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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66.第六十六回 清歌

书名: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字数:4130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1:03

璎珞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生活, 脸上整天都挂着笑容,哼着小曲,我看得出璎珞和守陵的一个小伙子很谈得来, 每次见过他, 璎珞的脸上都长久的保持着羞涩的笑容。小伙子精壮有力, 相貌端正, 经常帮璎珞挑水劈柴, 我不知道璎珞是不是在这里遇到了对的人,如果是我为她高兴。

梁九功每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很少出来,旁人常常忽略景陵上还有这么一位干瘦的老人。

傍晚, 我站在屋门口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从远处传来璎珞悠扬的歌声, 我现在才知道璎珞有一副好嗓子, 要是一直呆在皇宫里, 怎么能肆意放歌呢。

“布瑞埃凯恩得

塔林图赫尔嗯哒该梯呵

…… ”

欢快的旋律,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应该是一首满文歌曲。

夕阳西下,大地被镀上金色,空旷的景陵上传来璎珞美妙的歌声,只可惜,一曲清歌都付与了黄昏。

璎珞走近, 放下刚挑回来的两桶水, 好奇的问道:“姐姐, 大冷天的站外边做什么?”

我帮她擦了擦应负重和疾走冒出的一层汗, 说道:“我在这等一个人, 虽然我不想让他来。”

璎珞一头雾水,“姐姐, 你真深奥,不想让他来,还等他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的笑道:“因为他的命运不是由我决定的,虽然我也为之努力了。”

我跟胤禛请求来守陵,是希望胤禛可以顾忌到我,不让十四来遵化。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我怎么可以改变既定的历史?

在雪开始融化之时,十四被胤禛遣送至遵化为皇父守陵。

十四还未到,守陵人之间便传播着当今皇帝将他的亲弟弟送到遵化拘禁之事。竟然是拘禁,情形已经如此严峻,同在遵化的我们究竟能否见上一面,胤禛真的会如此狠心?

正在屋子里给炉子加碳,璎珞兴冲冲的进屋,喊道:“姐姐,你看谁来了?”

抬头,看见开着的门外,站着一对夫妻,相偎相依,十指相扣。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是十四和妙璇。看清的那一刹那,一把扔掉手里的炉钩,飞奔向门口。

妙璇伸手把我紧紧抱住,还未说话,俩人都已泪如雨下。

“他给你们自由?”松开怀抱,我疑惑的问他们。

“我就是来守陵的,难道我要来景陵里看一眼父皇他都不准么?”十四桀骜不驯的冲着窗外大声说道,好像故意要让窗外的什么人听见。

妙璇温柔的拉了拉他的胳膊。

璎珞乖巧的说道:“十四爷,奴才去跟你备吃的,先告退了。”说罢福一福身子,退出门去。

妙璇看了看丈夫的脸也说道:“爷,我也去帮忙。”说罢转身出屋,轻轻的关好房门。

屋里只余我们二人,安静的氛围里,炭火燃烧的“滋滋”声格外明显。

半晌,十四忽然开口问我:“你,真的是我妹妹么?”

我听罢含笑摇了摇头。十四见状愣了半秒,然后开始仰天长笑,“哈哈哈,好!真好!你原先总是骗我,要不是八哥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十三哥,没想到这次骗他就骗了一个大的,哈哈……”笑罢,问我:“有酒么?今天必须要喝两杯。”

我笑道:“有,可惜只是用来取暖的,不是什么好酒。”

十四脱下大衣扔给我,说道:“你的东西都是好的。”

把他的衣服挂好,为他斟好酒,他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呼道:“痛快!上次我们喝酒是在什么时候了?”

“是在……”我努力的回忆着。

“是五十年,在草原上,那时候还有八哥,我们一起……”他的眼睛望着半空,思绪好像飞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草原,脸上浮现出几缕微笑,可是慢慢的这淡淡的笑容就变成了难言的痛楚,目光转向我,急切的问道:“皇阿玛归天的时候,你在跟前是不是?皇阿玛究竟把位传给了谁?”

我摇摇头,“万岁走的时候我并不在身边,我去乾清宫为皇上取画像,回来万岁就……”

十四听罢,“啪”的一声把酒盅拍在桌子上,恨恨的说:“我死都不信皇阿玛会把江山传给一个闲人,让他念念经耕耕地还可以,治理天下?笑话!”

看来十四他们输就输在过于轻敌,被胤禛这天下第一闲人的假象蒙蔽了,他们苦心经营了十多年,却没想到失去十三独自孤战的胤禛不动声色的就实现了权力的交接,把八爷党的成员全都掌控在鼓掌之间。

无言以对,只是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十四已经酩酊大醉,十四的酒量不至如此,只是酒不醉人,人自想醉。

“我在西北,整顿军中贪污,笼络蒙古人,送□□入藏,平定葛尔丹部叛乱,出生入死。战事胶着时几天几夜不阖眼,我想着皇阿玛老了,我要为他分忧,要让他安心。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个人打下太平江山!每每想来,可笑至极!哈哈……现在战事平定了,他就把我囚禁在这里,我到底算什么?爱新觉罗•允禵?我是爱新觉罗•胤祯!我是皇阿玛钦点的大将军王!他是我亲哥么?我心里不甘!我心里不服!”十四眼含泪水,脸上却在大笑,咣咣的拍着桌子,溅起一层层的灰尘,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从小到大,骑马射猎背书写字,我样样都不输他,皇阿玛喜欢我,额娘也喜欢我,可现在我输了,我输得太彻底了,我把我自己都输进去了,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昔日大将军,今日阶下囚,我是西北之战的抚远大将军,竟然让我来守陵,年羹尧?哼,他算个什么东西……”十四拿起酒壶,对着嘴灌酒,脸上酒泪纵横,让人心疼。

“谁说你输了?谁说继承皇位就是胜,成为闲散宗室就是输?”

