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胭脂骨
作者:不终朝 | 分类:言情 | 字数: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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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夜袭乾波殿
几日过去了, 回想那日的风波,慕挪心中仍有余悸,她索性想了个法子, 让丫鬟将府门从外面锁住, 竟就得以安静了几日。
这几日又是流金铄石, 再加上此地比京城更少雨, 简直热的不成样子。
她趴在太师椅的侧臂上, 半睡半醒听着花不如的琵琶曲,她问:“那日你还没回答,当年杜家楼的事与我父王有关吗?如今那里葬着的是你家中人吗?”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你爹也不过一怒之下砸了我酒楼罢了。”花不如停下,瞪她一眼, “习曲儿呢, 别打断我。”
她叹了口气, “那要我如何偿还你?”
“不必了,燕大人已经替你还过了。”
她顿了顿,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他的确什么都知道。”花不如将琵琶横在膝上,问她,“对了,你前几日跑出府去做什么了?”
“去城墙那调了几个兵。”
“去做什么?”
“九叔在朔州城给那红翎建了套宅院。”
“然后呢?”
她坐起身子,“我让那些士兵拆了那宅子的所有门窗, 顺带请了几十个乞儿和流浪汉进去住。”
花不如闻言笑了, “那姑娘去哪儿了?”
“那会儿她正在榻上睡, 吓得鞋也没穿便跑了。”
“再然后呢?”
“他们去拆其他臣子的宅院了, 我乏了就先回来了。”她盯着半空, 喃喃自语,“是不是太过了?”
花不如将眼一瞪:“你装什么心软。”
慕挪笑着问她:“有没有燕南风的消息?”
“怎么了?”
想来花不如并不知深宫那些事, 她不愿多一人忧心,遂回了一句:“他说来找我,至今不来你。”
“近日也是古怪,没什么他的消息,大概无事吧。”
二人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丫鬟上前趴在门缝上看,道:“是碧之姑娘。”随即翻过墙头将她抱了进来。
碧之见这一屋子人,不住傻了,又埋怨起来,“这大热天惊了我一身冷汗你,我以为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却没人呢,怎么在门外套了锁?”
花不如:“人人都来找,索性挂锁不迎客落得清闲,你来的刚好,快来给我打扇。”
慕挪抓住她去拿蒲扇的手,“你怎么来了?”
碧之置若罔闻,扭头用另一只手去取桌上水杯,“朔州这鬼地方,简直热的人心慌。”
慕挪追问他,“出了什么事?”
她眼神如有锋芒,碧之一时藏也藏不住,半晌喃喃道:“恩……宫里头是出了点事儿。”
据说,大理寺协同燕南风一直在调查陆千芊失踪一事,无奈半月过去却毫无进展。
就在几日前,燕南风让碧之取来慕挪留下的凤头牌,以皇后之命为由,进入了皇帝的乾波宫。
他让碧之去探一探乾波殿深处的一处暗房,那房中专炼长生丹,唯有皇帝与国师可随意出入。
碧之依照燕南风的话戳破窗纸瞧了一眼,忽闻暗房内传来低沉的泣声,她先是有些惧怕,而后没忍住好奇心终于开门进去了,却分辨出那声音出自其中一个金色炉器。
她透过气孔看见炉器内有一人,被五花大绑,正是失踪多日的陆千芊。
“后来我被乾波宫的人发现了,他们怀疑起我,就通报了国师,公子听说此事便把我送出宫了,我无处可去只好来找你们。”
花不如惊叹道:“这国师竟是以人的骨肉炼丹,太残忍了。”
国师能做出如此荒诞的事,倒是不足为奇,可他把活人藏在乾波殿,圣上怎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呢?
再转念一想,圣上不久前还曾当众对大理寺试压,要求全力追查陆千芊的下落,除非他从头到尾是在做戏,或者,他早已知道此事,且暗中准许国师的所为。
精明若国师,不可能不知道碧之是燕南风的人,他会不会有危险?
