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殇的墓
作者:火凤骄凰 | 分类:军事 | 字数:34.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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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犹豫
回到东平,天全黑了,永柏不敢歇停,剩黑而行,过了兴华,进入廊廖地界,才看见月儿从马鞍山后面出来。月儿下面的山梁黑黝黝的,象鬼画蛇影一样。山里不时传来一、二声夜鸟叫月的声音,阴森森的。
永柏提心吊胆地走着,出到泥桥,又踫见两个夜行的,
走得近了,永柏才看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一人肩上搭条毛巾,一人背着顶笠帽。
“你也这黑走路。”搭毛巾的问永柏,象是和永柏打招呼。
虽然互不相识,但路上见到这么问候一句,也不为过。
“是啊!”永柏友好地回了一句,正要牵马过去。
不想背笠帽的并不让开,站在路中间问:“怎会这黑走路?”
“走亲戚,”永柏说,“这时候才回来。”
永柏觉得那两个人在看他的马,他的心马上就提起来,他想起那条茶子木棍,但那茶子木棍已被扔了,他就把两手微微收紧起来,随时准备拼死一博。
“你哪儿的?”背笠帽的又问。
“梅令。”永柏竭力地装作平静地说。
那两人对望了一眼,搭毛巾的问:“识树祥吗?”
又一个问“识树祥吗”的人,永柏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上,不过他还是平静地说:“树祥是我大伯公。”
那两人又对望一眼,终于,背笠帽的说:“这黑天一个人牵着匹马走路,小心遇到土匪。”说着,两个人就过去了。
永柏这才吁了口气,牵着马又走。
过了廊廖, 回到梅令,已是亥时时未,刚上水沟面,双脚还没踏桥面,门楼上就有人喊:“谁?哪个?”
“是我,永柏。”永柏回答。
“怎会这夜?”炮楼上的人又问,不过不是盘问,而是问候。
门楼的门开了,永柏也牵马过了桥。
当晩在门楼值守的是茂灿和永超,一向和永柏相谈得来,平时茂灿和永超在炮楼上,永柏路过,没事也会上门楼上聊聊。
“怎会这夜?”茂灿又问。
“走失路了。”永柏边说边牵马进门。
“那怎么又识得回来?”门楼上的永超笑了。永超以为永柏是开玩笑,而永柏只是随便地塘塞过去。
永柏此时是赶着到家,赶着到树祥公家还马,因而并没有心情同永超讲笑,他就没有理会永超,而茂灿又说:“上来坐坐吧!”
“不啦!”永柏回了茂灿一声,茂灿这近,而且又是为他开门,永柏不好不回茂灿,但永柏也没有停下脚步,牵马就过了茂灿。
这时那边儿炮楼上又有人喊:“永柏,来坐坐吧!”
永柏听出是茂柱的声音,就回了一句:“改日吧!”
月儿挂在东边,永柏借着矇胧的月光,把马垃上竹山顶,马蹄儿踏在石板面上,“啲嘚啲嘚”地响。
上到竹山顶,来到树祥公门前。树生公、树耀公、茂伟公、仲瑶公、茂庆、茂池、茂荣等人都在树祥公屋里。
原来仲瑶公吃了饭,就到树祥公屋,树祥公见仲瑶公来了,就让茂昭去请来树生公、树耀公、茂伟公等人,茂庆、茂荣知仲瑶公回来了,到了树祥公家,知道必有“俭德公墓”的事聊,也就来了。茂池是同仲瑶公一同回到村中,因家中有个老豆,要煮饭给老豆吃,是来迟了点,但也到了。
茂池到树祥公家,仲瑶公等人在里面和超贤公倾计(梅令白话:聊天、相谈),茂池问树祥公永柏来还了白马没有,树祥公说还没见着,茂池突然间心就啰啰转(梅令白话:因记挂、担心某件事而不自在)的。
仲瑶公看了超贤公,出到厅来,对大伙儿分析了答应张姓人进入“俭德公墓”碑畀内寻找火明公的利害关系,所有人都沉默了。
除了树生公,树祥公、树耀么、茂伟公等人确实是有心思答应张姓人的请求的,但听仲瑶公这一分析,就没有一个人敢表态了,心里都明白着,若答应张姓人的请求,确实有陷张、李两姓人于万劫不复的可能。
“干脆就明白回绝张姓人,”茂庆说,“说我们李姓人不应允。”
没有人答理茂庆的话。
茂池也没有答理茂庆,他心里想的是永柏。在平南,他是有意让马给永柏骑回,以报答永柏的相助之恩,这时候永柏还没回来,他就担心着永柏,他也就一直没说什么话,只在一旁坐着。
这时,马蹄声从外面传来,茂池几乎是跳了起来:“永柏回来了。”说着,赶忙出去开门来看。
门外永柏一只手抓住马笼头,一只手抚摸着马鬓毛,朝屋里喊:“大叔公,还你马来了。”
茂池开门见了永柏,忙问:“怎么这夜?”又见永柏衣衫破烂,又大惊地问:“出了什么事了?”
