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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14.第十四章

书名: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字数:4307 更新时间:2024-10-10 22:51:39

太守死了,死在自己的卧房里,临死还紧紧抱着一盒子的黄金。不知是谁杀的他,身上什么伤口都有,大的或小的,致命的或泄愤的,总之死的十分没有人样。

卫尉张由府上的三公子张霖找来了朝廷的人解决此事,也最是妥当不过,加之月氏商队亦要进京,一面带人回京禀明案件详情,一面护送月氏皇商入云都,两全其美。

但是程息说什么都不肯出门。

她已经在房里呆了整整一晚上,如秀今早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得她应声,心中担心也不便闯进去,只得叫门:“息儿!你快出来呀,你……你饿不饿呀?”如秀担心她的身体,昨日受了那么多的迷烟,又打斗许久,加之先前旧伤,唯恐身子又出什么岔子。

“阿秀。”白荣突然出现,站在如秀身后轻轻一喊,“师娘进去瞧瞧,把饭菜给我吧。”

如秀委屈地瘪了瘪嘴:“息儿为什么不出来呀……”

白荣笑道:“许是昨儿太累了,你别急,师娘去劝劝她。”说罢,端起饭菜推门而入。

程息没将门钥锁上,白荣一推门便看见她一个人缩在榻上,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胳膊里,看不见面容。

白荣将门锁好,饭菜放于一边,悄悄地走过坐在榻旁,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一下一下地去拍她背,又轻轻唱道:“月儿高,星沉宵,风儿莫要闹;囡囡屋中困觉,阿娘歌儿唱……”

这首童谣,从昭传至姜,程息小时候便是伴着母亲的歌声入睡的,如今又一听得,思及母亲与自己的身世,不禁百感交集,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从双臂中抬起头来,没来由地说了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娘了。”

“多久?”

“八年有余。”

林奕身死,慕芙就如和他一起丢了三魂七魄一样,整个人浑浑噩噩,近些年才好转过来。那时的程息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母亲难熬,她亦没有好到哪儿去,只觉父亲亡故,母亲又不要她了,天大地大,徒有自己孑孑一人。

白荣顺了顺她鬓边的碎发,问道:“想她吗?”

“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们,想爹娘,想兄长,想我们曾经在云都的日子……真不知这八年是梦,还是那十年是梦。”

“那你还想回去吗?”

“回哪里去?”程息的神思早已被昨晚的“张”字给弄迷糊了,整整一夜,满脑子都是八年前那个逃亡的夜晚,冰天雪地,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白荣见她如此,实在不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白荣身出名门,自幼聪慧,看人极准,她与程息这十数日相处下来,早已摸透了她的心性和为人。

这孩子面冷心热,若有人对她一份好,她便十份地还,聪明亦是无需多言,可就是思虑过多,人又偏执,认定的事即使是错也会做到底,做到底若是不好的结果,也无悔接受。

她若进京,必得找张由报仇,查明自己父亲枉死真相,可如今生死共患难的朋友变为杀父仇人之子,她心中矛盾更甚仇恨,如此一来,依照她的个性,必得为难自己而非他人。

白荣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

“要不咱们回虞城吧?”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因她知道,若程息决议不去,自会答应她跟她回去;若她早已下定决心,如何劝都是无用的。

程息攥着衣袖,呆愣了半瞬,不知想了什么,忽然答道:“不回去。”

“嗯?”

“不回虞城。不回水云阁。我要去云都。”

白荣知阻拦不得,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根白玉簪,上头雕花镂字,刻了个篆书的“荣”。

她将玉簪塞到程息手里:“我与你爹娘虽有恩怨,但你却讨人喜欢。这根簪子给你,这是我们白家的信物。我在白家罹难之前被爷爷送出,亦不知如今白家是何种局面,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白家的人绝没有死绝。你拿着这个,若有可能,或许能帮到你什么。”

程息双手接过,重重叩拜:“多谢前辈。”

“世上多的是想做翻云覆雨手的人,而我,只想随你师父,悬壶济世,畅游天下。我不算帮了你什么,你之前细心照料我,算是扯平了。只是,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如今进京仗的是你师父的名号,如何保全水云阁,又如何留下来,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白荣本也是傲气的世家小姐,这根植于骨血的特质在程息面前显露无疑。

程息知其说得句句在理,言辞虽冷峻,但都是敲打她的苦口良言。

她再拜,三拜,心中感激不言而喻。

张霖在屋外等候良久,他只道程息因为自己隐瞒身世而生气,可又觉得她不是那么小气之人,他为何隐瞒不说她亦是能够猜透的。可她为何还生气呢?