十四有些茫然的看着我,我接着说:“你以为掌管天下是什么美差么?我在先帝身边十五年,先帝每日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蒙古人要防,俄国人要防,要权衡各方利弊,要割舍掉自己最爱的女儿,要忍受旁人不能忍受的屈辱。右手痛的提不起来,便用左手批改奏折,脚肿的无法走路,就用布条缠起来再主持各种大典。你以为做皇帝很好么?我告诉你,先帝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普通人一样,可以自称‘我’而不是‘朕’!先帝年轻的时候身体那么好为什么没有活到古稀之年?就是被国事硬生生的拖垮了!”我想到胤禛要面对的劳累,心里一阵刺痛。

十四愣愣的看着我,仿佛陷入了思考。我接着说道:“你以为你四哥现在还可以这样放肆的喝酒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四哥是何等的羡慕你!你是他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他不会杀你,他叫你守陵,你就守啊,国家大事让他头疼去吧,你就在你的宅子里读书饮酒赏雪下棋,安然到老,这不比当皇帝要自在快乐的多?我告诉你怎样才能赢他,就是好好的活着,要活的更滋润更畅快,什么都不是赢,活到最后才是胜者,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十年。”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立场,为了开导十四,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哈哈,说的好!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就要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见他死,皇帝谁爱当谁当去吧,干了!”说罢我们二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十四用冷水洗了把脸,摇摇头清醒了一下,回头问我:“你怎么办?在这活一辈子?”

我笑笑说道:“这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怎样我心甘情愿。”

十四点点头推门出去,我随他出去,看见妙璇和璎珞都在门口,妙璇见我们出来,说道:“饭菜好了,爷,开饭吧。”

十四摇摇头,说道:“不吃了,这就回去吧,回去晚了有些人该急了。”说罢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留我和妙璇在身后,妙璇会意的挎住我的胳膊。

“姐姐,你过得好么?”美丽的少妇妙璇扑扇着如水的眼睛问我。

“很好。”我含笑点点头。

妙璇把我的手握住,惊异的问我:“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淡然的笑笑说道:“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这都是小事,别管了。”

“姐姐,你何苦到这来受罪啊。”

“每个人求的不一样。”我笑笑转换话题道:“跟我不同,你是有福的人,十四爷一定会长寿的,虽然以后也不会加官进爵,但是会落得个安静闲适,你就好好的陪在他身边,过好你们与世无争的日子。”

“姐姐怎么知道爷会长寿?”妙璇懵懂的问道。

“这个,姐姐会相面,而且非常之准。”我用力的捏捏她的手,对她神秘一笑。

送他们二人走到下马石,十四走到马车前,把帘子掀开,回头对我抱拳相别。看到这一幕,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姐姐,你哭了?”

“没有啊,风吹的吧。”

十四小心的把妙璇扶上马车,妙璇从窗子向我招手,“姐姐回去吧,别冻着。”

我站在原地看马车飞驰,摇晃的马车渐行渐远,在辽阔的背景下,马车竟像梦境一般。黄粱一梦,南柯一梦,恍然如梦,浮生若梦,所幸的是,今朝梦醒,我依然是我。

景陵非常之大,我们这几间小房子就像散落在广场上的几块石头,偶尔站在门口眺望地平线,会让我产生久违的心胸开阔的感觉,但是随之而来的恐惧又会让我惊恐的关上屋门,这种感觉就好像天地之间唯有我一人,我害怕这种感觉。

在广阔无垠的背景之下,时间漫长的就像停止了一样。润笔濡墨,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拄着腮,对着窗子发呆。

身后补衣服的璎珞欲言又止,半天开口说道:“姐姐,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五十四年在大雨中提铃的是不是姐姐你?”

正要运笔的我,笔尖一抖,开始写《一生何求》的歌词。

“是啊。”

“那天我听着姐姐唱的‘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想着这歌词有意思,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想去就睡不着了。”

“你能听懂我那天唱的?”

“能听懂些,我在家的时候,有个姨娘是广东人。姐姐究竟怎么理解‘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呢?”

“我现在也跟你说不清楚,很多事要自己经历过以后才明白,你要喜欢,等我把这歌词写好,送给你看好不好?”

“好是好啊,可是这上面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啊。”

听到璎珞这么说,心里变得兴奋,笑着说道:“以后姐姐教你识字好不好?”

“好啊,好啊。”璎珞高兴的直拍手。

自从开始教璎珞写字,时间过得快多了。只是膝痛和失眠还是每日伴随着我,我不停的想着那句“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或许现在更适合我的是这句“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我开始后悔自己一时赌气做出的决定,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我是他的妹妹,他怎会回头找我。

罢了,我在他眼里不过是像十四炫耀的工具,现在对他念念不忘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早起璎珞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年轻人一起出去了,有些羡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水缸里余下不多的水结着薄薄的一层冰,用来洗漱就不够做饭,我胡乱洗一把脸,提着桶去打水。

把桶放进井里,开始艰难的摇辘轳,每次辘把在上的时候,我都要把全部的力气压在上面才可以把它摇下去,几下就已经筋疲力竭。

突然感到省力,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转向他打趣道:“约会回来了?”

那人一抬头,却让我脸上的笑容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