永柏挠了挠头,憨笑了一下。
树祥公出来了,也问永柏公怎么这夜才回。但树祥和茂池一样,都没有责备永柏的意思。
“出点意外。”永柏笑着说。
树祥公让永柏入屋里坐,自己将马拉去马棚。
永柏入到厅里,见过各位叔公伯爷,又见过仲瑶公。大家都问永柏发生什么事了,弄得如此狼狈。
永柏又笑,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大家都唏嘘起来。
仲瑶公说:“现在这个世道,贼人这么猖狂,出到外面,真要加倍小心才是。”
这时树祥公回来了,刚听到仲瑶公的话,就说:“现在世道是年甚一年,仲瑶人在外面,更要小心。”
原来树祥公拴了马,又为马加了些草料,这才回来。
树祥公又问永柏回过家里没有,永柏说还没回过家,回来就赶着还马,树祥公就带永柏去厨房吃饭。
永柏这才觉得自己的肚饿。
树祥公让永柏先去洗脸,找出剩饭剩菜让永柏公自己在厨房里吃,又回到厅里,只听茂伟公问:“永柏所说的树喜,好象真有这个人,曾出来拜过山的。”
茂池笑了,说:“有也没关他事,五哥不懂江湖,人家是随便说的名字,为的是让永柏以为他真有熟人或亲戚在这附近,让永柏更相信他,这样就更易下手。”接着茂池又解释说,人家故意说了个名字,不管有没有这人,如有,人家就和你套乎下去,如没有,人象就向你描述那人长的怎高怎矮,怎胖怎痩,你就会说可能是谁是谁,人家就说应该是,同样也能和你套乎。
茂伟公也笑,说:“江湖真深奥。”
茂庆笑着说:“讲读书,我和茂池都比不过你,讲江湖,你比不上茂池。”
“这个当然了。”茂伟公不得不服地说。
仲瑶公说:“难得永柏这大年纪,处事不惊,而且还伤了强人,实在难得。”
茂池说:“我早说了,梅令村李族不日必然又出一位人物。”
树祥公说:“我早有过想法,向茂亮推荐永柏,让永柏投茂亮处,就还没和茂海商量过。”
茂荣说:“此事须先和茂海商量,得到茂海同意才好。”
树祥公说:“这当然了,茂海若不同意永柏去当兵,谁也没法。”
仲瑶公叹了口气,说:“我族若再出几个象茂亮这般人物,就更风光了。”
“永柏很有希望。”茂池说。
正说之间,永柏出来了。树祥公问永柏吃饱了没有,永柏说饱了,又说要回去了,免得父母担心,树祥公就让永柏回去。
永柏和各位叔公伯爷遂一告辞,这才退出。
“好有礼貌。”仲瑶公说。
“梅令村最好的后生!”树祥公赞扬着说。
永柏回到家,茂海婆还没有去睡,还在灯下做着针饯,一边等着永柏。
看到永柏模样,茂海婆很是吃惊,忙问这问哪,永柏又将前事对母亲说了,茂海婆说:“幸得你临事还能胆大心细、处危不惊。”就让永柏吃皈,说台盘面盖有饭莱,永柏说在树祥公家吃过了,就去冲了个凉,然后入房睡觉。
躺在床上,可能因为太累了,永柏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又想到秀英姑。
那些年,女孩子都喜欢跳绳子。
秀英姑跳绳子跳得很好,她的双脚好象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点能跳起让过从她脚下经过的稻草绳,她专心致志地跳着,头上的那条小辨子随着她优美的动作在起舞着。孩子们在旁边齐声地为她数着数:
“一、二、三......七、八、九......六十、六十一........九十、九十一.......”
