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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一世情缘

作者:杨盛芳 | 分类:言情 | 字数:17.5万

第十六章 苏堤相遇

书名:李清照的一世情缘 作者:杨盛芳 字数:7120 更新时间:2024-10-10 22:18:05

李清照没有精力搭理外面的闲言碎语,她的身心都倾注到《金石录》最后的审阅和出版上。她找出数年前自己写好的《后序》, 掸去灰尘,看到“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时,她自言自语地说:“德甫哇,你终生的夙愿, 几十年的心血,就要传世了,你在九泉之下瞑目吧。”她心潮起伏,想起赵明诚废寝忘食的日日夜夜,想起他飞马奔驰回家与她一起品味《楞严经》的情景,想起夫君风雪之夜典当皮衣怀揣《赵氏神贴》进家时的样子,历历在目,她不由得又哽咽起来,这一幕幕的场景使李清照感慨万千,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香儿进屋,看到小姐捧着《后序》满眼泪水,就递给她一块

手帕,顺手把《后序》藏在身后,转身拿过来小姐正在编著的《漱玉词》替换在她手里。

李易安擦拭过泪水,看看手里是《漱玉词》,又要回《后序》继续审阅。当看到“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时,不禁想起新婚燕尔时, 俩人既是爱人又是朋友的情感和恩情,又是唏嘘不已。香儿把手帕又递给小姐说:“明天赶紧把《金石录》及《后序》送刻字社排版, 不然您看来看去哪有个完?”李清照说:“我们现在就送吧,你说的是,再看几遍也会有可订正之处。”

闲暇下来,李清照又订正誊写自己的《漱玉词》。忙里偷闲时, 她还修改以前的《打马经》和《打马图经》。再没事干,她就琢磨她“词别是一家”的《词论》。反正她脑子不能空着、闲着,即便这样,闲言碎语还是能灌进她的耳朵,令她不胜其烦。

这天,香儿从街上回来,脸色又不太好看,李清照以为又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懒得细问。香儿把瓜果往几案上一放,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清照见状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嘴在人家身上,不要自寻烦恼。”香儿气恼地说:“岳元帅遇害了!”李清照听了一惊,说:“满朝文武都在力保,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满朝文武算什么?街上人们都说,当朝秦太师一手遮天,以‘莫须有’ 的罪名冤杀了岳元帅。”李清照凝神望着窗外,低声吟诵:“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吟罢,她自言自语:“凌云壮志的岳元帅直捣黄龙府的雄心还在,被十二道金牌追回已是追悔莫及,怎么还被取了性命?冤杀忠臣,天理不容!昏君,昏君!”香儿听了吓得慌忙张

望窗外,低声说:“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听说河北义军要杀过来清君侧,岳家军也是一片愤慨之声,喊着要杀秦桧呐。”

晚上,王什差心腹送来一封书信。李清照瞥眼看去:

表姐如面。

岳鹏举莫须有迎二帝、议废立、拥兵要挟朝廷之罪,已被赐死。今民心不明,怨声载道,鹏举余党也蠢蠢欲动,矛头所指皆秦会之也,荒唐之至。当今圣上,可容二帝?废立岂容武将插言?大宋国重文轻武,其缘由世人皆知,忌讳所在,拥兵自重也。会之遭千夫所指,冤枉矣。表姐故旧遍朝野,名声词赋天下闻名,请挥动笔墨,为会之开脱耳。表妹拜叩。另,你我娘舅至亲,方才袒露实情,万勿外泄,罪不可赦也。

李清照看着看着,凝眉怒目,叫香儿准备笔墨,挥毫写道:

自古忠奸难辨, 功过青史自白。鼓舌弄噪狡辩, 自问良心可安?

