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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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转机
突然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两个侍卫出现在我面前,“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
呵,又是跟他们走一趟,上次是去见康熙,这次是不是去见阎王啊。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规整了一下衣裙,挺直脊背,和他们走了出去。走着走着,却发现是往乾清宫方向,临死前康熙还要见我一面么?
半路上看见胤祯正站在甬道上,好像在等我们走近,白色的背景下,年轻的胤祯英气逼人。可惜我看不到更成熟的大将军王了,也许我晚点遇到他,就会爱上他了吧。
走近以后,两个侍卫向他行礼,他看也不看,只是对我说:“事情有转机,我向皇阿玛求情,求他放了芙瑶,皇阿玛忽然变了脸色,问道‘谁是芙瑶?’我连忙把长命锁呈上,说你就是芙瑶,皇阿玛就让我跪安了,然后急急的召你,我想这事情一定有回转的余地,一会见皇阿玛,你好好答话,为自己求活路,听到没?”
我凝重的点头,本来已经沉静下来的心绪,又乱了起来。
还是懋勤殿的附殿,还是只有康熙一个人,这让我有点恍惚,是不是时光倒退了。
侍卫把我丢在青石砖上,右膝盖像被钝物击中了一样疼。我顾不得疼痛,向康熙叩首道:“罪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他的声音还是很疲惫。
“罪奴不敢。”
“朕命你起来。”疲惫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是。”我艰难的起身,右膝盖完全不敢用力。
“这是你的东西?”康熙手里拿着那块长命锁。
“是,从罪奴来到这个世上,有记忆以来它就带在身边。”我说的的确是实情。
“长命锁上所刻可是你的名字?”
“正是罪奴名字,芙瑶。”
“那你为何跟朕说,你无名无姓?”
“奴才一直流浪,无父无母,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芙瑶二字为名也是罪奴自己猜的,而且这只是名字,还不知道姓,所以可谓无名无姓。”我低头说道。
“唔,苦了你了。”康熙的话里竟然有几分自责,让我惊讶不已。
“罪奴并不辛苦,只是犯了大罪,觉得愧对万岁。”
“那读书写字,医术知识都是谁教你的?”
“罪奴在奉天的时候,跟一对行医的夫妇生活过一段时间,跟他们在一起耳濡目染了一些治病救人的方法,也都识得几个字,更多的字是在巴雅拉府上学的。”我这话说的也算属实。
“唔,奉天,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奉天,苏州,京城。”一个是我的家乡,一个是我读大学的地方,一个是我读研的地方。
“苏州,苏州是个好地方啊。”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此刻的康熙又像是平时那个和我闲话家常的老人,可我没有闲聊的兴致,我正在担忧他想如何处置我。
“芙瑶,这是个好名字,瑶池里的荷花,应该得到呵护,来过来,让朕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虽然怕这肮脏的一身冲撞了圣驾,但是他的命令怎敢违抗。
“瘦了,在里面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罪奴不委屈,这是罪奴应得的。”
“不要张口闭口罪奴了,朕恕你无罪。”
什么?我睁大眼睛看着康熙,我没听错吧。
康熙也不管我的反应,自顾自的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红玉镯子。
“来,朕给你戴上。”康熙拿出镯子对我说。
我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好像在梦里,还是不敢抗命,怯生生的向康熙伸出左胳膊。
“右手。”康熙命令一般的吐出两个字。
吓得我连忙收回左胳膊,伸出右胳膊,因为是向前伸出的手,袖子自然而然的往回缩,露出右手臂内侧的朱砂痣。
康熙轻轻的帮我戴上玉镯,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像一个父亲,也像一个情人。玉镯在我的手臂上很合适,红色的玉和我的朱砂痣相映成辉,康熙满意的笑了。
“冒名顶替之事,是朕没有查清楚,错怪了你。从今往后,你还回来当值,不喝你泡的茶,还怪想的。”康熙面带微笑,和蔼的说。
我连忙跪倒,“奴才惶恐,奴才……”
“行了,不要再说了,梁九功!”
“奴才在。”梁总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带她回去梳洗梳洗,休息两天再来听差。”
“喳!”
我又给康熙扣了一个头,艰难的起身,倒退到大门口,刚转身要离去,康熙突然又开腔了:“芙瑶。”吓得我一哆嗦,难道他要收回成命?
