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
作者:布丁琉璃 | 分类:言情 | 字数:21.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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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1 神龙政变(二)
神龙四年八月,盛夏。
我刚洗了头发,正挽着翠花纹的襦裙袖子,眯眼坐在中庭藕池的栏杆上纳凉。太阳镶嵌在湛蓝透亮的空中,暖风夹带着荷香拂来,没一刻钟,披散至腰臀下的长发便自然烘干了,散发着清淡的皂角味儿。
程野从殿前走过,见到我在藕池亭边纳凉,脚步一顿,便转身朝我走来。
他脸上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恢复了原本英俊的面容,但不知为何,他却固执得不肯取下那半边银面具。我有时候觉得那面具于他于我而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戴上我送的面具,程野这个人便完全属于我。
带着几分定情的意味。
程野手一撑跃上亭边的栏杆,曲起一条长腿坐在我身边,沉声道:“送你。”
说罢,他朝我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支檀木制的梅花簪子,酱红色,抛了光,打磨得很平滑匀称。
我接过簪子,翻来覆去看了片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做的?”
簪子的背面用小篆刻着一个‘珂’字。
程野看着我,将沾了酱红漆的手往身后抹了抹,言不由心道:“买的。”
“谢了!”我也不拆穿他,只将簪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递给他道:“正好,帮我把头发绾起来。”
程野老老实实地接过簪子,犹疑片刻,双手拢过我的长发,左右比划半响,才慢吞吞道:“我没给女人绾过头发,简单弄一下好了。”
程野手法十分生涩,弄了半天,才绾了一个松垮垮的发髻。我伸手重新调整了一下,对着水面倒映出来的影子笑道:“对了,你想要什么?我回个礼呗。”
程野认真地想了片刻,说:“画幅你的肖像罢,等你画好了我题个词收着。”
程野画技渣出翔,但却写得一手酣畅淋漓的行草,题个词什么的完全是锦上添花!不过,哪有自己给自己画肖像的?
我不大乐意,挑眉道:“你要题什么词?”
乌黑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程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嗓音低沉道:“吾妻程薛氏。”
心中荡开一圈涟漪。我意乱心慌地跳下栏杆,伸手将程野推了一把,恼道:“不正经!”
正此时,远处的程泽看见我俩打情骂俏的,心中不快,便气冲冲走过来,将一叠纸糊我脸上,“薛珂,这是林家差人送来的地契!”
两年来,程泽渐渐褪去稚嫩,已长成了一个挺拔俊秀的翩翩少年。当年柔弱的美人,现在站起来都比我高大半个头了,一双凤眼挑着,极具魅力。
程野瞄了那叠地契一眼,跳下栏杆道:“你几时在长安边界买了这么多地?”
我解释道:“神都已繁荣到鼎峰,没有上升的空间了,过几年经济政治中心迟早要转回长安。别看现在长安土地比不上神都贵,到时候大批官员富贾涌入,第一件事就是要买地建房。”
程泽骂了声:“官商勾结!”便转身气冲冲走了,藕荷深处,唯留儒衫背影。
我甩了甩手里的地契,眯着眼狡黠哼哼道:“程野,你对房市怎么看?”
“!!!”
程野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侧过脸眼神躲闪地看着我,耳根处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好半响才讷讷道:“房事……成婚后,顺其自然便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野的回答简直牛头不对马嘴。我纳闷片刻,继而恍然,闷笑着一拳捶上程野宽阔的胸膛,哭笑不得道:“老流-氓!”
“???”程野尴尬。
神龙四年,十月初九。
张易之擅炼丹药,张昌宗体贴细密,武则天病重的这些日子只留着张氏兄弟贴身服侍。也不知那对兄弟做了什么,女皇帝病情好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擢升张氏男宠。
张易之封恒国公,张昌宗封邺国公。两人权倾一时,朝堂一片哗然。
太平公主府。
“陛下连你也不见了?”太平公主吹了吹一盅养颜的药膳,漫不经心地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今日换了身丁香色的大袖齐胸襦裙,抹胸下酥-胸雪白,腰间挂着玉环和银香囊,发髻上珠宝甚少,却更显芙蓉面的素净。她笑着煮了一壶茶,素指轻捻滤去浊气,方沏了一杯呈给太平,笑道:“阿月又不是不知陛下性子,陛下要强,一生病便谁也不愿见。今日陛下身子越发不如从前,若非紧要急事,连我也鲜能面见圣颜了,唯有张氏兄弟日夜陪伴。”
太平冷笑一声,阴寒道:“朝中对那姓张的不满,迟早得斩了这两人!”
