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你不认可的东西，它就最终会毁灭？

珠穆朗玛二代发布之后，程旭难得有了一个空闲期，也是每天在实验室盯着这九个人，难得体验了一把当“老教授”的滋味儿。

而潘盈也是每日必到，虽然学社会学的她是文科生，但是每每金句频出——众人讨论正激烈的时候，她的一句话往往就能给子书晓涵带来奇妙的灵感，出人意料的，这俩人倒是擦出火花来了。

今日闲来无事，程旭也是看着这么一群人，乐呵呵的不行，颇有些老教授看到未来希望之星的意味。

“你们这儿的氛围是我见过所有的团队里最好的。”

看程旭这幅跟他老爸几乎完全一样的状态，潘盈也是啧啧称奇，对于2041实验室，她是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其他心思吗？”

像其他的团队，哪怕是一个团队的师兄弟姐妹，很多也会为一些你干的多我干得少，署名的先后，成果论文等各类事情有一些矛盾。

但这些天，在2041，潘盈没看到过，包括她的到来，都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这很容易理解。”程旭笑道：“我们需要论文，需要成果吗？我这么跟你说，现在的科学评价体系我不认可。这个事儿我跟他们说过。”

“伱是说，你不认可的东西，它就最终会毁灭，所以完全不用在意是吗？”

程旭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说“是”就太嚣张了，说“不是”那又在撒谎。

潘盈从程旭的表情中读取到的信息就是这样，他的这种底气，潘盈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看到过，包括她的导师，来自社会科学院的学部委员，社会科学研究所负责人李林。

不说社会科学，有人认为这玩意没什么用，就是在自然科学领域，最顶级的院士，恐怕也不会有程旭这样的想法吧？

但程旭就是有，而且以一力践行着。

“其实啊，不是论文不重要，我认为它身份重要。”程旭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但是，我们需要首先明确一点，我们发论文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职称，为了奖金，为了晋升，为了毕业。”潘盈其实明白程旭的意思，她说的这是社会常态。

而实际呢，论文发表的第一目的应该是传播成果，引领科学在自己的领域稍微往前靠的稍微近一点点，而职称、奖金、晋升、毕业应该是第一目的达成了的劳动所得。

但现在，好像有点儿反过来了，这些“所得”反倒成了第一目的，至于科学怎么样，又有多少人会去操心呢？

“其实越是顶级期刊，这种现象越少。”程旭也是说道：“但是，自然科学领域的顶级期刊无一例外都是外刊。

“我费尽巴巴的把我们的研究翻译成英语，给他们去看？别扯犊子了。

“不是我狭隘，而是现阶段，学术界的话语权被把控的太死了。这是我们所绝对不能接受的。

“2041说着引领世界，召唤未来，但学术话语权全在别人手里，你靠什么引领？靠嘴吗？”

“这就是2041实验室至今没有发表一篇论文的原因吗？”潘盈盈盈一笑，如此问道。

“你要说，我们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在已有学术期刊，我你不跟你抬杠。”

程旭笑道：“但你要说我们没发过，那我可不认同。

“去我们的官网看看，不仅有理论专区，还有应用专区。”

程旭接着说道：“这里边上千篇论述和札记了，难道说只有发表在期刊上的才叫论文？

“一样东西，它对科学的前进有意义，别说发到我们的官网上，就算是发表到七点小说网上，它也一样是有意义的。”

“我爸不止一次的建议过你，把官网上的东西整理一下，出一个期刊，哪怕半年刊呢？以那里边东西的水平，很快它就能成为顶级期刊。”

程旭明白潘盈的意思，潘正教授这是学坏了啊，之前多么刚正不阿，有话直说，现在倒是学会吹耳旁风，走女儿路线了。

潘正教授的心思他也一直知道，但是这件事儿……

“这件事儿还不是时候。”程旭摇了摇头：“顶级期刊，就我们官网那里边的东西，全世界够资格评价的有几个？

“计算机科学协会，他们懂荷泵是什么吗？

“还有一些国外机构，别的我就不说，就翻译，我们的最基础的东西——荷泵，这俩字怎么翻译知道吗？英语中能找到一个对应的词吗？

“作为一个中国人，一听这俩字，你首先能想到什么？

“荷是什么，泵又是什么？俩结合起来又是什么？

“荷，你首先应该能想到电荷，是的，它有这个意思。然后就是负荷，荷载。

“泵呢？水泵，压力泵，钠钾泵，总之，这是一种能起作用改变原有路线或形态的东西。

“那荷泵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呢？你可能不懂，但是很简单：那就是带电粒子逆电荷梯度的运动，在“泵”的作用下。