慕挪扶案而起,心中动容,她明知自己已不如曾经,不过是享有虚名的郡主,然而隔着百里远,心中还是难安定。即使是翻天倒海,她依旧想前去走一趟,她迈步扭头往屋中去。
碧之见她一鼓作气的模样,上前一把拽住她:“临行前公子交代我,若是这事让你知道了就要海扁我,你可保密啊,千万别回去。”
*
皇城郊外有一座野庙,曾经香火旺盛,如今却已破败不堪,当地人一旦路遇饿死肉,便将他们抛入庙中,数年过去庙门内一堆积了硕硕白骨。
而今日这二人便相约在此。
燕南风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扭头望着暗夜中略显谨慎的来人。他付之一笑,为显得诚心,将手中的剑插在一旁的青砖之间。
百里扶桑停在他七尺开外,腰上的剑并未放下,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不必这样,我带剑不是为了防你。”
燕南风点了点头,见他不肯靠近,笑了:“你不走近些,我怎么和你悄声说话?莫不是百里公子以为我约你在此时此地相见,是为了和你谈论诗词歌赋吧?”
百里扶桑微微侧过面,跟随而来的黑衣人便散开了。
燕南风轻描淡写似的瞧了一眼,引他入庙,那正庙中还有一座泥菩萨,本是一身金漆,却生生遭人刮去,如今面目全非,耳鼻尽失,十分可怜。
而身后的百里扶桑比那菩萨还刻板,燕南风失望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和你说话要开门见山,不能拖泥带水,我也知道,要说服你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和你说话倒是很容易,只是要听真话却很难。”
燕南风知道他心中还有警惕,便道:“我只管说,你可以兀自想,猜猜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查一件事,如今总算有了一些收获。你可知道吴国曾经是一片蛮荒,在这地域之中有一个族落叫吴,吴族中的图腾是一头踏在浪尖的雌鹿。
“吴族人有异力,他们崇拜天空,遂在天山顶上建造一座宫殿,用以祭祀。而当年有一国叫羽,国中有一名因犯错而被驱逐的世子,他一路到了吴族之地,吴族人虽对他十分礼待,换来的却是十万铁骑。那羽国世子侵占了这片土地,并延顺吴之称而自立吴国。
“这些吴族人并不服气,复仇的怨念在族人中流传已久,然而他们反抗无力,一直遭到吴国兵力的打击,一再被驱逐。直到一个族人以伪装成为国师,站在了吴国帝王的身边。
“他很聪明,他并不急于一时,他的耐心使得他得到满朝的认可,他控制了帝王,他并不需要毁灭这个国,他只需将权力延续,控制这个早就岌岌可危的王朝,如此,就可以让吴族人回到这片土地上。我话已至此,聪明如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百里扶桑警戒道:“你为何能查到这些?你究竟是什么人?”
燕南风有几分失望,“我准备了这么久的故事,你却只问这一句。”
“我只是好奇,一个皇城使有什么手段可以查到如此深,这些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燕南风看向门外,月光印在他一侧脸颊上,使他的模样神秘莫测,“我清楚自己,也很清楚你,更清楚慕连侯。”
百里扶桑心中大彻,已然明白那“清楚”二字所谓何意,他握紧剑柄,面若覆冰,“你到底是谁?”
燕南风心中稍有失神失望,他抬头看了一眼庙外暗夜天,七星交合,似是时候了。
他反问百里扶桑,“你以为那个听话的将军,还有此时隐在暗处保你周全的黑衣夜行者,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扶桑大惊失色,“你……”
“别再质问我,都是前程往事了,我不赘述。”他又抬头看了看星辰,“好了,我现在只想问你,要不要同我去抓那国师?”
今夜气象万变,前一瞬星辰相连,后一瞬却乌云闭月。
四面呼啸起大风,皇城内传来盆砸瓦落的声音,所有的大殿闭门了紧窗,巡夜的皇城司人手亦减少了五成。
燕南风立在一处楼亭屋檐上,迎风将长发全数束紧,百里扶桑随后跃至他身边,道:“站在高处很容易被人察觉。”
“今夜是异象,无人出门,正适合我们动手,我会拖住国师,你去救陆千芊,救出人你便往皇城西门去,西门备了马,你带她去朔州城。”
“你呢?”