我立在原地不敢动,康熙走近,低头,把他手里的长命锁给我戴上,“好好带着它,不要随便给人。”他叮嘱我。
我摸着才离开了我一会的长命锁对康熙点头。
“以后就叫芙瑶吧,这个名好听。”
我又一点头。康熙看着我笑了,像寻到了一个遗失多年的宝贝。
终于离开了懋勤殿,因为那只玉镯,走起路来,右胳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不知是因为高烧未褪尽,还是因为康熙对我扑朔迷离的处置,整个人都仿佛走在云端,像梦境般不真实,我就是在做梦吧,康熙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
遥遥的又看见胤祯,这次他没有等我走近,而是马上快步向我走来。
“怎么样,皇阿玛怎么说?”他一脸焦急。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见他好想给他一个拥抱。微微张开手臂,胤祯马上会意,完全不介意我有多久没有梳洗过,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的肩膀好宽,好有安全感,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他传递给我的热量,我知道我这不是在做梦。
“十四爷不用担心了,万岁爷说都是误会,恢复了芙瑶姑娘的本名,还叫她在御前当差呢。”梁九功在旁边说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芙瑶,真好,真好,芙瑶!”胤祯高兴的扣着我的肩。
“十四爷,奴才奉旨领着芙瑶姑娘去梳洗,以后相处的时日多着呢。”
我虽然纳闷为何要梁九功带着我去梳洗,但还是抱拳和胤祯告别,跟着梁九功走了。
已经来到了耳房,可是梁公公还在往前走,我提醒他道:“谙达,已经到了。”
“到没到,老奴说的算,芙瑶姑娘,你就跟老奴走吧。”梁九功笑着说道。
我一头雾水的跟他走,出了月华门,梁九功一指,“芙瑶,你以后就住在那了。”
我抬头看见一个干净的小院落,满心欢喜,终于不用住通铺了。快步走进院子,看见莞尔正有些疑惑的站在正房门口,看见她我心里更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莞尔,以后她就和你同住了,你可愿意?”梁九功一甩拂尘说道。
“自打莺姑姑离宫后,莞尔正愁没人陪呢,当然求之不得。”莞尔看着我说道,眼睛里盛满笑意。
“那好,你帮她梳洗梳洗,,老奴要到万岁爷那复命去了。”
“谙达走好。”我和莞尔一同说道。
看着梁九功出了院子,莞尔拉着我的手说道:“万岁开恩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替你捏了一把汗啊,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被定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可怎么好。”
“现在都好了,万岁还恢复了我的本名,你以后就叫我芙瑶吧,以后芙瑶就陪着姐姐住,给姐姐解闷。”
“好好好,我先给你打水洗洗吧,这脏的像个小泥猴了。”
我边洗澡边问给我烧水的莞尔,“莞姐姐,今天不是你当值么?”
“哦,前些日子,乾清宫又添了一个宫女晴云来补你的缺,今儿是她当值,以后就是我们三个轮值了,也能清闲些。”
晴云,我轻声重复这个名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什么都不愿意想,全身浸入温水中,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梳洗妥当,又穿上莞尔的一套宫装,照照镜子,那个神采奕奕的宫女又回来了,虽然头还是有些晕。老穿莞尔的衣服总是不妥,我得回到原来的住处,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来到耳房,感觉自己好久都没回来了,在门口顿了顿,双手把耳房的门推开。真是冤家路窄,此刻只有桂枝一个人在房间。
“呦,你还没被处死啊?”依然那么的阴阳怪气。连莞尔都不知道我被赦免,她当然更不知道。
我并不理她,径直走向自己的箱子,取出自己的衣物,因为送出去了一大批,所以需要带走的并不多,把东西收拾好,走到房门口,发现桂枝还在那里掐着腰看我。
我走上前去,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怎么桂枝姐姐,你还能看见我么?我已经死了啊,我刚才走了一路,她们都看不见我呢。”
看着桂枝突然瞪大眼睛,吓得面如土色,我恰到好处的,向她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吓得她哇哇大叫。甩手把门关上离开,把她还有她那恶心的叫声关在门里。
再见了耳房,再见了翠儿,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耳房离院落并不远,走一会便到了,远远的看见十三站在门口等我,突然心跳加速,整个人晕乎乎的。
“你还好么?”十三淡淡的问道。
“还好。”我微笑着答道。
“想不到你叫芙瑶,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个禅味不重了吧。”我一脸明媚的看着十三。
“对不起。”十三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跟我道了句歉。
“此话怎讲?”