就要到一百了,永柏正巧从晒场走过,就过来抢了一下翻绳的一个孩子手中的绳。
绳子顿了一下,也翻不起来了,秀英姑就踩着绳了,孩子们刚数到“九十七”就停住了。
“不算,不算,不算。”秀英姑抗议说,她的意思是要继续跳。
可孩子们不依,吵嚷着要秀英姑摇绳。
秀英姑气得朝永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永柏,要永柏“赔”。
“懒我?”永柏笑着说。
“不懒你懒谁?”秀英姑气汹汹地说。
孩子们也帮着秀英姑喊起来,要永柏“赔”。
“怎么赔?”永柏问。
孩子们也不知道该让永柏怎赔,有人商议一下,就让永柏下莲塘帮摘莲子莲花。
于是永柏就带着孩子们去到莲塘,脱下小褂就跳下去。
永柏摘了几枝莲子莲花扔到岸上,孩子们就在岸上抢。
“帮摘那朵。”秀英姑在岸上跳着,用手往莲塘里指。
永柏顺着秀英姑的手指,正要折那一枝莲蓬。
“不是那朵,不是那朵。”秀英姑大叫。
“是哪朵?”永柏问。
“那朵,那朵。”秀英姑跳的更欢,小手乱指着。
“那朵吗?”永柏走出两步,指着一枝更大的莲蓬问。那枝莲蓬就要开了,花辨蓬松蓬松的,似放未放,确实很美。
“不是不是,那朵那朵。”秀英姑着急地喊。
“那朵。”永柏又指着更大的一朵莲花说。那朵莲花已经怒放了,还有一只蜜蜂在上面叮蜜,也是很美。
“不是不是,那朵那朵。”秀英姑还是跳着,叫着,小脸都急红了。
永柏看着秀英姑着急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狡狤的笑,他朝着秀英姑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看秀英姑。
突然,永柏往水里一沉,接着人就在水中乱扑乱腾,一边喊着“救命。”
孩子们一下子慌了,有孩子赶忙跑回去喊人。
“牛表哥。”秀英姑惊恐地喊了一声,便“扑通”地跳下莲塘,一面哭着叫着,一面不顾一切地朝永柏跑去,但脚下一个打滑,自己反倒摔在水里,接连渴了几口塘水,秀英姑更慌了,手脚乱打乱踢。
还在岸上的孩子都乱叫起来。
秀英姑在水中挣扎,发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看淸楚时,却是永柏。
原来永柏是好玩,故意装出溺水的样子要吓吓人家,不想秀英姑跳了下来,自己也慌了,于是赶紧过来救起秀英姑。
永柏将秀英姑抱近岸边,孩子们帮忙七手八脚地将秀英姑拖上岸去。
“死牛儿,死牛儿。”秀英姑哭着,双手乱捶着永柏。
永柏抹着脸上的水,朝秀英姑张着嘴傻傻地笑。
“我怎知你会这傻跳下来的。”永柏说。
“我怕你会死了。”秀英姑边哭边说。
这时有大人过来了,发觉没事,大家松了口气,问明了原因,训了永柏一阵,说永柏不该如此胡闹,喊两人赶紧回家换衫,又将孩子们都轰回去了,不许在莲塘边玩。
想到这儿,永柏不由地笑了。
永柏在这边儿想着秀英姑,那边厢秀英姑也睡不着。
自被永卓惊过之后,秀英姑更热切地盼望永柏的媒人快点登门,她总感到有双眼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盯着她,那双眼睛充满邪念、发着淫光,这让她心惊胆战,她盼望早日过门,和永柏拜了堂,名花有主,她就不用再害怕了。
而此时永柏的媒人还没登门,她的心就不由地焦急了。
她记得有天晚上,她刚入到房,母亲就跟入来了,说前些日李姓茂斌婆同她笑过,要为她和永柏说媒,问她的意思,若她同意,媒人就很快上门来提亲了。她听母亲如此说,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扭捏地说:“我冇识【我不识得、我不知道】。”
