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一部·纳兰庶女
作者:木玉琼棠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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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四 半夜孤心
(上)
夜下清流之上, 一叶小舟漂流着。从小舟上隔着水雾看回去,御舟的浮华皆在身后,仿佛镜花水月, 一场空幻。
舟上只有两人, 一趟一坐, 样子很悠闲。那坐着的人手搭着船桨, 却不掌船, 任着小舟随意飘荡。那躺着的,双臂环首,闭目养神, 也是一派自在逍遥。近一看方知,正是从御舟上下来的四皇子佞夜和十四皇子佞祯。
夜风微凉, 吹动两人的衣料瑟瑟, 两人一时无语, 只听着流波轻漾着小舟。
渐渐,风小了, 小舟快停了,四皇子撑着船桨“支丫”一摇,却是一怔,他低头看向一旁,十四皇子仍是闭眼睡着, 可手却拉住了他的衣摆……
这船本是有小常侍划的, 可方才托着十四弟上船时, 十四弟不知怎么就没站稳, 撞着那常侍就往湖里栽, 幸亏是他眼明抓着十四弟,只可怜那倒霉常侍, 一跟头就栽了湖里。之后又上来的几个随侍常侍,也不是被十四弟发酒疯揣了回去,就是给十四弟“不当心”推到了湖里头。哼,这个酒鬼弟弟,就差没把这船给掀翻了,场面还真是有些爆笑。
四皇子似笑非笑地凑近十四皇子耳畔:“你就再装吧!”
十四皇子突然睁开了眼睛,那黑眸,仿佛碎了一地的星星落在湖面上,郁郁地看着他道:“四哥和十三哥两次巡视龙隐江河工,撑个船还需人代劳吗?”
四皇子一滞,虽然这个弟弟对他依旧是口出不逊,却似乎有种别样的感觉,“十四弟竟然……”
十四皇子自顾从袖中拿出一支短笛,笛音悠悠扬扬,散散漫漫地飘出来,和着船桨摇动的“支丫”声,细水潺潺声,与如水的夜色融为一体,难得的慵懒、随意,却听着很舒心、惬意。
四皇子回首若有所思地望着闭目吹笛的十四皇子,这个弟弟仿佛不是躺在小船上,而是躺在一片白茫茫的羊群里,身下是碧野青青的草原,头上是白云高远的苍穹,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时不时有微风轻拂嫩草,羊儿在身畔嚒嚒叫儿,看羊儿的狗儿在坑边打滚儿,牧羊人骑的马儿低头喝着水,而躺着的他就是那悠哉的牧羊人,用笛子吹着安慰之曲,甚至引来几只鸟儿停在他的身上……
是曲总有终了时,不知吹了多久,笛声停了,鸟儿飞走了,十四皇子也缓缓睁开眼。
“这是什么曲子?”四皇子问。
“归家曲。”
“倒没听说你还会这个。”
“三十四年,跟个流落白塔族的蔷薇朝汉人学的……就是我私出围场大难不死那次。”十四皇子说得轻描淡写。
四皇子皱眉,他怎么会忘了三十四年呢?