写到这儿,李易安想了想,接着写道:“吾的词赋自信千古流芳,汝等不配流芳。录得民间打油诗一首予你。另,代问秦太师, ‘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表妹好自为之吧。”

写好,李清照嘱咐香儿亲自送去,特别是要把来信稳妥地交还王什。香儿不解,疑惑地看着她家小姐。李清照说:“万万照我的吩咐去办。”香儿去了。

这些天,李清照院子外经常有可疑之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李清照的闲言碎语又多了起来。香儿说:“这帮小人,净搞些下三滥的

勾当。小姐就是厚道,总是怕人家怎样。要是留着王什的来信,她准不敢乱来。一个奏本,她和他的秦太师准得呜呼哀哉。谁不知道‘私泄圣意’如谋反?”李清照说:“香儿,朝廷险恶,你我哪知深浅? 要不是咱们把书信原物退回了,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的!”香儿听了吓得打了个冷战,她不时瞧着窗外说:“他们不敢把你怎样的,那样街谈巷议会咒死他们的。”“岳元帅手握重兵,天下敬仰的英雄, 他们都敢下手,我等在他们眼里算个什么?”香儿听得脊梁骨直冒凉气。此时,还真有人敲院门,而且还“啪啪啪、啪啪啪”敲得挺急促。香儿从墙角抄起一根短棍说:“小姐,您把门拴好。”她紧走几步开了门,见一老者闪身就进,香儿举棒就打,被老者来了个空手夺枪,把木棍夺了过去。一转身老人家把院门给关上,并上了栓。香儿退到院里,李清照推门从书房里出来厉声道:“图财、图命只管道来。”老者扔了木棍,拱手说:“易安居士,别来无恙。”李清照感到莫名其妙,看看是个老者,觉得不像歹人,就松了口气问: “您老是?”老人说:“请借一步说话。”他们一同进了书房,分宾主落座。老人长长舒了口气说:“找到了,可找到了,心愿了矣。” 说罢从怀里掏出玉璧。李易安虽然没有仔细看过玉璧,但这些年来, 赵明诚嘴里常常提起,所以一见并不陌生,问:“您可是我夫君当年苦苦寻找的卖玉人?”老者作了个揖说:“正是在下。在大相国寺我见过您,在汴梁赵丞相府我隔着墙头见过您,在建康府您悲哀之时我也见过您,所以见面我就认得您。”“哎—”李清照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物是人非呀。”说罢不禁老泪纵横。老者也抽泣着说: “赵知州是好人呀,在建康,知道他不行时,我也是悲痛不已、手足无措,特意到寺庙给他烧纸、焚香祭拜一番。”老者擦了一把泪,换了个语气说:“他的朋友张汝舟却禽兽不如,当年大相国寺,我跟赵

知府约好见面,张汝舟带人却先到一步,幸亏我及时翻墙而走。他勾结蔡弩,多年来对我穷追不舍,害得我有家难归。蔡京死后,我才算安稳下来。之后,自建康一别,就再没找到您的足迹,到临安后才有您的消息。”老者喝了口水问:“听说赵知州的《金石录》刊印了?” 李清照擦拭着眼泪点点头。老者连声说:“好,好。”李清照看着手中的玉璧问:“您?”老者说:“物随有缘人,物随有缘人。我也是了却心愿呀。”李清照说:“我当下现银不多,不敢奢留此物。”说罢,将玉璧递给老者。老者连忙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眼下,俺家境渐好,人丁旺盛,足矣。只是这东西大家知道它的身世后,家里家外为它风波不断,留着后患无穷呀!放在你这儿, 了却了我的心愿,还可流芳百世呀。”李易安听了苦笑着说:“东西贵重,《金石录》已经刊印完成,留在我这儿实属无益呀。”她本来想说留在这里更是祸害,但看到老者真挚的表情,她没说,怕引起老者的再度恐慌。老者执意要留,易安坚辞不受,几番推让后,老者说:“这样,我不白留,您把《金石录》送我一套,一来对赵知州是个念想,二是‘诗书传家久’,留这个比留那个玉璧厚重。”李清照说:“好,送您一套,香儿你看看我们还有多少现银,拿出一半来。” 老者真急了,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李易安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再者,德甫的收藏是取之有道,十文八文都要清楚,我替夫君谢谢您重似千金的情谊,但您和我都要尊重德甫一生的德行,我代他给您鞠个躬吧。”说罢,李易安给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老者慌忙作揖拱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收下了纹银。又聊了会儿,老者告辞,李易安和香儿送到院外,李易安说:“您明天一早还到我这儿, 我们一起取了《金石录》再到六和塔、钱塘江转转,吃个饭,找个地方告慰一下德甫,可好?”老者连声说好。

