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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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屋漏偏逢连夜雨
“纵横”是老肃王李擎苍一手缔造的密探网,多年来网罗能人异士无数,可就是这样一个组织,铺天盖地地撒网寻找韩葳都一无所获,不得不说韩葳这两个月来练就的逃窜本领还是合格的。
肖锐派去追捕韩葳和黎晓的几名手下虽无绝顶高手,但能跟在肖锐身边的毕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对方人多势众,领头之人似乎颇擅刑侦追查一类,韩葳二人在江夏稍事休整后就转道向西,原本以为已经甩掉了追兵,还好整以暇地置备了一辆马车,却一时大意,最终在汉阳郊野被十几个人正面截住。
黎晓也不啰嗦,软剑、暗器、迷烟通通祭了出来。她孤身一人走江湖,保命的花样不少,奈何寡不敌众,轻功又派不上多大用场,虽然最后带着韩葳脱身,却受了不小的内伤。
二人马匹尽失,全靠脚力在山野中逃窜,因为逃得匆忙,行囊全部遗落马车上,两手空空,狼狈不堪。
眼见着天就要黑下,韩葳转头望了望自己慌不择路跑进来的野林,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惧意。之前二人不是没在野外露宿过,但彼时毕竟凡事有黎晓张罗,如今黎晓虚弱不堪,韩葳心中害怕却又只能强撑,不敢表露出来再给黎晓添堵。
黎晓在韩葳的搀扶下勉强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韩葳大惊,更加六神无主。她留意了一下这野林中,若说找些治疗外伤的药草还有可能,但内伤就全没主意了。她只懂些药理,却谈不上通晓医术。
韩葳懊悔不已,如果自己独自上路的话,就不会连累黎晓深受重伤了。野林中暗黑一片,不知何方总是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韩葳顾不上害怕,强打精神清出一块空地,将黎晓放好,又壮着胆子在暗影幢幢、风声簌簌的林子里捡些树枝,努力回想着黎晓的做法,燃起一个火堆来。
韩葳休息片刻,隐隐听闻不远处有潺潺水声,遂起身去寻找水源,掬些水来喂黎晓喝下,然后坐在一旁发呆,很累,却强撑着不敢合眼。
黎晓晕了半晌,幽幽转醒,看了她一眼不由苦笑:“我又没死,你这表情也太丧气了吧!”
“你醒啦!”韩葳忙跪到她身边,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你知道用什么药调养吗?”
“没事,这种伤只能我自己调养,或者……等到了西蜀,用些补品吧。”
“小黎,”韩葳一叹,“等你的伤痊愈了,你就不要陪我了。”
黎晓略一思忖,便道:“也好,这里离西蜀应该不远了,我送你过境,然后就要去找我爹了,但是……唉,我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黎晓将手垫在脑后,望着星空,轻声怀念道:“小时候他带着我四处游山玩水,若遇这样的夜晚在野外,他会有说不完的故事给我听。”
韩葳道:“那我也说故事给你吧。”说完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场景,干脆便把自己儿时所干的淘气事一一道来。
“小时候我和萱姐每次惹了祸事,爹爹总免不了要训斥一番。训斥也就罢了,每次还要连带着夸赞哥哥几句。后来我们就缠着哥哥一起,他虽不参与我们捣蛋,但是一完成课业就会来陪着我们,之后爹爹发起脾气来,果然就小了许多。”韩葳说着一吸鼻子,“爹爹好偏心啊。”
“唔,”黎晓笑了笑,“这个我倒是能理解韩大人。”
“哼,”韩葳一副不太服气的表情,“你们都被我哥一本正经的样子骗了,他就会在爹娘面前装老实,毕竟有我和萱姐从小就冲在前面,替他以身试法,他当然知道怎么讨爹娘欢心喽!”