见四皇子不语,十四皇子接道:“其实,根本和哥哥无关,那就是一场离间计。”
四皇子低眉不语。那年,他攥住十四弟初学骑马涉猎,后失踪……外头风言风语传他明哲保身不近胞弟,也都是那年的事情……
“那事儿父皇也晓得。”佞祯又道,他说得很平静,像要解释什么,又加了句,“可母妃不晓得。”所以,也许,信了那些风言风语……
四皇子缄默。
十四皇子眯眼想看透四哥的反应,可他藏得太好,他什么也没瞧见。十四皇子挑了眉,翻身不再理会,却也错过了四皇子抬眸复杂的神情。
十四弟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年,八弟曾疯狂地找他,第一次落下个心念手足的好名声……可惜当时八弟身在政治边缘,纵是他深谋远虑又如何想得到,这一切本就是太子针对十四弟所设的必杀死局,而这个死局也暗合他佞夜的心意,直到那时他才看清楚自己为了掩盖某个秘密,心中其实是希望这个嫡亲胞弟死的……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十四弟会死在大漠狼群里的时候,他竟一个人独自回了营,满身是血,却脱胎换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他出生时天降的红光,十四弟的好运,总忍不住让所有人嫉妒……而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带回了所遇刺客掉落的信物——煋皇弥月宫太子守卫的腰牌,幕后主使不言而喻……若换了父皇别的儿子,只怕早已被怒斥圈禁,但是他是十四弟,他让所有人、甚至是当时在场的白塔夷吉们记住了清和帝有一位桀骜不驯的皇十四子,而且这位十四皇子还极其年轻……
十四弟,总是那么……
气氛忽然变僵,又是默默无语地摇了会儿子船,就到了石港,岸上已候着伺候的常侍宫人。
待船靠了岸,十四皇子又换上那副醉得走不动路的样子,动不动踢翻几个要去扶他的常侍,而四皇子倒是出奇默契地配合,任劳任怨地半架着酒鬼的身子,一条笔直的路也跟着走得歪歪斜斜。
某皇子一路上撒泼、狂笑、胡嚷、风花雪月、骂骂咧咧,什么都有,而四皇子从头至尾都是绷着那张脸,不苟言笑,直把“忍”字功夫做得出神入化,却天晓得他早憋得内伤。
好容易到了十四弟在紫极城的处所骧脊殿,将十四弟抬到书房的横塌上,倒无端地想起了他路上歪吟的一首诗:
“我本楚狂人,赋歌笑四哥,手持蓝龙笛,朝别酒仙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这原诗乃是李白的《庐山谣寄庐侍御虚舟》,首句本应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却被他改成了“赋歌笑四哥”,拿他比孔丘,敢情是讽他四皇子假圣人,假道学呢!
四皇子摇了摇头,心忖,哼哼,这时候,都不忘记骂他。
而此时,倒在榻上的十四皇子眯了眯眼,心道自己许是真的醉了,他竟然觉得四哥万年冰封的嘴角好像闪过一丝松动……
骧脊殿书房的雕花格子门外,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四皇子和十四皇子的贴身内侍小厮冷残、冷无心吩咐了些十四弟醉了好生照顾的话,便回太子那儿复命。薛延尚亲自送了四皇子出骧脊殿,又回见书房里暗着灯,想是主子醉酒睡下了,便在屋外自顾候着……
此时书房里,十四皇子一语不发地坐在榻上,望着门扉外从亮到暗,仿佛也听到哥哥离去的脚步声。
“哥哥的怀抱,原来,就是这样的的吗?”少年皇子微微勾起一丝自嘲的笑,“佞祯啊佞祯,你这又在做什么?”
清和三十一年·深秋
紫极城里早已过了熄灯的时辰,银白色的月光流泻在南三所的琉璃瓦歇上,清辉莹莹。瓦檐下,一个四、五岁、相貌极好的小男孩干净利落地跃到旁边的一棵桂花树后。
桂子香弥漫在宫墙内外,月影斑驳地洒在小男孩的脸上、身上。
不远处宫墙后探出个脑袋,也是相貌极好,“来了?”
“能不来吗?说吧,怎么比法?”
“什么人?”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男孩各自隐身,只见追到桂花树附近的两侍卫越发狐疑,同时向两边散开,皆是握刀凝神戒备,待一有动静就手起刀落。
好巧不巧地,那较年轻的侍卫缓缓后退,左脚根踢到颗小石子,那小碎石子滚着滚着竟滚到了两男孩躲藏的墙角后,正好遇到佞祯的袍角边受阻停滞!