第二天一早,李易安与老者取了《金石录》,就去六和塔边上的寺庙给赵明诚焚香,告慰了一番后,在一家雅静的饭店吃过饭,就送老汉到钱塘江码头。老者弄了副挑子,挑着书和银子,三人沿着钱塘江畔边走边聊。老者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说:“心轻松了,饭吃饱了,这就是最大的乐趣,还图个啥?那蔡京流放时还带着满船的财宝,可活生生给饿死了。”李易安、香儿都很奇怪问:“都知道蔡京死了,怎么是饿死了?怎么也不至于饿死吧?”老者说:“十几年前,蔡京不是被流放岭南吗?到了湖南就饿死了。经过我家时,我可亲眼看到。沿途百姓就是不给大奸臣提供食宿,他出十倍百倍的价钱都没人理他。个别提供的,家里不是着火,就是被打劫,到处喊说: ‘得蔡贼不义之财者,必遭报应’。我住在徽州时,蔡京一行还没到,就有打前站的义民通报‘蔡贼到了,蔡贼到了’。于是大家马上紧闭门户,蔡京一行只得露宿街头,听说到了长沙就路毙了。”李易安、香儿听了心里痛快。到了码头,李易安坚持要登船送老者一程。船到一处宽阔的江面时,李易安嘴里念叨说:“水连水,路连路,水路相通。德甫,你魂思梦绕的玉璧找你去了。”然后,她轻轻抚摸着玉璧轻柔地对它说:“去吧,去找你的有缘人。”说罢,把玉璧抛入江中,老者和香儿见状惊得久久合不上嘴。

几年之后。

香儿在庭院搬动着一盆桂花。李易安在门口喊她:“行了,香儿,让她们搬吧。”转头又嘟囔着:“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都一个花甲了。”香儿慢腾腾地进来说:“这盆是你最喜欢的桂花,搬猛了,一摇晃,小花瓣就掉啦。”俩人进屋喝着茶。香儿问:“一会儿还是苏堤?”“废话,多年的规矩了,你问了快千遍了。”李易

安打趣地说。香儿说:“‘吃饭吗’这句,我还问了你一万遍,现在不是还得问吗?”李易安笑着说:“你总说我老了,话里话外不饶人!”“你饶人呐?”香儿反问道。俩人嘻嘻哈哈,向苏堤走去。

为了躲避人们的闲言碎语,满足李易安躲避尘世的愿望,几年前,聪明的香儿出了个主意:金蝉脱壳。她们卖掉了原有的住房,跟人们就说搬到镇江去住了,实际上是带着家人和数车行李,坐船转了一大圈,又回到西湖对面一所新买的院落住了下来。新院子去苏堤更方便,也更清净,关键是躲开了闲言碎语、是是非非。俩人卖掉了一些古玩字画,筹措了安度晚年的银两,准备过向往已久的隐士生活, 这种享受晚年的主意还真不是李易安能想得出来的。李易安的境界是高尚的、超俗的,虽然被张汝舟教训了一把,对现实、对世俗只是看清了、看透了,但如何与之相处,她真的一点主意也没有,很茫然。她常跟香儿说:“我的人生应是两个极端,或脱俗出家,远离俗世; 或我行我素,天马行空,你们说你们的,我该怎么做还怎么做。”香儿说:“不行。脱俗出家,寺庙、尼姑庵里就没有人吗?里面真是四大皆空吗?素斋素食您吃得惯吗?特别是您独往独来的性格,人家能接受吗?您说不理别人的闲言碎语,您做得到吗?您现在一天到晚都烦恼、愤恨,不就是这些闲言碎语招惹的吗?”李易安烦恼地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叫行?”香儿就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李易安马上就接受了。

