没来得及喷发出来，所有的恶魔就都撤进了地底的逃生通道当中。

逃生通道也在岩浆之上，但因为他们的速度太快，所有的恶魔穿越逃生通道之后，岩浆才逐渐的喷发出来，毁掉了第三山内部的空间。

撤入到第二山地底的矿洞当中，众人还没喘过一口气，立刻就有一只梭蛇魔从甬道当中探出头来，并对着默克尔说：“是默克尔同志吗？阿尔弗雷德同志派我来接应你，您在第三山中取得的惊人胜利，让第二山的同志感觉到分外鼓舞……”

听到这个梭蛇魔一口苏联黑话，蝙蝠侠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惊魂未定、神志还有些涣散的恶魔，忽然感觉到有些寸步难行。

蝙蝠侠真的不是很想把自己带的这群恶魔，带到阿尔弗雷德的面前，就像不想把自己的学分成绩单带回给他一样。

但是没办法，默克尔已经往前走了，蝙蝠侠也只能往前走，见到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他正指挥着一群熔岩魔，把巨大的原木搬到矿洞的顶层作为支撑，加固矿洞的结构。

阿尔弗雷德看到蝙蝠侠的时候也很开心，他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看到中央矿山塌了，你没事就好，能在那里坚持这么久，真的已经是奇迹了。”

蝙蝠侠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阿尔弗雷德会这么直白的夸奖他，他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其实，我是借鉴了……”

“不管你借鉴了什么，能够因地制宜的拖住精锐的恶魔士兵这么久，已经足够说明你在战术布置和战略安排方面出色的水平了。”

被夸奖的蝙蝠侠，并没有显得太过开心，因为他现在其实满肚子疑问，阿尔弗雷德看出了他的状态，他对旁边的梭蛇魔使了个眼色，梭蛇魔带着默克尔和他的军队，以及蝙蝠侠的军队，前往更深处的矿洞。

矿洞的中央，只剩下了蝙蝠侠和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领着蝙蝠侠来到原木堆的旁边，那里升起了一堆篝火，不同的是，还摆放着一块用来煎烤的岩板，上面放着一块火候正好的肉排。

“吃点吧，这是我从管理食堂的监工那里顺过来的，味道还不错。”阿尔弗雷德用锋利的矿石切下了一块肉，推到了蝙蝠侠那边。

蝙蝠侠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吃，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说：”你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如果心情不好，就不吃饭，这会让你的肠胃面临很糟糕的情况。”

在阿尔弗雷德面前，蝙蝠侠显得更加脆弱，也更幼稚，他像赌气一样，离那块岩板远了一些，阿尔弗雷德笑了笑说：“我猜，你是在对默克尔取得的成绩感到不解，觉得自己明明比他聪明，但却没办法很好的统领这群恶魔。”

蝙蝠侠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但随后还是开口说：“好吧，这也是疑问之一，但其实并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阿尔弗雷德用匕首切开肉排，然后用原木制成的叉子叉起来，送进嘴里。

“其实你一直都……我的意思是说，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对吗？”蝙蝠侠看着阿尔弗雷德问道。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但随后，点了点头说：“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放弃自己的理想，如果他说他放弃了，或许只是将理想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愿意向别人提起。”

“但这不是因为不再相信，也不是因为羞于启齿，而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意识到，当时机不够成熟的时候，喊再多遍，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

“你为什么不……”蝙蝠侠刚说到这的时候，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激进了，变得像是在质问，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开口说：“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些事？”

阿尔弗雷德看着蝙蝠侠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的沉默，让蝙蝠侠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阿尔弗雷德才叹了口气说：“在托马斯和玛莎还在的时候，我不会瞒着他们，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灌输某些理念，那是不义的。”

“而在他们去世以后……”阿尔弗雷德又沉默了一会，蝙蝠侠一直用眼睛盯着他，然后他听到阿尔弗雷德说：“你的精神状态，真的不是很适合再进行任何更为深入的哲学思考了。”

阿尔弗雷德把话说的很委婉，可蝙蝠侠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刚想开口，阿尔弗雷德就说：“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有很多的疑问，你迫切的需要人来解答，可我不能在那个时候，让你走上这条路。”

“如果你是因为需要一个万能的答案，才去学习这种思想，把它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并且真的觉得从中获得了救赎，那其实，这与你去信上帝，没有什么区别。”

阿尔弗雷德用那双苍老的眼睛看向蝙蝠侠，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深沉的纠结和痛苦。

“那个时候，我可以将一把钥匙交给你，作为精神寄托，但代价就是，你将永远无法再以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这种思想。”