“十四弟,云若都那么帮你,可我却从没向皇阿玛求情,甚至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你。”十三满脸自责。
“别这么说,落红代你来看过我啊,携手看尽有情花。”
“唉,我也只能写写歪诗罢了,你受那么多苦,我却一点都帮不到你。”十三说着低下了头。
十三爷啊,我不会怪你,你和四爷现在都是太子~党,这明明是太子设下的局,你们怎么会来拆台呢,这个中曲直我再明白不过了。
“十三爷不要自责,我明白你的苦衷,我现在很好啊,好的不得了……”突然一阵眩晕,觉得脚下不稳,一下子就要跌倒。
十三连忙伸出胳膊,我只觉得跌进一个宽广的怀抱,只能听见他焦急的叫我的名字,可眼睛就是睁不开……
恍惚中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无限的深渊,黑暗反倒让我感到安全,我看到了在现代的父母,看到了在巴雅拉府里的阿玛额娘,还看到了十三,我和他身处无尽的花海,忽然四爷阴郁的面孔出现在在眼前,右膝盖一阵一阵的疼痛……我一下子睁开了眼。
“芙瑶呀,你总算是醒了,可吓死姐姐了。”莞尔用绞好的手帕给我擦脸。
“我,睡了很久么?”
“你睡了差不多三天!万岁爷听说你昏倒了,特意找来张太医给你医治,这是宫女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你体内於寒,前些日子风寒未除,一直低烧,再加上饥饿,湿毒,忧思过度,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才会晕倒。”
“这是哪来的太医,照他这么说,我还活不了呢,我就是太累了,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快别说话了,万岁让你好好静养,等痊愈了再去乾清宫当值,万岁爷真是洪恩浩荡啊。”
我犯了欺君之罪,康熙都没杀我,可真算是洪恩浩荡,心里竟然很感激康熙,什么时候我的思维也换成古人的了?这也是个好现象吧,既然回不去了,那还不如彻彻底底的做个古人。可是我依然不懂,康熙为什么赦免我,因为我的长命锁?因为我的朱砂痣?难不成我的寄主芙瑶身上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想的我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我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出了正月,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在这期间,康熙遣人送来很多驱寒的药材,又革了揭发我身世的几个内务府官员的职,罪名是审查不明,又说给我赐名芙瑶,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其实他们又有什么错呢,我的确是冒名顶替的,虽然是为太子所用,但也算是秉公办理,唉,都是牺牲品罢了,我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又到二月二,我入宫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我尝遍辛酸苦辣,现在终于可以归于平静了么?回来当差的第一天,见到康熙还是有点忐忑,但是康熙什么特别的话都没对我说,只是低头在那里批阅奏章,好像我前天还在这里当差从来就没有断过,而慎刑司的那段时日倒更像是一个我臆想的噩梦。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臂上的玉镯,冰凉的触感提醒我那一切都发生过。
从乾清宫退出来,发现下雪了,望着廊庑外面飘扬的大雪,不禁把手伸出去,让雪落在我的指尖,体会着冰凉的触感。雪花啊,你们是自由的么,那为什么广袤的天地,你们不去,偏偏要来这幽怨的深宫?
想找个容器取点白雪,用融化的雪水给康熙烹茶煮粥,治病又有情趣,既然回来了,那就还得像以前一样尽心尽力。转身却看见四爷身着黑色烫金朝服走来,他踏进廊庑,边抖落雪,边大步的朝殿门走,我立在原地准备好笑容,待他走进柔声说:“四爷吉祥。”
他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大步走过不看我一眼,仿佛我像他袍上的落雪一样轻贱。准备好的感谢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我真的搞不懂四爷,本来对他的恐惧已经减少了几分,可是现在又都回来了。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在四爷眼里恐怕连落雪都不如呢,他是天潢贵胄,是这未来大清的主人,他救我恐怕就是一时兴起,我真的以为自己在他眼里多重要了么。唉,突然间没了兴致,容器也不想找了,雪也不想收集了。
远远的又看见太子带着银色的斗篷走过来,而且他也看见了我,躲也躲不开了,只得在原地等他。待他走近,我盈盈一欠身,“太子爷吉祥。”
“哈哈,平身吧。”
看着他的笑,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
“身子好些了么?”
“谢太子爷惦念,好多了。”我心里想着我生病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还在这假惺惺的问候什么。
“那就好啊,内务府的那些个奴才,办事不利,害姑娘染上牢狱之灾,真是该杀。”
我盈盈一笑不说话。
“不过姑娘也因祸得福了,万岁还赐名芙瑶,扶摇直上,真是你的福分。”太子爷满脸笑容。
我真想回一句那还不是托了您的福,但怕连累四爷,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没有什么福分不福分的,当奴才的无非是为万岁爷卖命,能继续伺候万岁爷这才是奴才的福分,奴才还有差事,先行告退了。”说着向他福了一福,后退着离开。
我该恨太子么,说实话有些恨不起来,无非都是些苦命的人,现在已经是康熙四十七年,太子也没有几天快活日子了。
雪还在漫天的飘着,其实京城的雪下得还算含蓄,真的有点想念东北的鹅毛大雪了,现在用“怀念”这个词更恰当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