房门被打开,二人从屋内出来,程息手里端着吃尽的饭菜塞回如秀手中,笑道:“这下你不用再嚷了吧?”

“这才乖嘛!怎么能让自己饿着呢?”如秀开心地接过托盘,问道:“你怎么了呀?在屋里一呆就是一整夜,害我们都担心你。”

程息环顾四周,众人都看着她,她佯装无恙,笑道:“就是昨晚运功太过,又吸了太多的迷烟,有些体乏,睡沉了。”

张霖听罢,立马舒了口气,原是自己想多了,程息只是睡熟罢了。

弧令立在一侧,看她神色不霁,待到几人叙完话,上前道:“我们今日便启程,你是随我们进京,还是随你师娘他们回虞城?”

程息看向弧令,笑了笑:“入云都。”

从凉州丰城至姜国都城云都,少说亦有大半个月的路程。程息与刘楚坐在马车中,望着车外的景色从茫茫大漠变至巍峨城墙,耳边传来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便知是云都到了。

来往的人们看着车队的壮丽,不禁感叹,一句不落地钻进程息耳朵里。

“我听说,月氏来了商队,要和我们通互市之好。”

“月氏地处草原大漠,我听说他们那儿的马匹极好,若有机会,我定要牵一匹回来!”

“欸,马车上的是谁?”

“你没听说啊,丰城太守死了,死得也蹊跷,那地方还闹了瘟疫。不过多亏了扬州虞城的水云阁,这场瘟疫才被止住啊。”

“所以马车上的人,是水云阁的?”

“想来应该是。”

“欸?可我怎么听说虞城的水云阁是个饭馆来着?”

“瞎扯什么淡,真是……”

程息托着腮,从窗帘透光处瞧了出去,城墙上“云都”二字赫然霸气,书尽帝都气韵,城墙上旌旗猎猎,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车队骤停,程息撩起门帐向外看去。城门口站着一小队人马,她依稀能照着曾经的记忆辨认出几位。

为首的是丞相郑敏之,年近古稀,须发皆白,宽衣博带,脸上的皱纹却显得他更加慈眉善目。

后头跟着几位官员,程息认不得,再看向最后一位时,却一眼便认了出来——任家大公子,任蘅,吊儿郎当地抱着双臂,只用一根发带挽着长发并不梳理,手上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肩。

郑敏之带着官员们驱马上前,行礼道:“左骨都侯驾临云都,在下奉皇上之命,特来此等候,迎接左骨都侯。”

弧令回礼:“有劳丞相了。”

任蘅随意行礼,眼睛却不住地瞟向张霖,嬉皮笑脸的。

张霖瞪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开心。

大队人马进城,任蘅自做主张地骑在张霖旁边,调侃道:“哟,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妹妹的生辰了呢。”

张霖不回答他,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无官职,有素来不理朝政,郑相会让你过来?”

“我求他老人家的呗!”

“那也不见得会让你来。”

任蘅肚里有几根虫子张霖都一清二楚,这些小事自然瞒不过他,任蘅笑道:“其实呢,是我妹妹想你了,可她又不好意思过来,就去求了宁王妃姐姐,让我替她来迎接你。宁王妃姐姐素来疼爱菁菁,就去求了郑相,郑相又疼爱女儿,就答应我了。”

张霖被他话里的弯弯绕绕逗得笑了出来:“你们这又是何苦,我又不是不去看你们。”

“那可说不准。”任蘅笑道,“下月就是菁菁的生辰了,小丫头及笄了,唉,这小丫头竟然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你放心,到时候我定备厚礼送你府上。”

“哟,哪还需要您送呐?您不就是活生生的最好的贺礼吗?”