第122章 你不认可的东西，它就最终会毁灭

“就比如一个重物，你从地上把它提起来，这是什么？逆重力梯度的物体运动，在你手施加力的作用下，这也叫“荷”。

“光这个一个字儿，好几种意味啊！以上这几种意思和意味都表达到，英语里找一个词儿翻译一下‘荷泵’？”

潘盈确实惊呆了，虽然她不是学外语的，但这么多的意思，不好找吧？

“这就叫什么呢？语言差异！”程旭说道：“我不是说英语不好，事实上，英语中很多词的意思翻译成汉语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所以，翻译的论文，哪怕再怎么信达雅，也是达不到的原生语言的那种味道的。

“很多英语系国家，中小学生都能阅读甚至能理解的学术顶尖论文，一看某个词，他们脑子里就有相关或相近的概念。

“而我们的大学生、研究生没有，就算英语学的再好都没用，很多时候，外国人很容易就理解，甚至都不需要理解的概念对于我们却非常困难，语言差异这个因素占了很大一个方面。

“就算最终能理解的非常透彻，所花费的时间和效率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研究基数和效率都落后，我们的学术、我们的科研怎么进步？怎么超越？”

程旭缓了缓，接着说道：“我不愿意发英文论文，不是怄气，也不是在争一时之长短，这是关乎未来科技发展、未来科研土壤的根本性大事！

“我想让我们的高中初中生，甚至刚识字的孩子，都能读一读最新的科研成果，我想让我们的大学生、硕博士研究生都能发上真正意义上的【中文世界顶级期刊】。

“到那个时候，这个科学氛围才已经形成了。

“你别说刚识字的孩子看不了学术期刊，你想让他看懂，自然就会写的让他懂，哪怕懂其中一部分呢，这就是一颗种子。

“你把官网上那篇【荷泵是什么？】随便找个小学，拿给小学生，让他们看看，都能懂。”

程旭跟潘正教授也聊过这个话题，不过没有这么深入，跟潘盈所说的这些话，跟潘正教授是不好这么说出来的。

软弱一点吧，显得自己没底气，强硬一点吧，好像俩人吵架了似的，再闹出一个“潘正程旭”师徒不和的新闻出来，那就成乐子了。

而且那个时候，程旭也还没有拿出像现在这样能够影响世界的说服力，说这些确实为时尚早。

但现在，程序再说这些，任谁也无法再反驳什么了。

潘盈抿着嘴唇，重重的点头：“那篇【荷泵是什么？】我看过，小学生都能懂。尤其是，在苹果上画上一个电子符号，向上提的过程是一种‘作用’，这个阶段甚至理解为‘力’也完全没问题。”

“对啊，光是这俩字，你让英格兰的科学家去理解，他都得理解半天，还得去查性质、查理论，你能说他连我们的小学生都不如吗？显然不能，这就是语言的差异造成的。

“而中国人呢，一听这俩字儿，哪怕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和概念了。

“这也是我一直坚持做这件事儿的核心意义所在——评价体系必须在我们自己手中，而不是做一个别人评价的【顶级期刊】。”

潘盈郑重的点了点头，她被说服了，要回去说服她爸。

回到家里跟老爸说起这件事儿，潘盈可没有程旭的顾忌，女儿吗，在老爸面前总是可以任性一些的。

“顶级期刊，就官网那里边的东西，全世界够评价它们的有几个人？

“这就叫什么呢？语言差异……翻译不出这个味儿……

“我不愿意发英文论文，不是怄气，也不是在争一时之长短……

“……”

女儿在这儿上劲，一句句吼得，好像自己在教训学生一般，吼着吼着还比划上了。

潘正教授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要上天啊，我是你爹啊你知不知道。

不过，越听他越震撼，他知道程旭一直有这么一个心思，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状况以及程旭内心真正的想法和打算。

但现在，他明白了，也知道程旭为什么每次跟他谈起这个话题都是一句“还没到时候了。”