见到转角处的宫墙,侍卫疑心大起,暗暗抽出寒刀,锐利的刀锋反射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向着墙角悄无声息地步步逼近……
宫墙外反常的死寂,而墙角内却露出不断迫近的刀刃寒尖, “喵——”这一声凄厉唬得所有人一跳。
“原来是猫啊!”中年侍卫松了口气,一拍年轻侍卫,“真是吓我一跳。”
那年轻侍卫干笑了笑,皱着眉回望了下墙角,摇摇头跟上前头的中年侍卫……
脚步声渐渐远去,宫墙后的两男孩各自回身,只听其中一个笑道: “十四弟,还比不比?”另一面只传出一声: “比。”
桂花的香气越来越远,四周的树影黑魆魆的,月光不知何时再不朗照,只躲到云影里穿梭,那是一间位置极其隐秘的偏僻宫阁,形质颇为古旧,阁子内月光幽暗,想来已空置很久了。
“这就经常闹鬼的宫阁?”佞祯挑眉。
“怎么,不敢?”佞祥笑。
男孩一笑,抬脚便向宫阁方向去。
却在这时,宫阁里亮起一盏昏暗的灯。
有人?
两男孩互视一眼,在门扉的纸糊上截了个洞,趴在门侧窥看。从洞里看进去,阁子不大,果然有个人,一身白衣,背对着门扉,吟诵着什么:
“……呜呼?郡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像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桀有乱德,鼎迁于淫,载祀六百。殷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必重;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昔称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周德虽败,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佞祯不知所云,满脸迷茫;旁边的佞祥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问鼎轻重?”
“鼎之轻重,未可问也……”吟到这儿,殿内的人骤得一转身。
“四哥!”佞祯全身一震,那白衣人竟然是四皇子佞夜。可是印象中他原本深邃得若一潭寒渊的眼底此刻涌起无数湍急的漩涡,而漩涡深处的天眼里又燃着熊熊烈火,欲喷夺而出。
那冰火同源的眼神莫名地让佞祯心惊肉跳。他忙瞥了眼佞祥,那惊讶也不在他之下。佞祯神色一变,他一把抓住佞祥的手,没命地逃离那座殿阁,直到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呃,我还有事,你先回吧!”佞祥没头没脑地抛下句话,就跑远了。
佞祯回首皱眉,哪里还有佞祥的影子……
佞祯不知道的是,佞祥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折回方才佞夜的殿阁:“四哥,我是佞祥。”
听到叫门,佞夜走来,见到糊门纸上的小孔时不由地邹了邹眉。门开了,他又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我刚见十四弟在门外面,怎么他没进去找四哥你吗?”佞祥眼里浮着的晶莹闪烁着,“我跟着他一路来这里,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四哥可不可以把我送回去。”
“你说十四弟方才一直在门外?”佞夜半张脸隐藏在黑夜里,森冷月光下,另外半张脸面无血色,他那身白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幽灵似的,让佞祥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一瞬之后,佞夜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陌,走到佞祥身前问:“这里离你住的南三所很远,你还走得动吗?”他不等佞祥回答,一把将这个七、八岁的男孩抱起来。
“四哥,我溜出来这件事可不可以帮我保密?”佞祥可怜巴巴地看向佞夜。
“嗯。”他轻轻一点头。
夜又臻于平静,月华也变得柔和起来,衬得佞夜刚毅的侧面不再那样生硬,也勾起了佞祥浅浅的倦意,男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佞夜怀里很快入睡了……