走在苏堤上,李易安就爱联想。这时候,聪明的香儿,绝对不会打扰她,而是任她思绪万千。李易安走在苏堤上,每每想到苏轼苏老先生,就联想到自己的成人礼,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那时候,她豆蔻年华,无忧无虑。想到这儿,她不禁低声吟诵:

《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 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瑞脑香消魂梦断, 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吟诵完她遮面笑了,显得很不好意思。香儿看她遮面笑了,说: “又想到给张老先生填的词了?十八对八十,只隔一花甲。”李易安笑而未答。走了一会儿,易安说:“香儿,你那时只有八九岁吧, 但伶俐劲儿人见人夸。我母亲说,‘香儿能跟着清照,清照吃不了亏’。”香儿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迎合着笑着,她知道她家小姐最近经常这样,自言自语,顾左右而言他,香儿已经习惯了。

香儿说:“《金石录》出版了,我读不来。只是你作的《后序》我读着熟悉,并不是字字都认识,只是一起经过的事,连读带猜看明白了。明诚相公的冤屈您也说得明明白白的,没遗憾了!”香儿怕李易安听不清,最后一句,声音故意大了点。李易安挥挥手,说:“都是过眼云烟,都无所谓了。”西湖水轻轻拍打着苏堤,哗哗地作响, 她们又长时间地、默默地走着。

香儿忽然想起昨天小姐说的苏轼修苏堤的趣闻故事,就问:“苏老先生到哪儿都修堤吗?”“修堤?到哪儿都修堤,还到处题跋呐。老人家是名垂青史了。”李易安说。“小姐也会的。”香儿低声说。李易安看看香儿,说:“不诋毁就好了。世俗,世俗我一辈子没把它放在眼里,可它魔力无边呀!”香儿没听懂,说:“他的诗、你的词,大家都说好呀!苏老先生说‘诗词同源’,你争论‘词别是一家’,老爷让你不要轻狂的场面 , 我至今都记得呐。后来苏老先生还

郑重地说 ,‘清照说的也有道理’呐。”李易安远眺着不远的雷峰塔 ,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呀。”“您有《漱玉词》《词论》《打马赋》

《打马图经》等这么多脍炙人口的文章,还有相公和您的《金石录》, 那么多以后流芳的东西,怎么会事事休呐?”李易安看看香儿,笑了。香儿说:“就说‘卷帘人’那首,光是‘绿肥红瘦’那句,就一定会千古传诵的!”俩人开心地笑着往回走了。

这天,俩人出门晚了一点,到苏堤时已过正午。秋天的西湖,桂花开得正艳,香溢满园。此时的西湖,人比以往多了不少。看着川流不息的人们,李易安不禁想到了汴梁的虹桥,那种场面只能梦里相见了。

想到虹桥,她又浮想联翩了。她想到了与张择端的偶遇,想到了他作画时的神态,她们之间的对话、喝酒、斗草,想到了回城时误入歧途,在汴河里唱着“争渡、争渡”时的情景,不禁连声感叹。她也想到了虹桥边上的孙羊正店,当年聚会时,明诚他们正是风华正茂, 可今天……她又仰天长叹了。想到明诚,她又联想到俩人第一次见面的尴尬场景:下了秋千,她狼狈逃窜的样子,慌忙之中还不忘看看明诚的模样,想到这儿,她又抿嘴笑了。香儿也笑了,她看到前面一个老翁,在那儿用一个小树棍儿正比划着剑术。李易安看看香儿,又看看老翁,她突然惊奇地问:“香儿你看,那老头像谁?”香儿看看, 又紧走几步近了再看,回头跟小姐说:“像是张择端。”“可能吗?” 李易安边疑惑着,边紧走几步,走近一看正是张择端。张择端看着她俩愣了愣,突然“哇呀”一声叫道:“这是谁呀?易安呀,是李易安呀。我是在梦里吗?啊—”他掐掐胳膊、动动腿,随即激动得哭了。李易安、香儿扶着他时也是潸然泪下。

