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长老谬赞。”苏寒看了眼身后，“可惜没能逼得淳于丰明和沙衍直接动手。”

“现场这么多人，各大派都在，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的。”清扬在石头上坐下，“方才他们一旦动手，就等于给了我上清派攻击他们的理由。”

“结果还不是一样。”苏寒冷笑道：“晚上还不是要追过来，孙子被人打成这样，都不敢当面出手，老废物。”

清扬听出了弦外音，笑道：“各门派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明面上和和睦睦，私下里打打杀杀。遮掩是必要的，有些事情，一旦公开，就等于和全天下作对，就算是咱们上清派，也不得不遵循规则，少掌教要知道，众怒不可犯啊，等您日后坐上那个位子时，就会知道了。”

苏寒默然。

这几日，他也已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也理解了玄清当年的选择。

但是小师妹何其无辜，心中还是会为了那个活泼俏皮，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女，而感到不平。

好在眼下，大师父已经开始反击，就让玄天宗和落雁宗成为首批复仇对象吧。

虽说复仇，但选择的手段并不肮脏，对象一个是奸杀妇孺的淫贼，一个是为财害命的恶棍，二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就杀了，一丝愧疚都不会有。

苏寒走近那半死不活，气息萎靡的程历，踢了他一下，“死了没？”

程历无力地翻了翻眼皮，看着眼前那张清秀地脸颊，眼底里顿时现出难以掩饰地仇恨之色，但旋即又被恐惧所替代，向后缩了缩，却牵动了伤势，疼得直抽抽。

“沙衍当年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救出来的？”苏寒问道。

“我已落入你手，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程历道：“反正你们已经把编织好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是死是活，要杀要剐，还不全由你们。”

“看来你很清醒嘛，但你说错了一件事，你的罪名，不是我们编织的，是你自己犯下的。”苏寒道：“既然你清楚，你现在是鱼肉，我为刀俎，就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免得在死前还要遭受皮肉之苦。”

“外祖当年并未助我逃脱，我是靠自己逃出来的。”程历道。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祖孙俩还真是感情深厚，不过都是蠢货。”苏寒道：“你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上清派关注，你外祖也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么？”

程历冷冷的看着苏寒，并未说话。

“我来给你说道说道。”苏寒蹲到程历的面前，吓得后者又往后缩了缩。

“不用怕，我不对你怎么样。”苏寒拍了拍程历的肩膀，“你我都是棋子，门派之争，哪有什么大义不大义的，那只是由头。”

“当年玄天宗联合各门派逼上上清境，以天下苍生安危为由，逼得我师尊在诛仙台上亲手处决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杀子之痛，如何能忍？小师妹生为人时无力报仇，死后化作怨灵雪恨，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结果就成了杀人恶鬼，而且杀的还都是鱼肉百姓，祸害苍生的山贼。

山贼是什么？那是无论哪个时代都要被剿灭的该死之人，杀了这么一群该死之人，却被一群以大义为名的所谓的名门正派逼上门，逼着师父亲手处决报仇雪恨的亲传弟子，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真的是为了那群被杀的山贼讨公道？”苏寒站起身，也不管程历在不在听，自顾自的说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看到了攻击上清派的机会，就像那闻到了屎味的狗一样，借着大义之名，逼上上清境，害死了我那可爱无辜的小师妹，致其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恶鬼杀人不重要，何人被杀也不重要。”苏寒说到这里，忽然一把抓住程历的衣领，将其拎了起来，清秀的面孔瞬间狰狞万分，大声咆哮道：“重要的是，杀人的鬼，是上清派弟子！”

“只要满足这一点，就够了！”他一把将程历推倒，“你我，都是门派争斗中，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

“我们随时都会成为弃子！上清派对付你？别不要脸了。”

“你想说什么？”程历问道。

“供出当年沙衍是如何助你逃脱的细节，他是如何利用玄天宗势力助你逃脱的，以及后来你是如何拜入淳于丰明门下，并一步一步接近宗主之位的。”苏寒眼神十分诚恳的看着程历。

“然后呢？”程历冷笑着问道：“我说出了一切，你把我捆上诛仙台，把我千刀万剐然后用灭魂钉钉到魂飞魄散么？”

见他如此说，苏寒心道有戏，语气中充满了诱惑：“你说出真相，我保你祖孙二人不死。”

“保我祖孙不死？”程历冷笑道：“你拿什么保？你现在在名义上，已经被逐出师门，你连上清派弟子都不是，我如何能信你？”

“名义上不是，但实际上呢？方才我与长老说话，你应该都听到了。”苏寒道：“上清派的实力不用我赘述，能不能保你，你心里也有数。”

“方才就说过了，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你外祖的命，都在我手里，坦白一切，我信守承诺，放你二人生路，如若顽抗，下场是什么，你也应该能猜到。”