她是知道的,永柏时常到磨房帮她做工,梅令村许多人想着帮她和永柏做媒,也有人当面就过她,她也不好意思,但她从没有这时母亲问她这般害羞,她只觉脸是火辣的热。
“冇识就想到识才说吧!”母亲说,就要走出房去。
她急忙在后面把母亲叫住:“妈。” 母亲回过头来,她却又把头低了下去,不说话了。
“什么事?”母亲问。
“是永柏我就嫁。”她嗫嚅着说,细细声的,说着,脸更是红的厉害、也热着厉害,好象有一盆火才面前烘过。她怕母亲听不到她的话,又怕母亲听到了她的话。
“知道了。” 母亲笑了,出了去。
她转过身就仆在被面上,害羞着而又幸福地笑。
她感激母亲,母亲来征求她的意见,多少人洞房前还不知道所嫁的人是谁,母亲能让自由选择;她感激命运,命运眷顾着她,让她能挑选得这好的如意郎君,她恨不得现在就能和永柏拜堂。
但直到现在,永柏的媒人还没上门,她就有些急了,不单只是因为那双充满淫光的眼腈, 而且她渴望永柏的保护。
日间,她在磨房里,不再敢把门打开,她把门锁得死死的,而且还不放心,她的眼睛总会不时地望望那门的门栓,怕门栓的不牢,她还怕有人敲门,而且还怕有人在窗口偷窥,因而她在窗口挂了块布遮着,然而她又怕有手伸进来撩开那布,她就折了些荊条,带尖刺儿的,编在窗柱上。
夜间, 她不敢关灯,也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那双充满邪念、发着淫光的眼,所以她轻易不敢去睡,眼困了,也不易睡着。
“永柏在身边就好了。”她时常地想。
她相信永柏一定能保护到她。
那次永柏在门口一出现,永卓慌忙就跑了,不用喝也不用动手,可见永柏多威,有永柏在身边,一定能保护到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可怜的秀英姑,竟然是这么地想。
她哪里能想到那时永柏是一时不知所措。
所以她恨不得马上就能过门,马上就能同永柏拜堂成亲。
其实,她和永柏也拜过“堂”了,那是孩童的时候。
那一次,秀英姑和小伙伴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秀英姑人小,轮到她扮老鹰,许久也捉不到一只“小鸡”。
这时,永柏过来了,秀英姑就让永柏帮捉“小鸡”。
“不行,不行。”孩子们都异口同声地反对说。
“怎么不行?”秀英姑不服气地说,“他同我好,怎么不行?”
“好也不行。”有孩子戏虐地说,“要好到成两公婆才行。”
“对。”其他的孩子都叫起来,“成两公婆才行。”
“成两公婆又怎样?”秀英姑也大叫起来,“我们就成两公婆,还不行?”
“ 说说不算,说说不算。”孩子们依然不依不让,又跳又叫的。
“怎么才算?”秀英姑大声地问。
“背入房,睡觉,这才算。”孩子们笑了起来。
“背就背,睡就睡。”秀英姑一甩辨子,挺胸仰头地说。
于是孩子们用树枝建了间“房”,让永柏公背秀英姑入房,两人在里面拜了三拜,然后睡了下去,孩子们围着“房”唱:
“月光光
照新房
新房靓
新娘靓
新郎笑得嘴堂堂”
这样,仪式算通过了。
永柏帮秀英姑捉“小鸡”,很快就捉到到了一个。
想到这事,秀英姑的脸又红了,但她又忍不住幸福地甜笑起来。
“那次拜堂算数,那该多好!”秀英姑向往地想。
可怜我们的秀英姑,现在还做着如此甜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