上官婉儿沏茶的手一顿,神色只是有了一瞬的变化,随即展颜如初,温声道:“当初你要献张六郎进宫,我是劝过的。若早听我一言,如今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就算没有张六郎,也会有李六郎、赵六郎!那时薛怀义刚死,我原本是想送个人过去安安陛下的心,却是送了个祸胎!”太平放下药膳,樱唇紧闭片刻,方别过脸去不自然道:“婉儿,公是公私是私,莫要站错队。”
“我省得。不过阿月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急功近利了,听我一言,张氏兄弟的事咱们不能明着插手。”上官婉儿将新沏的大红袍用薄胎瓷杯装了,递给我,眉眼弯弯温声笑道:“珂儿,你说呢?”
我忙抻着脖子将嘴里的糯米糕咽下,这才伸手恭敬地接过这一朝女相亲手为我泡的茶水,砸吧着嘴道:“珂儿以为婉姑姑说得对。所谓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张氏男宠如今嚣张跋扈、风光出尽,自然有人恨之入骨。张易之想要得权,李党何尝不想清君侧?”
“你们说的都在理,可本宫不甘心。”太平闭上眼,蛾眉间凝聚着一股淡淡的忧愁,叹道:“深宫里那位久病缠身的老人,是从小将本宫捧在手心里疼的母亲。张氏干政,太子蠢蠢欲动,本宫不能束手旁观!”
我抿了口茶,嘻嘻笑道:“母亲,婉姑姑的意思是说咱……您不能明着插手,又没说您不能插手。”
我本想说“又没说咱们不能插手”,但转念一想,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可谓一脉相承,都是喜权势而占有欲强的女人,恐怕不允许别人分享她的功绩,哪怕这个人是她最亲的女儿……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我不想日后惹祸上身,便临时改口以表立场。
上官婉儿看了我一眼,伸指轻轻刮过我鼻头,笑道:“聪明!”
太平睁开眼,“你的意思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乃上策。”上官婉儿依旧温声笑语,只是星眸微眯,透出几分精利来。
闻言,我又笑着补充道:“借刀杀人,还要杀得名正言顺,让天下人不但不怨恨您,还要将您当做救世主般感激膜拜……此乃上上策。”
这下,连上官婉儿也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茶具道:“哦?说来听听。”
“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如今病重,张氏不可能靠陛下一辈子,定会趁着风光无限时找好下一个靠山。张氏与母亲不和,自然不会来依靠咱们,放眼整个朝堂能与母亲抗衡的,还有谁呢?”
太平公主坐直身子,十指暗暗地绞紧绣金长裙,咬唇道:“太子,李显。”
“正是。”我拿着一把小银刀切了块软糯的糕点,勾唇缓缓道:“如今陛下病重,除了张氏兄弟,其他人等一概不见,太子若与张易之勾结,便能轻而易举地掌握陛下的全部情况。两人里应外合,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平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太子亦是恨透了张氏男宠,又怎会屈身勾结他们?”
“这世上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珂儿敢打赌,太子利用完张氏兄弟,必杀之。”
我眯了眯眼,笑得跟一只狡黠的狐狸似的:“太子杀了张易之,下一步便是逼宫。这期间还要劳烦母亲和婉姑姑想办法见陛下一面,将刘清河从甘州调回。”
上官婉儿与太平都是极聪慧的女人,两人对视一眼,便猜出我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妙极!”婉儿屈指叩于案上,轻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的后辈,太可怕了!”
太平心思缜密,蹙眉道:“光靠刘清河,不足以制住太子。”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母亲勿急,女儿还有一件法宝,尚在研究中。”
迎着太平和婉儿疑惑的目光,我慢吞吞道:“硫磺,硝灰,炭,皂角。有此法宝,太子什么的都是一群战斗力为五的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