三人找个地方坐下,相互凝视了许久才找到话茬。张择端问:

“你们不是去镇江了吗?我从汴梁回来就找你们,都说你们搬去镇江了。”李易安没正面答话,也问:“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啦?”张择端长叹了一口气说:“千辛万苦到了临安,等了好久,终于被召见了。皇上拿过画卷,只是草草地浏览了一遍,说了几句‘甚好’, 一句话都没让我说呀。我可是在召见的前一天晚上彻夜未眠呀!我想着,把要说的话精炼、简要地誊在纸上,哪条先说,哪条后说,怎么能引起圣上的注意,怎样能让他听得进去,我都想好了,可就是没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两句。国富不能高枕,民富不能奢靡,国强是根本呀!汴梁、江北不能轻易放弃,那是屏障。当年燕云十六州丢了,江北就没了屏障。我只想说这么几句话,谁知道是没有机会呀!”

李易安和香儿搭不上话,只能跟着一起叹气。李易安想换个话题,让张择端跳出不愉快,就说:“正道,我这些年也是坎坎坷坷、酸甜苦辣呀。”张择端说:“听说了,听说了。你让那小子给害了, 嗨,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你……哎!”香儿见状说:“都不说了, 咱们就说说以前,说点开心的,说说咱们以前的东京汴梁。”“哎, 那能说的可就多了,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呀!光说那大相国寺,你就说不完。当年,几天不去,就像缺点什么,哪个节日咱不去几次?”李易安说:“还是开封府清心阁上赏雪记忆犹新呐。白雪皑皑,梅花争艳,寒意浓,可心情暖呀。”香儿说:“我还是喜欢‘丽人行’那一天,热闹、开心、开眼,夜里我老是梦到那一幕。”“嘿嘿,秋天时咱们从大相国寺码头坐船去虹桥,沿途赏菊,一路填词作画,饮酒打趣,高兴得我差点掉到汴河里,吓得我嗷嗷乱叫,你们还都哈哈大笑,你们可记得?”张择端沉浸在回忆中。

听到赏菊,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李易安神色黯淡下来,她猛然想到了婚后与明诚猜典故定输赢,赢了后一起去赏菊的情景。“温顺听话

的德甫呀,要是再有一次,我一定让你赢,跟你去干你喜欢的事, 不管是去大相国寺,还是去鉴赏你喜欢的字画……”想到这儿,李易安又潸然泪下了。张择端并没有注意她,仍自顾自地唠叨着自己的记忆:“虹桥上我们的偶遇,你可还记得?别忘了《清明上河图》就在那天起笔的。那时候你可是言语犀利、不留情面,可我真是受益一生呀。从那时起,我从工笔楼台亭阁,转而更注重画意境、神态了。还有你那个表妹,叫什么?”香儿说:“叫王什。”“对,王什,秦桧的妻子。有机会你得替我跟她说,让她给秦大丞相带个话,岳飞都打到黄龙府了,十二道金牌生给追回来了,金人怕得要死的岳元帅却被自家杀了,罪名是莫须有!天地良心呀!”看着张择端激动的样子, 李易安说:“我早就跟她绝交了,这话我给您带不成了。但蔡京的下场他们也该知道的。人,分可劝不可劝。心中容不下道理的人,您拿什么劝他?”张择端听了连说:“有理,有理!蔡京在前头等着他们呐!有理,有理!”

香儿看看天色说:“咱们家里聊吧,您俩再喝点酒,我给你们弄俩菜。”张择端慢慢地站起身来,在李易安和香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去。走下苏堤,李易安说:“家里吃个饭,喝点酒,再聊聊。”张择端挥挥手说:“不啦,不啦。家里人都等着呐。明天见吧。”李易安说:“好,明天咱们再见。”三人在温暖的夕阳下挥手而别,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六日

盛芳于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