程历不屑道：“你能杀我，我不怀疑，但我外祖乃四品巅峰武者，怎会任你拿捏？”

“我们走走停停是为什么，是怕路途颠簸把你颠死么？”苏寒笑道：“我们在等你外祖来救你，你看不出来么？”

“我们会不知道他是四品巅峰？我们会不知道他会联合淳于丰明和一众落雁宗弟子一起来救你？我们会不知道他会纠集那帮随他而来的玄天宗弟子，然后穿上夜行服蒙面而来？”

苏寒的无情三连问，直击程历的内心。

见他不语，苏寒接着说道：“你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我们是有备而来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外祖能纠集起来的实力，早都被摸透了。你是他外重孙，是程家和沙家唯一的血脉，抓了你，他就算知道前面是火坑，他也不得不跳！”

“我不妨告诉你，他一旦来了，不仅救不了你，他自己也得死在这，他会死在你面前，我会当着你的面把他的心都挖出来。”苏寒脸色平静的看着程历，轻声说道。

“你这个恶魔……”

程历话未说完，便被苏寒打断：“别急着咒骂。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并非是喜欢浪费口舌。而是在替你理清思绪。你现在，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我之前开出的条件？”

“坦白一切，活。抗拒不说，死。而且是死的很惨的那种。”苏寒眸中幽光闪烁，吓得程历灵魂都抖了一下。

“我的手段，你已经尝过了，我的为人，你多少应该也了解了一点，我不再多言，你自己考虑吧。但是你得考虑的快些，在你外祖来之前做出决定。”

程历闻言，内心陷入了挣扎。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当着身为玄天宗三长老的外祖的面，把自己打成这样，心性不用多说，必是凶狠至极，但所言十分合理，自己只是上清派用来对付玄天宗的理由，在这种大宗门面前，不会有人刻意注意自己，今日之事，都只是因为自身能够牵扯到玄天宗。

闭口不言，外祖带人前来，双方火拼。以对方这般高调的行事风格来看，必然早已在暗中设伏，一旦打起来，外祖陨落于此的几率超过九成，然后自己会被带去上清境，捆在诛仙台上处刑。

死不可怕，怕的是那是一群道士，死在他们手里，连来生都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

说出一切，或许有机会活下去，但同时也会把玄天宗彻底拉下水，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的门派之战就此揭开帷幕，外祖会背上叛徒的罪名，自己也一样，就算今日对方信守承诺，保下自己，日后也必然会遭到玄天宗永无止境的追杀。

看似两个选择，但却一个比一个凄惨。

背叛玄天宗是一死，被带去上清境也是一死，但选择后者，或许还有活的机会。

“你说出真相，我们就有了开战的理由，而双方打起来之后，你觉得玄天宗还能腾出手来追杀你祖孙二人么？”

就在程历内心陷入剧烈的挣扎，数次权衡仍做不出决定时，坐在石头上的苏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程历闻言，心脏猛然停滞了几秒，思考了苏寒的这句话后，重重的呼出口气。

“考虑好了？”察觉到程历的动静，苏寒走了过来，“你的决定是什么？”

“先治我的伤。”程历闭上眼睛，摆出了一副准备享受的神情。

“俊杰。”苏寒笑着夸了一句，拿过不远处的水袋，拔出塞子，塞到程历的嘴里，灌了一口水后，把水袋留在了他的嘴里，然后抬起他的手臂，为其正骨。

几道刺耳的喀嚓声后，剧烈的疼痛让他直接把水袋口给咬断，程历满头冷汗的吐出口里的水袋口。

苏寒拍了拍手，取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在手心，静静的没有说话。

程历知道轮到自己了，沉声说道：“当年在沉剑谷救我的，并不是外祖，而是玄天宗的七长老赵翀，他曾是你们上清派的人，所以擅使灵符和尸傀，代替我被大火烧焦的，就是他炼制的尸傀。我在沉剑谷谷底呆了一个月，等到风声全部散去后才出来，这期间，外祖并未直接出手相助，但给我安排了一个师父，又传了一部可以改变样貌的高级易容术，化生决。我化身元筱拜入师父门下。”

“赵翀？”听完一切，大致没有出乎意料，但玄天宗的七长老引起了他的关注。

程历道：“就是当年那个以活人炼制尸傀，事败后，差点被你们掌教处决的上清派妖道。”

“他为何会帮你们？”苏寒问道。

程历道：“当年助他逃脱上清派执法堂追捕的，就是我外祖。”

苏寒缓缓站起，捶着手心，喜色难掩：“好啊，太好了！”

要说从沙衍身上做文章，以包庇纵容罪犯之名问罪玄天宗，后者只需将这祖孙推出来杀掉就行，根本伤不了其根基，但相助本门叛徒，后不仅窝藏收留，还任命长老的罪名，作为屠宗的理由都足够了。

……

没切，不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