“你……”

“欸,我说你可别忘了,我们家菁菁当初可是放过话的:我任菁菁,及笄之年,就是我嫁张三公子之时!”任蘅模仿得惟妙惟肖,丝毫不怕丢脸,“你小子还敢去我们府上做客?”

说实话,张霖确实忘了此事,任菁菁说这话时,不过十一岁,他就当玩笑话一般听过,并未细想,没想到任蘅如今又提起这茬,倒是让他颇有些为难。

“喂!我就说你不敢了吧?”任蘅心灾乐祸,“可你是答应我说会来府上的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别失约啊。”

任蘅生性潇洒恣意,散漫惯了,最爱在口舌上与人较劲,全然不似武将之子。他如今看挚友张霖败下阵来,好不快过,大笑出声,也全然不顾他人侧目。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张霖从小就没在嘴皮子功夫上赢过他,随即投降。

队伍驶过永乐街,忽闻楼上有女子惊呼笑语,空气中亦是传来阵阵花香。

“张三公子回来啦!姐姐,张三公子回来了!三爷——三爷——”楼上的姑娘齐齐欢呼,对着他们挥着巾帕。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郑敏之为人持重,素来看不惯许多云都富家公子享乐嬉戏的做派,他本以为至少张霖与任蘅品行还是端正,为人亦是稳重,没想到路过此地,姑娘们尽全认识他们,一时后悔自己将任蘅带了出来,有些恼,转头看向他们俩。

任蘅知自己定会被郑敏之瞪,连忙打开扇子遮住脸,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嘀咕道:“喊的又不是我的名字,瞪我作什么?”

云都,确不负帝都名号,姜国建国十八年,就能如此繁华,当真不易。

雕梁画栋,飞甍角檐;十方烟花,万里烟波。

程息看在眼里,一瞬间,又想起丰城的样貌,心中又难过又不平。

任蘅的声音又传进她的耳朵:“今日有品芳斋的赛诗会,一会儿去不去看?”

“不去了,我得先把左骨都侯大人还有刘前辈程姑娘给安顿好了。”

任蘅用扇子半掩着脸,笑道:“唉,我们张三公子真是出息了呀。以后谁还会记得你是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哭鼻子的张霖呀?”

张霖抬手用剑柄去戳他的腰,任蘅避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叫出声来。

张霖笑道:“可是永远都会有人记得你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武将之子。”

任蘅不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公子自幼身体弱,功夫早就不知比你们高到哪里去了。”

“是是是,我们任大公子最有出息了。”

二人嬉笑怒骂,言语间多多少少有些冒犯,却丝毫不在意,仍是笑语如常。若非自幼相识,深知对方性情,也不能够有如此情谊。

程息在马车里听他们说话,一言不发。若无当年之事,她或许应该是外面骑在马上的人,揶揄央求郑相带着她去玩儿,或许回家后会遭爹娘的训斥,可只要她躲到兄长身后,就是没事儿都没有了。

“到了,就是此处。”

车队停下,程息望了一眼刘楚,心中是没由来的忐忑。

离开时,她是叛将之女;归来时,她是锄奸功臣。

“刘前辈,程姑娘。”张霖立在帐外,喊道,“我们到传舍了。”

刘楚看着程息,朝着车外抬了抬下巴。

程息抬手撩起车帘,入目是张霖欣喜的脸庞,双眸晶亮,提手要来扶她。程息有些抗拒,却又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只轻轻搭了搭便收回了手。

她望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弧令,他牵着马,也看着她。

宫阙巍峨,站在宫城外就能瞧得四分,西北角的九龙塔高耸入云,相传那塔有十四层,寓意九五之尊,塔身缠绕着鎏金九龙盘旋而上,汇聚于顶争夺龙珠。

那是昭哀帝高恒鸾之父——昭成帝高昌贺毕生的心愿,他横征暴敛,重徭繁赋,最终使昭国走向了灭亡。

而如今,这座塔屹立在云都宫城之内,彰显的却是令一代帝王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