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
作者:花开欲燃 | 分类:言情 | 字数:2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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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章(下)
到了第二日,启戈再也不提回启州的事了,因为连夜的暴雨,山上滑落的石泥竟将官道完全掩埋,此刻他们已近滨州,百姓穷苦,与其它州也没多少物资往来,自然不会有人冒雨去抢修官道。再加上荀辛忽然发了高烧,而暴雨全无消停的迹象,启戈一行人就此耽搁下来。
这期间,与启州的书信往来全考叶舟轻的白鸽雪练,但连日冒雨飞行可把这只鸽子累坏了,到最后,无论叶舟轻怎么唤它,它就是不肯现身,不过幸运的是启州军队再无坏消息传来,叶舟轻也就懒得管那只小畜生躲哪儿去了。
如此近五六日,天色终于放晴,官道的修护需要一些时候,启州是来不及回去了,一行人也只能等道路干了,便继续北上前往滨州。
久雨初晴后的骄阳分外惹人怜爱,荀辛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烧是退下去了,但头依然昏沉,正出愣,窗台上蓦然出现一杯香茶,荀辛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向四下看去,“捷,是你么?”
四周悄然,没有人回答。
荀辛也不在意,拿起茶喝了几口才道,“你这家伙忒没良心,我病了多日不来看我,如今等我大好了却只送杯茶过来,真当我好打发?”
依旧无人回答。但荀辛知道捷就在附近。
捷是启戈的影卫,时刻在暗中跟随着启戈,从不轻易现身,荀辛也只见过他蒙着面的样子,而没有见过他的真容,也没听过他的声音。
“你担心启州么?”虽然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但荀辛依然说着,“说实话我很担心,我一路跟着公子走过来,完全明白启州军队对公子来说有多么重要,那是他全部的心血……捷,你说公子……他可以坐上那个皇位么?”
四下寂静,荀辛大叹了一声,“唉,算了,问了也白问,你这家伙已经完全化身为鬼了……”
正说着,荀辛忽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便有一只手往窗外一指,又迅速消失不见了。荀辛往窗外看去,竟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进院门来——一个和尚?!荀辛明明记得公子将整个客栈包下来了,也吩咐了小二不要让外人进来,哪来的和尚?而且那和尚满脸醉态,一只手牵着一葫芦酒瓶子,另一只手牵着一团白色的东西——雪练?!
不待荀辛反应过来,那和尚竟已至窗前,醉眼矇眬地趴在窗框子上,喷出一嘴酒气,“年轻人,你家主子在哪儿?”
来者不善!荀辛下意识地一掌拍出,他自认这掌不轻,可拍出去竟像陷进一团软绵里,那和尚低头看了看拍在自己胸脯上的手,又抬头隔着一扇窗向荀辛脸上喷酒气,“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你家主子在哪儿?”
捷是不会出手的,而这和尚似乎武功不低。
荀辛皱眉看着这个奇怪的和尚,许久才道∶“你跟我来。”
公子可以处理的吧?荀辛犹犹豫豫地走着,每次回头总见那和尚摇摇晃晃,乐呵呵地跟着,被他倒提着的雪练不时发出“咕咕”的抗议,更是惹得荀辛心烦意乱。
“到了。”荀辛方想叩门,那和尚却是肩膀一顶,将门撞开了便踏进去,四下一看,旁若无人地倒在一张软榻上,肥胖的身躯压得木质结构“咯吱”作响。
启戈与叶舟轻都在房中,被打断谈话的两人看了看荀辛,又看了看那和尚,眼神不约而同地怪异起来。
“啊……那个……他……”荀辛正思索着要怎么解释,那和尚却是晃了晃手中的鸽子,引得雪练一阵极度不满的抗议,“两个年轻人,这只小东西是谁的?”
启戈与叶舟轻相互看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是不解。
“大师,这只鸽子是在下的。”叶舟轻上前一步道。
“哦?你的?”那和尚睁了睁醉眼,也不知是否清醒,“年轻人,你这只鸽子不错,贫僧做了一辈子的酒和尚,若不今天也做做肉和尚?”
叶舟轻一愣,不免牵出一丝无奈的笑,“大师,这是只信鸽,若大师想食荤,在下命人去厨房……”
“哎……”那和尚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道,“这只畜生趁贫僧酣睡之际,偷我的酒吃——贫僧就想吃这只鸽子。”
叶舟轻回头看向启戈,启戈淡漠地看着叶舟轻,眼神中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叶舟轻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笑道:“在下替这只畜生向大师赔罪了,大师若心疼那些酒,在下另备几坛好酒给大师可好?”
“酒?”那和尚仰首笑起来,“不是贫僧打诳语,你的酒可远不及我这葫芦里的万一。”
“……如此,大师莫怪在下无礼了。”叶舟轻轻叹一声,忽的手掌一翻,手中毛笔便直直刺向和
尚的手。
“世人总看不透,以为打打杀杀就能解决事情。”那和尚微微睁开迷糊的双眼,葫芦瓶子一挡,毛笔笔锋一转,反向叶舟轻袭去。叶舟轻亦不慌,侧身拿住笔,脚间微动,整个人倏忽移至和尚跟前,手中笔一指一点,各个招式都向着那和尚的双手。
那和尚虽是一脸醉态,接招拆招之间却是丝毫不犹豫。
蓝袖执笔,迅速指点,几不可见其动,只觉一片微蓝,间染几点漆墨;而另一边佛掌微胖,出掌之间尽是醉意,却是化刚为柔,将叶舟轻掌力一一化解,只一味防守,不出一招。
旁人看来,两人只是出掌拆掌,然稍稍走近,便可觉劲风扑面而来,两人都是用了真力的,处在两人掌力之中的雪练如浮于惊涛骇浪上,喉间只有含糊的“咕咕”声。
虽说如此,两人面色无异,一个笑容淡然,一个笑容醉态,无一人吃力。
荀辛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启戈毫不在意,继续低头整理书籍。
忽然,叶舟轻右脚向前一步,整个人却往左边侧去,如此,执着笔的右手便一下近至和尚面前,而浑身穴门却极好地隐藏起来。那和尚见此招式脸色不觉一变,抬手便将雪练挡在前面,叶舟轻恐伤了这只训练多年的鸽子,急忙收手。方才两人交手,都心照不宣地将招式避开雪练,这和尚忽然将雪练当盾牌,叶舟轻不禁奇怪地看着他。那和尚只上下将叶舟轻打量了一遍,乐呵呵地笑起来,“年轻人,这招式不错,打哪儿学的?”
叶舟轻收笔笑道,“算不得什么招式,只是行江湖久了,自己琢磨一些出来。”
“哦,这样。”那和尚点了点头,醉醺醺地道,“没有胜负啊,这只鸽子暂不还你了——路上遇见一个蒙面女子,叫我好好地拴着这只鸽子。”
闻言,叶舟轻与启戈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和尚。
“蒙面女子?”启戈快步走到和尚面前,“可是一绯衣女子,身侧还有一个三四的女孩和一个少年?”
那和尚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我们竟已耽搁了那么久?”启戈皱眉道,忽又觉得不对,“官道不是蹋陷了吗?你们怎么进来的?”
话声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魅浅笑,但见绯纱影动,一双熟悉又清冷的凤眸便移至眼前,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这只鸽子还在你手里?太好了,我觑着这只鸽子许久了,叶船夫总不让我碰,如今总算是逮着机会饱饱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