黎晓闻言大笑:“那倒是。”
韩葳继续道:“有一次我和萱姐闲来无事溜去太学,与梁大人家的公子起了冲突,被人推倒,哥哥赶过来,一拳上去,直接就打掉了梁家公子一颗门牙。”
“啊?杉公子么?”黎晓一副很是意外的神情。
“是啊。”韩葳说着脱下外衫,叠好垫在了黎晓脑后,继续道:“后来我们三个怕被爹爹骂,跑到东院不敢回去,二姐便让我们去大姐房里藏着。大姐没办法,偷偷去请二皇子出面安抚梁家,这事才没闹到我爹娘那里去。”说着停了片刻,声音越来越轻,“不知大家现在都怎样了。”
林中一片寂然,仿佛所有的山精鬼怪都在专注倾听。黎晓也不再言语,她虽然只有一位亲人在世,但父女二人有趣离奇的共同经历很多,此时受韩葳感染,也正回忆得津津有味,便没听到韩葳末了的一声叹息。过了一会儿,黎晓不经意地转头,看到韩葳已是泪流满面。
黎晓不禁暗悔,怎能让家破人亡之人给自己讲这些?挣扎着起身,拍了拍韩葳肩膀,道:“眼下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而已,世道都要变了,那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哪还顾得上你啊,我们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你们也终有一天会团聚的。”
韩葳擦掉眼泪,一声轻笑:“我没事,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天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我来守夜。”
黎晓起身说了几句话就有点体力不济,当即也不同她客气,点了点头,重又躺了回去。
第二日,二人向西走了近两个时辰,遇到一个热心的砍柴大叔,打探到了附近刚好有一个小河渡口,可以经水路入西蜀。砍柴大叔用牛车将二人送至渡口,还帮她们招来船家,谈好了价钱。
韩葳身上只剩下几片金叶子和几张银票,略一犹豫,还是拿出了一片金叶子,想要答谢那位砍柴大叔。大叔连连推辞:“哎呦呦,这个可要快收好,你们两个女娃娃家的,单独出门可不是闹着玩的。”砍柴大叔催着她们上了船,分文不取地走了。
此地已近西蜀边界,路途不远,河水也不甚湍急,所以二人乘坐的只是一只小船。船家是一名四十左右的高瘦汉子,言语不多,只低头划着船。船至河心,韩葳黎晓俱是松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她们应是遇不到肖锐的追兵了。
黎晓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靠坐在船篷中,韩葳心中焦急,便问船家道:“船家,从这里入西蜀是个什么地方?可有好一点的大夫?”
船家道:“过境之后上岸往北走,最近的便是西竹镇,大夫多得很。”
韩葳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说边界小镇一般都贫瘠荒凉,怎会大夫多得很?黎晓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疑问,问船家道:“这个西竹镇,可是在西竹山附近?”
“是啦,就是国师府的那个西竹山。”
“哦,”韩葳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西蜀国师府我听过,它就在那个……西竹山上么?”
黎晓点了点头:“我听我爹提过,西竹山国师府早已不问政事,其实更像是一个武学门派,只不过里面只招收白衣宗氏子弟,宗氏之人凡是想要学武的,应该都会来这里生活吧。”
“我明白了,”韩葳恍然大悟,喜道:“所以这个西竹镇应是个繁华之地,等到了那里,我给你买些人参燕窝好好补补。”
黎晓笑了笑,觉得有些乏累,便闭目养神起来。韩葳站起身,双手挡在额前远眺两岸青山,心中积压的抑郁仿佛也有所消减。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身后伸出,猛地捂住她的嘴,韩葳大惊,忙以手肘向后撞去,但是力度太小,身后之人根本没当回事,一把将她死死抱住,另一只手朝韩葳衣襟中探去。
韩葳一阵恶心,旋即明白这船家是在找她的钱袋。船家摸出钱袋,又带出了好几张银票,不由眼中精光一闪,一把便将韩葳推下了船。
意外瞬间发生,待黎晓感觉到不对劲而睁开眼时,韩葳已经一声惊呼,跌进河水中。韩葳虽然从小玩水,却还没真正下过水,更何况此时被人恶狠狠推进江中,愣是扑腾了半天都没上来。
黎晓眼眸一沉,不顾伤势地强行跃起,一脚便将那歹毒的船家踢下水,然后抄起船桨,果断对着水中露出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她本不是轻易下杀手之人,但眼下自己重伤,韩葳不会武,谁知对着船家手软会不会最终害了自己?
见船家不再浮上来,黎晓便扔下船桨,跳进水中去寻韩葳。片刻之后,黎晓将韩葳托上船,自己又使出最后一分力气爬上来,紧接着就攀着船檐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韩葳迷蒙了片刻即清醒过来,见黎晓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怕她再着凉感冒,登时顾不得自己一身湿漉漉,忙将黎晓拖到船篷下,脱掉她的湿衣裳拿出去晾,好在这会天气和暖,江上也没什么人。
韩葳安顿好黎晓,才开始解自己的外衫,脱到一半又开始欲哭无泪,她的钱袋和银票尽皆打了水漂。屋漏偏逢连夜雨,韩葳仰天叹了一口气,硬生生将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收了回去,黎晓的伤势本就不见好转,又遭此劫,形势容不得她顾影自怜。
韩葳将船上所有东西翻了一遍,竟然找到些水粮,虽然只是些干瘪窝头和白水,但在此绝境中,已经足够她叹一句“天无绝人之路”了。
韩葳重新收好水粮,拿起船桨试着划船,小船原地打转几圈,反而开始退去,没办法,西行乃逆水行船,不进则退,韩葳不敢泄气,不停尝试,直到折腾得满头大汗才终于摸出些门道,慢慢开始前行了。韩葳匆匆喝了口水,咬了几口硬得石头一般的干粮,忍着隐隐胃痛,开始专注操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