另一厢宫闱深处,佞祯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可是四周除了黑魆魆的宫阁,就是森然可怖的树影,夜风一起,枯枝乱颤,投下的剪影仿佛鬼魅复活,瞅得人毛骨悚然。
佞祯正想着方才宫阁里可怕的四个,不知猜到什么,一个跟头栽出去,不料前面是一段石阶,依着太湖石假山而建,中途打弯,佞祯坠势太猛,竟滑出石阶的弯道,沿着假山的陡坡滚落。陡坡的砾石割破了他的衣袍和皮肤,却丝毫阻挡不了他越来越快的坠势……
而假山下,静静而坐的少年蓦然回首,陡然见到假山岥上生出的那棵古松,被破破烂烂的衣衫勾住,弯出一个弧度,树下还挂着个人……
树枝应声而断,佞祯知道要摔,急中护住头部,但是却没有感到应有的痛感,反而有一种安慰人的温度包围着自己。原来,身下还垫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就是他接住了摔落的自己,连带着一起仰倒在地上的。饶是佞祯自己相貌极好,但这个少年却是比他见过的所有哥哥都英俊,他有一张宛若谪仙般的面容,带着温温淡淡的浅笑,仿佛周身都笼着一层月华般的朦胧气韵,少年笑道:“你是十四皇子佞祯吧?年初宫宴,我见过你。”
佞祯自诩记忆力极好,可使劲回想年底家宴上与之年纪相若的兄弟,可就是想不起来,仿佛宫里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我是佞钰,你的八哥。”少年好心地提醒他,并不堪在意自己被遗忘的事实,只是转过面看向前方。
佞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轮明月笼罩着前方的一汪湖水,粼粼波光和静夜里似水繁星合奏着曼妙的银色夜曲。湖畔,古桐色的树木落叶纷纷,为明净的池子平添了几抹秋意,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轻柔的细波拍岸声。水烟弥漫,为这个撩人的秋夜再围了层薄薄的面纱,朦胧而安详。
“哥哥,你刚才在湖边做什么?”
“我在等额娘……”
后来,佞祯才知道,那片湖水前面是八皇子生母卫氏的居所。
……
过了左耳门,就到了南三所,佞祯回首,见到对面四哥抱着十三哥也正从右耳门进来。
稍稍停滞后,佞夜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唯有佞祯瞠大黑眸望着熟睡在佞夜怀里的佞祥,良久不能回神……
一曲《归家曲》终于停歇,佞祯的回忆断了。
而八皇子也在此时推开骧脊殿紧闭的门扉,见暗处佞祯的手握短笛,看不出神色地对着门坐着:
“佞祯每次遭了难,等到的都只会是八哥。”
(下)
暗夜里,书馆内,八皇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卧榻的另一头撂袍坐下。
“好久没听你吹这首曲子了。”
清和三十四年,他便是听得十四弟吹的这首《归家曲》,找到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的。
“当年救命的曲子,怎么能不吹呢?”十四皇子的黑眸在暗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八皇子。
“晓得救命了?十四弟敢撩拨皇太子,现在倒晓得怕了?”八皇子垂眼一笑,神态优雅,顺着话头点他今儿个大闹太子宴的事儿。
“哥哥挪揄弟弟了,弟弟既敢这么做,就没有怕的道理!”十四皇子一眯眼,双腿伴随着身体后仰在榻上一绞,疲懒地翘脚躺着。
八皇子戴着玉扳指的手抚着额,颇为头痛的样子:“大哥不在,也只有你这京城一霸敢这般胡来。”
十四皇子淡笑:“若是在了,才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都晓得对方意思,笑了。这大皇子和太子爷从主子到党羽明里暗里相斗就没停过,要是当着大皇子面,触怒了太子爷,指不定万岁爷怎么想,定下个挑起党争之罪,禁闭个十年八载还算是轻的了。
八皇子沉吟了会儿子,忽道:“三十四年的伤疤好了?”
这回轮到十四皇子不语了,过了好久,方道:“过了那么多年,都快忘了疼了。只是,同样是儿子,父皇要是偏起心起来……心还是会疼的。”
两兄弟也不点灯,尽在暗处打着哑谜。四周很静,过了好一会儿子,听到院子里踩着枯叶的脚步声,十四皇子扬了声:“是阿尚在外面么?”
“是,主子。”薛延尚隔着门板答应。
“十五妹怎么样了?”