真要程旭跟自己这么吼起来，那非得闹得全校皆知不可。

不过，这些考虑还真是深远，终究是自己格局小了啊！

“爸，其实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潘盈满脸堆笑：“2041已经部分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是真的有一部分家长在这个官网上摘出来一些东西给他们的孩子看的。”

“而且，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发表到期刊上，但是在国外的传播度也非常广，我利用2041的AI小助手检索过，有一万多家网站将它们翻译成了一百多种语言，在他们的国内传播。

“尤其是阿美瑞肯，它们好些个研究机构甚至派专人就盯着2041的官网，就等着上边的内容更新。影响力不止靠期刊才能体现啊！”

“确实，国内也对2041大开绿灯了。”

潘正点了点头，道：“2041实验室的学生，毕业都可以走特殊流程，不考察论文。”

“而程旭要的，显然不是这些，”潘盈笑道：“他要的，是全国所有的学生都不考察论文，甚至对研究人员、对职称、评优等所有的领域都不考察论文。”

“如果是以前，我会说他异想天开。”潘正说道：“论文体系虽然问题多多，但是，这却是一个硬标准。

“如果这个硬标准不在了，那么影响最大的还是无权无势的人，你就更没有渠道去上升，去晋升了。

“而有论文体系，不管它合理还是不合理，这个渠道是存在的，有渠道就会有机会。真要没有硬指标，而纯靠领导去评价，呵呵，那问题就更大了。”

“但是现在有了AI，不是吗？校园大脑计划可是有评价体系的。”

潘盈笑道：“第一批学生已经能看出一些端倪了吧？潘教授，现在我是来自人民大学的学生，这也是我的研究方向之一，介绍一下吧？”

“好好说话，不然我给你一脚！”对这个女儿，程旭简直无语，这是被惯坏了！

“我是真的很好奇啊，效果究竟怎么样？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校园大脑都快成神仙下凡了！”潘盈笑道。

“真的是神乎其神。”潘正教授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一段时间，他可是长了见识了。

在刘长盛已经确认要高升之后，潘正教授也接受了刘长盛的建议，要为程旭守护这整个校园。

在上次的集体会议上，他已经被任命为副校长，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始渐渐的负责信息科技大学的工作了。

任谁都知道，一半年刘长盛走了，他就是校长。虽然这有些不符合流程，但是没一个人有意见。

他也是接着说道：“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校园大脑对每一个人的特长、短板、性格等评估都非常到位。针对性的培养安排也非常合理。

“我们对所有300名学生进行了摸排，比起入学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培养计划下飞速进步，甚至你现在再见到他们，跟一个月前见到他们，整个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能成长是这样的。”潘盈研究社会学，对此也有过一些调研：“如果一个人能明显感觉到他自己每天都在进步，那他整个人就是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等校园大脑计划普及顶部高校的时候，我们的论文评价体系就该让位了。就像程旭说的那样，它所承担的主要角色就会变成【成果传播】，在自己所研究的领域将科学向前推进一点点。”

“爸，你有没有发现，程旭做事儿都是一环套一环的？”潘盈说道：“中文论文的推动，论文评价体系，校园大脑计划，而对于科研，2041后边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安排。

“他在想推翻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替代的东西了，就像代码AI，它从一开始就笃定这个东西只会推进软件互联网的发展，而不会有什么波澜。

“而论文体系这件事儿，如果他明面上提出来，不管有没有更好的方案，都已经会受到既得利益者的阻挠，国外的学术话语权掌握者，甚至国内的学阀，肯定都会使绊子的。

“但现在他啥也不说，就推【校园大脑计划】，推着推着，说不定哪一天这件事儿就成既定事实了，到那个时候，怕是一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你这么推崇他？”潘正内心一突，随之一笑：“是有点儿什么想法？”

“爸，你是不是对程旭的吸引力没什么概念啊？问我这个问题？”

潘盈无语道：“你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女孩儿，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一个对他没想法？”

这回轮到潘正教授无语了，这是跟自己打马虎眼呢这孩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程旭，也确实，别的不说，就子书那孩子，就……

但，程旭，他好像真的把自己以老教授自居了——那神态，那行为，简直就是五六十的模子啊，除了脸不像。

这可不行啊，他才二十几岁，而不是六十几，这怎么能行呢！

“不过，这个论文计划，回头得跟他好好聊聊，这事儿重要！”潘正内心也是嘀咕道：“关系到未来的科学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