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一部·纳兰庶女
作者:木玉琼棠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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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五 白羽惊吓
文阙城重地京畿大营外二十里, 乌湮湮的云暮诡密地翻卷,阴暗吞噬一轮孤月。十余驾铁骑乘着夜色的掩护,飞驰着朝着营地逼近。马上男子皆是身着黄金戎甲, 可原本跋扈的明黄色在漆夜里就退了色似的, 越发不显眼了。
故而, 当这十余骑铁骑平白地惊现在京畿大营外时, 大大出乎了东海侯源篡的意外。他立在营地城门楼子上望下去, 铁骑兵里轮番有两骑从左右骑上前叫门,竟是从沙胡关连夜赶回来的。
东海侯敏锐地嗅到了丝晦暗的政治气息,所以他做了个大胆地抉择, 他暗暗递了个眼色给亲信,便亲自下城楼大开营门。
果然, 叫门的两骑后退, 他不期然地对上为首的年轻男子那一对掩不住犀凌的眸子:“若是此次事成, 本王一定不会亏待源大人。驾。”
只听得一声马鞭在静夜里格外响亮,一众骑兵驰入寒台大营, 却没人见到东海侯在暗处拾起一片白羽,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正如黑夜能够掩护这队黄金骑兵到达寒台大营,黑夜同样能够掩盖雪色的羽翼。谁也没有发现,一只信鸽正扑打着羽翅钻出紫禁城上空的乌云,灵巧地掠过层层高筑红墙和片片琉璃瓦歇, 飞入一扇特意半敞的宫殿东窗, 熟练地停在窗下一人伸出的手肘上。
那人打开缠绕在信鸽细足上的毛竹信筒, 取出密信, 信上只有五个字:“直靖王(大皇子)抵京!”
那一厢, 太子宴经十四皇子一阵泼闹,便草草散了, 御舟在石港靠了岸,岸上,众皇子的轿撵早已在一旁候着。待弥月太子上了明黄撵舆回驾东宫,其余皇子这才敢打道回府,皆是绝口不提宴会上的事儿。偏生那怕事的三皇子不识相,边拿起襟袖抹着汗,边追着太子撵,道:“这今儿个,十四弟在御舟上,怎么就来了这一出呢?要是传到父皇耳里,可如何担待是好?”
弥月太子本歪躺在四面缀着纱帘的撵舆中,搂过一个□□半露的宫娥,闭目养着清神。被这一扰,嫌恶地皱眉,微抬起下颚,狭长的凤眼危险地半眯着,敛而不发的眼刀一剜,只惊得三皇子佞祉腿脚一软,本能地匍匐在地上。
只闻头顶压下一缕不阴不阳的声线:“这也是你能担待得起的?哼,起舆。”随侍的宫人下了明黄帘纺,撵舆晃悠悠升起,由仪仗缀着,又晃悠悠朝着东宫撵去。
沉重的撵舆在三皇子身侧驶出石港,三皇子连忙狼狈地从地上起来,一手撂着袍角,一手捏着羽扇,追在太子撵舆后头,口里连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轿舆四面敞开,被明黄雪纺纱帘缀着遮着,弥月太子狭长的凤眼看不清神色,连带那原本跋扈的天家御色也在夜色里收敛了许多,可只怪夜太静,还是能依稀辩听到轿中人的叮咛。
御辇拐过一个弯,到了东宫殿外门煋皇门前,三皇子忙一把拦在了弥月太子面前。
弥月太子纤手敲了敲木伦,轿舆停了下来,隔着帘子讥讽道:“三弟不急着去父皇那里与我撇清干系,跟着我来做什么?”
“弟弟的心二哥还不知道吗……”三皇子忙先一步打了帘,让太子爷出轿,正待再说,却见着东宫煋皇弥月宫的侍卫过来,便只得打住。
“爷,这四爷送了十四爷,返东宫殿复命来了,有何处置?”
三皇子道:“四弟向来足智多谋,快请他一道儿进来。”
“慢着!”太子手一伸,挥开纱帘,“就让他先等着吧!”
“这……就让四弟这么跪着……”三皇子汲汲地伸臂,想把前头的明黄身影拦下来,可前头的人哪当他回事儿?