“已经送公主回庆祥所了。”
佞祯半放下心,颔首道:“好,你去窖里拿那坛杜康酒来,我和八哥今儿个还要再喝。”
“嗻。”薛延尚应了,很快便端了一小壶,并细心地附了两只酒杯,看来也是怕主子喝多了,没个度。
八皇子轻笑:“还没喝够吗?”
十四皇子一手拿起青花瓷酒壶,酒水从长颈壶口倾倒下来流入杯中,发出一串悦耳的声响:“今儿个,就我们兄弟俩,索性说些亮话,喝些酒也壮壮胆子。”
“若是要借这杯中之物壮胆,我看倒是不必,十四弟没醉都有胆子搅了太子的御宴,还需要壮吗?”
十四皇子挑眉:“有道是酒后吐真言,八哥不敢吗?”
八皇子含笑的灰眸闪了闪:“那哥哥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十四皇子若无其事地推了一杯酒盏给八皇子,撇嘴一笑:“八哥就是太顶真,弟弟无心政事,只想谈谈风月之情。”
“你八嫂治家极严,哥哥我‘惧内’之名一向在外,风月之事只怕要让十四弟失望了。”八皇子笑着这抿了口酒。
“八哥若真是不近女色,上回萩棠宫怎就多了个民女呢?恕弟弟眼拙了,今儿个太子跟前那个人儿怎么看着和她有些眼熟呢?”
“看十四弟那么关心她,也不会是才相识吧?”
十四皇子笑道:“八哥就是八哥,一猜即准,不如和弟弟打个赌。”
“哦?赌什么?”八皇子的拿着酒杯的玉手一稳。
“赌谁先认识她!”十四皇子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拍在卧榻中间的茶几上,那帕上绣了两串紫藤,蕊英瓣瓣,带着淡淡的幽兰香,正是早间纳兰泽州为他包扎伤口所用的紫藤绣帕。
“哼哼,看来十四弟是输定了。”八皇子轻笑。
“那也未必。”
八皇子笑道:“三十八年,父皇南巡的御舟从天子京到达宛蕖湖前一天,我先一步前往宛蕖探路,和纳兰蓉卿在江商刘员外的府上探听蓉卿生母下落,一个来送心字香的女孩误闯进来,便是她了。”说到此处,他许是又想到什么,笑得越发柔和,“其实,应该更早一点,我刚到刘员外府上,由着下人穿堂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她了,她瘦瘦小小的,有些畏缩地立在对面的月牙门洞后面,谁想我刚走过去,她倒是正好抬起眼,一笑。就一笑,恬恬的,后来倒很少见她笑了。”
十四皇子低头听着,没支声,忽地笑了:“八哥输了。三十八年,我从官船上私逃后的那段时间里,遇到的她……刚好,比八哥就早了个一、两天。”
八皇子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只听十四皇子续道:“当时随驾的奴才们私底下不是说我被狐媚妖精鬼迷心窍了么?呵呵,就是她!我被她迷上了,迷得彻底……”
八皇子温温笑道:“弟弟倒是多情,前儿个还听闻十四弟为了姮娥楼的花魁,当街与和驸马卫氏启大打出手。”
十四皇子仍是慵懒地侧卧着:“当时,她也在。”一个男人怎么会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为了争一个窑姐儿与人大打出手呢?
“八哥,若是在筵席上我没有出手,你会出手吗?”
八皇子只是淡淡地饮了口酒。
十四皇子微微有些失望,却笑道:“看来八哥是早算到,我会出手的了。”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的确,我出手是最好的。今儿个这一闹,不知道是抓我把柄的人多,还是趁机抓他把柄的人多?八哥趁着中堂一党失势之时和纳兰容珏走近,真是一步好棋。太.子党一头独大的局面一打破,只怕纳兰党又有机会翻身了吧?而我这个闹事儿的皇子,你说这次会关多久呢?”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优雅地饮酒,另一个慵懒地躺着,像是等着什么。
突然,十四皇子笑叹:“唉,真是个不眠之夜啊,那边的人马也差不多该到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