阿尔弗雷德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亢奋，他将手捏在岩板的边缘，完全不顾那上面的热度，他看着蝙蝠侠问：“……你知道什么叫做‘解放’吗？”

蝙蝠侠缓缓摇了摇头，阿尔弗雷德非常认真的说：“我们所追求的解放全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让所有人拥有自主做所有选择，并选他们想选的答案的权利。”

“我之前就说过，这不是圣经，并不是你把所有理论背下来，然后就会有一个神明，在你耳边替你解答所有的问题，可如果那个时候，我把它交给你，你一定会这么想。”

“我不能在你急于向全世界提问的时候，让他变成你的信仰，因为这就意味着，你将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思想的精髓所在……”

“它能够解答所有人的所有疑问，是因为，它会告诉你，是你，能够解答你自己的所有疑问。”

阿尔弗雷德的这一番话，让蝙蝠侠回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精神状态，他对那个时候的事，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一切都仿佛变成了破碎的碎片，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当时在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一个能够缓解他的痛苦的答案。

而那个时候，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阿尔弗雷德，如果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那他一定会信，而如果换成马克思主义，或许也是一样。

可是，阿尔弗雷德什么也没说，所以，蝙蝠侠现在什么也不信。

阿尔弗雷德又叹了口气，用有些愧疚的语气说：“我知道，如果我给你一个答案，那会让你好一点，可那就剥夺了你做选择的权利。”

“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我仍然有点后悔，因为这造成的后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抛开了主人与管家的身份，阿尔弗雷德似乎能够说得更多，蝙蝠侠从来没有听过阿尔弗雷德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阿尔弗雷德接着说：

“我当时只考虑过未来，但却没想过，那个时候，你会受到多大的创伤，以至于，会影响到未来的人格，甚至还可能影响到教育和后代……”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也没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了。

当这样的意外，降临到一个天才的身上，注定他那本就被智慧所压抑的脆弱的情感，会被彻底击溃，旁人无论再做什么，都只是亡羊补牢。

可是蝙蝠侠却从中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信息，他看着阿尔弗雷德，非常认真的问：“所以说，我是真的有病？”

阿尔弗雷德被他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他断断续续的说：“嗯……就是……或许，你的某位恩师，我指的是，向来非常严厉的那一位，曾当着你的面，表达过某些对于你的精神状态的看法？”

“我以为他是在骂我。”蝙蝠侠非常干脆的说：“……我确定他就是在骂我。”

“他为什么要骂你？”

“没有为什么，他想骂谁就骂谁。”说到这的时候，蝙蝠侠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他格外的喜欢骂我。”

阿尔弗雷德翻转了一下手掌，意思是一切尽在不言中，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

要说蝙蝠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一些生理上的精神疾病，他其实是有所察觉的，但是，他把这一切误以为是自己的理性思维，压过了感性思维，所导致的感情方面的迟钝。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情况已经不只是迟钝了，他的某些情感反应，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共情心理。

他的理智和逻辑在告诉他，对方是在高兴还是悲伤，但一旦他把自己代入到对方，他就发现，从理论上来讲，这件事的确应该让对方高兴或悲伤，但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这也就导致他的代入会越来越偏移，对对行为的判断可能也会出现偏差，蝙蝠侠觉得，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他的心理学总是学不好的原因，理论他都懂，可一旦代入分析，总是一塌糊涂。

可是话说回来，他有精神病，难道席勒就没有吗？大家都是精神病，为什么他可以当心理学专家？

蝙蝠侠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打算找席勒问问，他看向阿尔弗雷德问：“席勒教授现在在哪里？”

“他啊，他离开中央矿山之后，就去了第七山，也就是离那个大眼球最近的那座山。”阿尔弗雷德回答道，然后他接着说：“我刚刚组织恶魔挖了一条通往那里的撤退通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与他会师。”

听说席勒所在的那座山，离那个大眼球最近，蝙蝠侠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立刻叫上了默克尔，两人一起从撤退通道，前往第七山的矿洞。

两人刚到第七山，就看到，腐心将军正站在矿洞的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席勒。

他高高的举起鱼叉，然后刺穿了席勒的锁骨，席勒哼了一声，腐心将军背后的恶魔狞笑着走上来。

他们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生锈的圆环锁扣，把锁扣穿过鱼叉扎出来的空洞，锁住席勒的肩膀和锁骨，拖着满身是血的席勒，离开了矿洞。

默克尔大惊失色，喊道：

“我们得立刻去救腐心将军！！！”

蝙蝠侠转头盯着他，默克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捂着自己的嘴，声音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

“呃，我是说，我们得立刻去救……席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