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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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蓬莱阁擦身而过
蓬莱阁不愧为即墨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显贵白衣、三教九流齐聚一堂,几百号人各有各的章法,各有各的做派,却奇异地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此时台上坐着一位说书之人,抑扬顿挫、眉飞色舞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也有那举杯对饮或低声谈笑之人,只为等小山班出场。
说书人正讲着道士捉妖,怒目圆睁,分外投入。一片喝彩声中,两个人悄然进入酒楼,当先一人以一袭黑色斗篷罩住头脸和全身,单一个步态就给人气宇不凡之感,既有贵公子的从容,又兼军中之人的飒爽。身后跟着的那人虽着常服,看起来却更像军中猛将,端得是高大英武,虎目含威,举步生风。二人看都没看台上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上楼梯,直接进了二楼一间半开敞的雅室中。
一楼喝彩声渐歇,说书人结束了一个回目,鞠了一躬走下台去,小山班的人开始上台布置准备。小二连忙进到二楼雅室中,奉上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留下二人隔案而坐。那位便服将军道:“小王爷,其实韩家的事,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有必要跑这来看戏么?”
对面之人伸手一拂,帽子滑落,正是李迎潮。陪他过来的这位将军乃是步兵营主将陈廷祖,也是李迎潮回胶东后打交道最多的一人。此人举止稳重平和,年纪比李迎潮大个十岁不到,二人性情相近,再者最近步兵营扩军改制,李迎潮关注较多。
李迎潮知道把陈廷祖从军中拉出来陪他看戏,陈廷祖心中老大不乐意,当即笑了笑,道:“也许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细节呢?”
陈廷祖道:“一个戏班子,知道得能比纵横打探到的消息还多?”
“没那么简单,”李迎潮摇了摇头:“寻常的戏班子怎么可能想到排演这么一出戏?即便为了搏些声名,犯得着得罪大赵朝廷么?我怀疑这小山班之中可能就有寻找韩家人的线索。姚琪一直在外面查探,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可能,那就是韩家人也许入胶东了呢?”
陈廷祖一脸无聊,心中嘀咕:“我对韩家人又不感兴趣。”
一楼似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急管繁弦顿起,李迎潮张望了一下,见台上艳红一片、张灯结彩,这出戏是从一场婚宴开始的。
蓬莱阁后院一个偏僻角门旁,韩萱正抬脚钻进一辆马车,上车后掀起车帘,对站在一旁的姜槐道:“若李迎潮派人来问,按照我教你说的话回他即可。”
“是,”姜槐行礼道,“小姐一路保重。”
韩萱点了点头,放下车帘,马车动了起来,朝城外行去。
酒楼内喜乐喧天,然而气氛有些诡异的是,台上戏子们兀自喜气洋洋地穿梭奔走,台下却没了蓬莱阁惯常的打趣、哄笑或是口哨声,盖因大家都知道结局,竟是一脸的紧张严肃。李迎潮端起茶盏,眼中现出深思之意。
迎亲拜堂、三府大宴、丞相受召、门人被困江家、韩夫人登门……一幕幕进行下来,不管台上是觥筹交错还是剑拨弩张,台下始终鸦雀无声,今夜无人有心看戏,大家只是好奇那个触不到的真相而已。
李迎潮大半时候都面无表情地倾听,陈廷祖一直沉默着,不敢出声干扰。
直到台上的“韩夫人”当众抽刀自尽、血溅当场时,台下才响起了一片抽气声。最后,韩门弟子妥协噤声,“宋良铮”当场被收押,众人不禁一阵唏嘘。当见惯风浪的小山班众人台上鞠躬谢幕之时,台下只余一片沉默。
李迎潮招来静立雅室外的店伙计:“本王想认识一下那位小山班的班主,烦请小哥帮我请他过来一叙。”蓬莱阁乃城中一等一的酒楼,该认识的人物一个也不少,李迎潮也就没打算隐瞒身份。
店伙计点头哈腰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位老者进来,却不是小山班班主,而是姜槐。姜槐恭敬上前道:“小王爷拨冗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李迎潮抬头打量了姜槐一番,笑道:“老人家是班主?”
姜槐陪笑道:“小老儿是这蓬莱阁掌柜,姓姜,小山班如今也算在我们名下。”
“不知这出《江门宴》,”李迎潮直奔主题,问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姜槐泰然道:“这是早前在永安城,一位朝中贵人讲述给我们的,然后大伙共同整理出了个本子,戏排熟了之后戏本也就扔了。”
李迎潮剑眉微扬:“哦?不知是哪位贵人?”