“我虽然打不过国师,却也不至于死。”
又一阵大风袭来,二人嘱咐几句便各自从屋檐一侧顺风而下,轻步赶往乾波殿。
乾波殿内此时尚有星火,却明灭闪烁,遥遥望去,殿内四壁似有鬼影浮现,很是骇人。
燕南风此时已是一人,他理了理衣袂,上前叩门,无人应,门却自开了,大风一瞬涌入将殿中灯火吹灭。
黑暗中有人高声笑道:“真是人如其名,连出现都要携风。” 原本是国师守夜的位置,现在却坐着皇帝。
四周的宫女鱼贯而出,将烛火点燃,燕南风即刻叩拜道:“微臣不知圣上今夜未眠,贸然前来还请恕罪。”
皇帝今日神清气朗,一扫他日的颓靡之色,尚且微微一笑,缓缓道:“今夜气象异常,你却迎风前来,是有什么急事?”
“的确有要事,不知微臣可否求见国师大人。”
“怕是不行,国师此时正在炼丹。”
“圣上已死过一回,为何还执迷不悟,非要信那国师?”
“不信国师还要信谁?莫非你懂长生之术吗?”
燕南风笑起来,“微臣以为要重生确有一个办法。”
皇帝喜道:“什么办法?”
“先死一回。”
他拔剑突然飞身刺向皇帝,却见皇帝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笑,脸上的肌肤开始龟裂剥落,露出整片青黑的布满血丝的肉,燕南风的刀剑落在他肩头,却像砍在一块沉木,没有一点血。
后殿传来一阵尖叫声,其中混杂着刀剑声,百里扶桑带着陆千芊跑出来,对他喊道:“快走!”
三人还未离开,殿门已哄然紧闭,国师紧追而出,他似乎已妖化,长发在空中游动,下身扭动如蛇如虫,口中獠牙白森森,嘴角裂至脑后。
燕南风一剑刺去,却走偏了,国师躲闪,瞬间盘旋在殿中一根巨大的朱柱上。
皇帝脸上的肌肤还在剥落,他手指指着燕南风与百里扶桑二人,声音尖锐的似风穿过山洞:“他们才是上好的药引,国师,快抓来炼长生丹!”
烛火瞬间熄灭,黑暗中四处都是声音,陆千芊的哭声,门外风声,还有周遭诡异的笑声。
百里扶桑用剑劈门,那门却好似巨石便丝毫不破,“国师会法术,我们斗不过的,你们先走。”
燕南风用手臂擦拭剑身,剑锋在黑暗中发出冷光,“走不了的,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
黑暗中响起国师的声音,“燕南风,我已经告诉你莫要多管闲事,明日你成为路边死尸也是你自找的。”
“今夜离明日还有很长时间,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他上前将陆千芊的嘴捂住,示意她不要出声,将她安置在角落,再与百里扶桑一点点往皇帝移去。
“我大吴族百年异力,你想与我斗,简直痴心妄想!”
“你我都是人,你善法斗,我善刀剑,未必不能一搏。”
国师已落在他身侧,下身盘踞着竟高出一人,他的脸已变得长而窄,五官挤在一处,异常诡异,“你们简直是找死!”
燕南风笑了一声,“正想死死看。”他举剑却不朝国师砍去,而是将剑抛起,抬脚飞踢剑柄,那剑飞出去,正刺在皇帝的心口上。
风中传来嘶吼声,随即殿上的黑暗猛然消失了,火光重新亮起。
殿外依旧是大风连连,而殿中平静,并未有斩断的桌椅,更没有皇帝与国师,唯宫人们已经无故昏睡了一地。
燕南风走上前去,拔下插在殿中屏风上的剑。
百里扶桑惊道:“这莫非是……”
燕南风端详四周,“从我们踏入乾波殿的一瞬间就走入了一个幻境,原来吴族人所谓的异力不过是制造幻象,国师大概被我刺伤,已经逃走了。”
百里扶桑顿悟道:“也许我们的直觉没有错,这个朝中的圣上不是真的,他没有回来。”
燕南风点头道:“也许事实和你我想的一样,圣上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