太子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不急不缓地穿过东宫殿门,夜风吹起他的青肷孔雀毛披风,露出敞开半面胸膛的明黄绸袍,比起后头狼狈的三皇子,倒真是人中龙凤。
东宫本殿前早有一众艳丽的宫人候着,皆是分两边跪在石阶上,唇齿嘤嘤唤道:“见太子爷。”进了本殿,又有两个身着淡紫绫底石青轻纱服色的宫女迤逦而出,一人素手褪了太子的孔雀毛披风,另一人引着太子和三皇子入了内堂,在榻上坐定。几个宫人嫩腕捧着冰镇石榴,青枣,葡萄,红柿四色果品。美艳的宫人将果品置到青玉棋案边上,又净了手,纤指衔了果子送入太子口中。
“哎,真是皇帝不急常侍急,今儿个十四弟这么一闹,必是要惊动父皇的,这私阅秀女的事儿也便罢了,这私行筵宴的事儿,要是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如何是好?都这节骨眼儿上了,你怎么反让四弟跪着,还不请四弟进来商议对策?”三皇子捏着羽扇的手满是虚汗,瞅瞅外边,又瞧瞧太子,当真坐立不安,终是忍不住站起来,对传话的内侍道:“还不快去看看四王爷是不是还在东宫殿外头跪着?”
“嗻。”这内侍一走,又一内侍进来躬身道:“太子爷,三爷,九爷来了。”
三皇子一糊涂,脱口道:“这九弟又来添什么乱子?”
“三哥怎么竟说弟弟是来添乱子的呢?”人未到,声先来,三分真愠,七分假嗔,玉帘一起,翩翩出现个阴柔俊美的紫袍皇子,正是九皇子,“臣弟佞棠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斜靠着明黄底外绣双犄牡丹的长方榻垫,不露声色地笑道:“九弟可真是稀客。”
九皇子笑:“弟弟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了。”
“哦?”
九皇子再笑:“不是只有四哥才能解围的,瞧把三哥急得,连羽扇都忘了扇了,可这羽扇平白地怎么就落毛了呢?”在三皇子脚下捡起一片散落雪白的羽毛。
太子狭长的凤眼精光一闪,这一房里都是心思多虑的人,落毛凤凰不如鸡的弦外之意谁都听了出来,三皇子惊得连忙伏跪在地上:“太子爷!”
“行了,你先退下吧。”
三皇子见着太子不追究,才摸着汗退出去。
太子慵懒换了个姿势:“这里也没有别人,九弟有什么话就说吧。”
九皇子伸手遮着,轻声对太子耳语几句,太子狭长的凤眼一眯。东宫殿外,两个常侍悄悄将一个秀女拖入东宫殿里的暗房……
“这种小事要九弟亲自关照,这秀女可有什么来历?”
“太子爷喜欢的来历,纳兰家的。”九皇子笑,随手捏起一枚果子,男子的指骨本就长,九皇子的手又白,把玩起红红的藩柿,比女人的手还好看,“太子爷也知道,大哥和明中党就等着抓太子爷错处,今儿个出事儿,明儿个朝堂又怎么会平静?如今有了暗棋,纳兰家私运汉女进宫的罪责便逃不过,波及大哥,大哥又哪有功夫对太子爷发难?”
太子冷笑:“九弟帮衬八弟协办礼部、内司监选秀,这蔷薇汉女也要你首肯,才能放进来不是?看来九弟是早不想让这秀女活了。只是,一亮出这枚暗棋,本宫私阅秀女的事儿同样抖出来,届时这私运汉女的事儿,九弟怕也要连坐了。”
九皇子道:“二哥多虑了,要是把所有事儿都抖出来,这京城里王公大臣、权贵宗亲们去温柔乡的路可就真断了。”
“谈到这京城里头,对江南女子的门路,谁又多得过九弟呢?”