“这个嘛,贵人如今仍是赵廷中人,身份实在不方便透露,小王爷应能理解。”
李迎潮不由沉吟起来,他听戏的途中就隐隐猜测,写戏的人应该就是当晚在场中人,甚至他脑中就闪现过韩萱的名字。因为做这样一件事本身就可以说明此人至少是亲韩派,如果只是韩平川的弟子,这出戏不会如此愤恨压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少了一些旁观者的公允。
李迎潮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道:“这戏文倒是写得颇为真实自然,让人感触甚深,仿若身临其境,姜掌柜可否让本王见见那些整理戏文的人?认识一下而已,别无他意。”
“小王爷言重了,”姜槐卑躬屈膝地道,“小山班便是以此为生的嘛。其实这个戏主要还是扮演新嫁娘的那位佳安姑娘主笔的,她自小在戏班中长大,是个戏痴,向来忘我的。”姜槐说着摆出一副夸张的暧昧神情继续道:“佳安姑娘不但多才多艺、貌美如花,而且还仰慕小王爷久矣,小的这就去唤她过来。”
李迎潮怔了一瞬,旋即抬手制止了他,道:“不用了,烦请姜掌柜转交给那位姑娘吧,”说着随手拿出一锭银子给姜槐,“就说寻常茶客打赏即可。”
姜槐笑着退了出去,李迎潮眼露失望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后又变得将信将疑起来,当即决定要派人好好调查一番这个蓬莱阁和小山班,遂与陈廷祖起身离去。
李迎潮二人前脚刚走,隔壁雅间就传来另外二人的对话。二层雅室只以布幔或屏风隔开,并不隔音,刚刚李迎潮和姜槐的对话想必也一丝不漏地传了过去。
“少爷,依你看这掌柜的话靠不靠谱?”其中一人低声道。
跪坐在对面的男子原本低着头,注意力还没从两只耳朵上收回来,听到同伴的问话才抬起头,神色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我们刚才几乎将这蓬莱阁探遍了,也没见到哪个相识之人,奇怪。”言罢又沉吟起来。
答话的男子面容粗砺,细看却年纪不大,右眼角下还斜着一条寸长的淡淡疤痕,给整张脸增添了几分冷厉与成熟之感,往日的清隽还依稀可见,只是已看不到半分少年意气,正是韩平川的独子韩杉。从前那个一向温润如春风的京城佳公子,此时周身尽是风霜沧桑之气。
对面跪坐之人自然就是护卫张鸣无疑了,他看了看韩杉,眼含忧虑地道:“跪坐了这么半天,你的腿行不行?”
台上演着戏的时候,二人就在这蓬莱阁中四处查探,想要找出这戏文的来源,无奈一无所获,后来隐约听到一名小二跟一个看似掌柜的人提到小肃王召见,便偷偷跟了过来。听到李迎潮也想见这出戏的背后之人,韩杉二人便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敢动地侧耳倾听。
这会儿韩杉听到张鸣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腿有点麻,便换了个姿势,伸直了右腿,轻轻捏了两下当是活血,心中又不免暗自叹息。
张鸣道:“这些日四处奔走,也没有机会好好休养,祭典之后,我们还北上么?”
原来韩芷猜得没错,二人确实打算北上去投边军来着。不管赵灵昭与李迎潮如何对峙,北边的肃王军人马只为防备北辽人,大体是不会动的,算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中立地带,韩杉想着去长些见识,混些资历,观望一下天下大势再从长计议,不失为一个妥当的选择。
早前韩平川不让儿子从军,韩杉之所以乖乖听话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不能给人韩家想染指兵权的印象,可如今父母已逝,天下动荡,他韩杉也没必要再顾忌赵家人的看法,不说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原本就是少年人的理想,单说这乱世将至,不闯出个名堂,他要如何寻访家人,守护自家姐妹?他要做的不是好好独活下去这么简单,他还要重新撑起一个家。
韩杉带着张鸣离开三月三客栈,正打算北上,途中却听说了肃王军要大祭韩平川的消息,便忍不住专程赶来伺机旁观,却又在进入即墨城后,听闻了蓬莱阁要上演《江门宴》的消息,韩杉心中激动不已,戏没看完就开始找起人来。
遗憾的是,他一时冲动,自认已经从李继那里得知了完整经过,就没耐心去看完整出戏,否则他若像李迎潮那样认真看到底,说不定也会想到韩萱,至少其中的几首曲子就很明显是韩萱的风格,别人或许无法辨别出来,但韩杉身为韩府中人,自然会更敏感些。奈何韩杉没认真看戏,又白忙一场,韩萱担心李迎潮找她,早已躲了出去,韩杉自也遇不到她。
韩杉神色忧虑,叹了一气,道:“恐怕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日了,否则我拖着一条病腿去投军,人家也不一定收我。”
“那我先帮少爷去要个房间休息一下,我自去打探那个祭典的具体消息。”张鸣道。
韩杉道:“我们的盘缠也不多了,哪住得起这里,还是出去找个小店吧。”说着拿起了手边的一个斗笠扣在头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和张鸣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