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真海的话，人的事情，他比我知道的要多许多，他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真海不会骗我。

只是，林远逸再没出现。

桃花爷爷说，他去红尘修练了，再遁入一轮，又一轮的轮回。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决别如此短暂，就像他突然的出现，那样的一瞬而过，我总是来不及对他说，说我在等他，等他回来，告诉他，我再不要他离开。

我仍是守在桃树下，看着日升月落，一次又一次，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只是真的无处可去。于是，便守在这里，看花开花落，红桃空枝。

守着，修练，真海走了，他要化蛟了，不能再在山上的溪中游戏，山上，更清冷了。

又过了无数个花期，我的羽毛都有了银色，因为错过了时机，飞去仙境的机会似乎也变得渺茫。

我不再喜欢变成他的样子，因为溪水里看到那张脸，想起那次决别，我的胸口还会疼痛，可是，真海不在了，没谁再让我依靠着，减轻胸口的痛。

过了这许多年，山上桃爷的子孙连满了左近的山林，连桃山的桃林，每逢花期，总是在周遭百里外的群山翠绿间，一片暖暖的艳红，粉云红霞绵绵百里，我喜欢花开的时候，如同初遇了他。

这样的平静时光过了不久，有一次我长睡醒来，却发觉在桃爷本体所在的山谷中，有人不知何时置了一片屋子，那屋子正在桃林里，我不喜欢他们打乱这片地方的清静，却又舍不得难得会有的机会，因为他们是人，他们中有像林远逸一样，能飞上天空的人。

慢慢地，那些人飞走的越来越多，最后留在那里的，是一个同林远逸相似模样的人，他常常穿着如林远逸一般的白色衣裳走在桃林间，剪折桃爷子孙的枝丫，桃爷说那是好事，可我不懂，折断新枝也是好事吗？就如同拔去羽毛，总是会疼啊，这算什么好事？

这人走遍了每株小树，有时剪去或新或旧的枝子，有时用手里的怪东西，翻动树下的泥土，直到他走到桃爷的身旁，我终于忍不住阻止他的恶行。

“休想动我桃爷一根枝子！”

他看着我，如同许久前的那一天，林远逸的模样，微微带着笑意，白衣长发，声如泉动。

“小家伙。”

胸口又痛了，眼睛又看不清了，我知道这是眼泪，我也知道，那不是他。

忍着，忍着，终于没让那叫泪水的东西滑出眼睛，我看着他，抖了抖身子现出原形，猛地展开了翅膀。

“大妖？唔……”

翅膀带起的狂风夹着一地花瓣，卷起那人直吹出了我的视线，我不想再见他了，见到他，胸口会痛，那叫眼泪的东西，又会出现，我不喜欢。

风，吹干了我的眼睛，他消失的天空又让我想起林远逸离去的身影，林远逸不在了，没人可以像他，不可以像他。

之后月亮落了几次，都没见他再来，我想，他是怕了。

阳光散落的午后，花香也随着那阳光变得温暖，桃爷喜欢这样晒着太阳，我喜欢守着这带着淡香的阳光，什么都不去想。

“听人说连桃山有妖，原来是你。”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要把记忆中的林远逸带回来？我有些气恼，这人实在可恶！

忽然，一片温暖柔软轻轻抚弄着我的背羽，带着淡淡的微苦香气，我知道那气味是叫‘药’的东西才有的，真海曾为我衔过些治伤的草，也有这样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轻，动作也一样的轻，我不讨厌他的抚触，这让我想起真海，他在的时候，都会变作人的样子，抚着我的背羽，享受着晴阳，我们不说话，却是难言的安乐。

“跟着我吧。”

跟着？我相信他没有那大能为收服我，可是，这话就像是有法力，我竟然没有拒绝。

“你是谁？”

“萧南风。”

“不许碰桃爷。”

“好。”

我睁开眼，萧南风仍是那身白衣，只是手用带子系在颈子上，身旁多了条桃木枝，放在他一条伸出去的腿旁，他的脸上也多了许多颜色，一边的脸，还变了形状。

这样子真有些好笑，我是真的忍不住，就笑了。他也是笑，拍着我的头，让我跟他走。

我跟着架着桃枝走的萧南风到了他的住处，这里的屋子有很多，他说这是他的院子，我可以住这里，也可以回桃爷那里去。

我第一次这样近地看这叫屋子的东西，里面有枝子架起的，叫做‘床’的东西，有四只长腿，叫‘桌子’的，还有与我当初见的那石臼相仿的东西，他说那叫‘玉杯’，还有……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用这许多东西做窝，可它们真的很有趣，我喜欢。

最后，我没有去萧南风那里住，桃爷那里待得久了，我舍不得，仍是住在那里。

与萧南风相处的日子，每天都能知道些新的东西，每每我化成人形，他都会教我喝茶，像人一样坐在那个桌前吃饭，每每还会拿出鲜桃做的粘粘甜甜的东西给我，他说是桃浆，那新奇的味道，我很喜欢。

萧南风很喜欢药，在他的药房里，无处不占着大大小小的罐子，我总是站在屋里的木架子上，闻着药香，看他东翻西找，看着看着就会睡着，因着这个，萧南风特意做了个‘床’给我，那东西比窝里来得舒服，他总是把熟睡的我放在那床里，渐渐地，我也便惯了。

来找萧南风的人，真的不多，可每每到来，他都要忙上很久，有时在药房，有时守着个满身血光的人反复验看，而那些人走后，他都要吃许多小丸，睡上两三天，我是看着他消耗魂力的，可这样补法，也不是能全然修补好的，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去做。人，真是奇怪。

一日午后，我正窝在萧南风旁边，他抚着我的背羽，阳光洋洋洒洒地晒在身上，很舒服，这样的时光，我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可偏偏就有声怪叫，打扰了我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