“江南女子多水媚,谁不想风流快活?连父皇不都阅了栗美人、尹美人么?”九皇子低头笑,状似无意地把柿子撂在青玉棋案上,“这太子爷的围眼看着就要解了,佞禟也该告退了。”
宫门一启,九皇子撩袍而出,却见一个常侍对着跪在东宫殿外的四皇子躬身道:“四爷,太子爷请您进去。”
四皇子一抖石青袍角,正待要进,便闻九皇子挑眉道:“这不是四哥么?还以为四哥向来只跪天地君亲师的呢。”
四皇子目不斜视,冷冷道:“前儿个听说翊妃娘娘宫里头的宫人暗通款曲,却被九弟求进了府里,想来九弟的跪姿,在我们兄弟里是最好的了。”
这四皇子的“跪”字,九皇子怎么听不出阴讽之意?只气得玉面发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哼”字,便由一个掌灯常侍引着走了,而四皇子只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九皇子袖口里落出的白羽,便也进了敦本殿。两人擦肩而过,道尽了天家骨肉无情。
且说四皇子叩见太子,反倒跪地不起道:“臣的弟弟年幼无知,怕是受人教唆,才会当面冲撞太子,臣身为嫡亲兄长,管束无方,恳请太子一并降罪责罚。”
“诶,四弟说得哪儿的话,这宫里四弟虽与十四弟一母同胞,行径却相去甚远,本太子又岂会迁怒于你?况本太子位主东宫,向为众兄弟之表率,也该尽尽管教之责,十四弟轻狂傲慢,狂妄自大,本太子岂能轻易罢休?着你今夜便将十四弟押来我处亲自管教,不知四弟可愿替二哥我分忧?”
“此番兄弟失和之事必是惊动父皇的,只怕臣此为更让父皇心寒。”四皇子低头说得义正辞严。
“四弟放心,四弟是本太子的人,为本太子分忧,本太子自会保你。这事儿就算闹到父皇那儿,本太子据实以奏,父皇圣明,必也不会责怪四弟大义灭亲。何况这宫里头能降得住十四弟的也只有你这个亲哥哥了。”
四皇子低头,又道:“十三弟管辖御林军先锋营,这宫内禁军自也由十三弟调度,臣弟不宜越俎代庖,但既然太子爷授命,臣弟倒愿同往绶命。”
“去吧。”
“臣遵命。”四皇子领旨低头,刚好掩去眼中犀凌的戾气和嘴角冷酷的弧度,再出敦本殿门槛时早已恢复面无表情。
半晌,殿门转角处珠帘一起,帘后立着个头差花鈿、身穿明黄底景泰蓝底凤凰戏绛梅图纹的瓒丝霞披的女子,体态端庄,想来是早站了一会儿了的,左右皆惊,俱呼:“太子妃。”此女竟是太子嫡妃长孙氏。长孙氏并没有打帘入内,而是隔着帘幕,道:“爷,这四弟看似高义,却连亲弟弟都不顾,这样的人能信吗?”
太子不回应,也不辩解,转身自顾敲着棋子,压根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见夫妻无话,太子妃也不再劝,只隔着帘子欠身道:“时辰不早了,爷也早些安歇。”言罢就由着宫人搀扶回寝殿。静夜里,连屋外连花盆底子叩着青石地面和屋内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都相敬如冰。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东宫里的一个小常侍悄悄溜出了东宫后门……
过不多时,那常侍汲汲跑进腾骧殿,见八皇子和十四皇子两位皇子爷黑灯瞎火地悠哉吃酒,一鄂。
见那常侍的失措样儿,十四皇子低低地笑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事儿,那边怎么了,说吧。”
“纳兰小主……现在东宫殿!”
八皇子色变。
十四皇子一把推开那常侍,撩袍就欲冲出书斋,却见到薛延尚跪在门前。
“阿尚,让开!”他怒喝。
“爷,您醉了!”薛延尚跪着,寸步不让。
十四皇子想一脚踹开他,却被薛延尚先一步抱着双腿,他皱眉回撤腿脚,抬眼望向东宫,东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比谁都清楚。捏着紫藤丝帕的手,握拳,收紧,却忘了手心早就受了伤,血迹落在绣帕上,点点猩红。
“说什么为了拉太子落马,说什么助八哥一臂之力,其实都是假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一心半点的委屈。这么做,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少年皇子那双黑眸在黑暗里血亮得逼人,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嘶吼。
“州儿,等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