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独自一人飞着玩。后来被其他游客发现了，顺便他就当起了滑翔翼教练。当小商户挣点小钱零花。

白老师出差回来，还上了他的滑翔翼，跟着一起飞了好几圈。分享了若干美不胜收的视频，其中一段还录下了白老师的尖叫声。老爷子卡着护目镜，淡定地用胳膊护着她，和老母鸡似的。

从白老师在私人空间分享的小故事看，老爷子染了头发之后，确实变年轻了。

有个年轻姑娘——他们老年人眼中的年轻姑娘，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岁——跟着老爷子的滑翔翼飞了几次之后，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老爷子想了一下，没想出答案，就没回答。

然后年轻姑娘问他：如果有女朋友，介不介意换一个？这次老爷子审题清楚，知道答案了。于是他把白老师的生活照给她看：看，这是我老婆，端庄秀丽，挺好看的吧？。

年轻姑娘一看那张老太太的脸，生气了：你不喜欢我，也不要侮辱我！哇哇大哭着跑掉了。山路有点陡，老爷子在陌生人的安危和继续玩滑翔翼之间，挣扎着选择了后者。然后，他就继续开心地玩了起来。直到白老师来找他，一起玩了两天，然后一起回家。

白老师分享了小故事，例行的评价是：我家老头缺心眼。

老爷子缺心眼？才怪！活到九十岁，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成精了。兰泽判断，老爷子只是懒得自找麻烦而已。

老爷子带着护目镜飞在天上的时候，其实看不出多少岁来。他晒得黑，显粗糙。

但他降落在地上，把护目镜一摘。确实年轻了。

因为他眼角没褶子。

九十岁染了黑头发的兰贤银，如果和四十岁的温润道士白权明站在一起；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定判断不出谁更老一些。

仅从白老师分享的图片来看，说老爷子三十多岁，估计都有人信。在眉梢眼角的温和笑意中，还包含着岁月带来的一丝慵懒。挺帅气的。

“这是兰教官？！”王政委看着兰泽投影出来的年轻人震惊了。

“嗯。我爸最近把头发染了。”

兰泽顺手找了一张没染头发的并排投了出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同一个人。

在举手投足之间，老年人的气质和年轻人还是不一样的。没染头发这位，浑身的确有种说不清楚的老人气息。

“他在飞滑翔翼？”

相比之下，九十岁的年轻版兰教官玩滑翔翼满天上跐溜，都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是啊。我爸他可算逮到机会了，非得玩够了才回家。”

兰泽坐在招待所小食堂的包间里，身旁一边是卫戍部队的王政委，另一边是他们刘师长。张首长的四个乖儿子，也就是兰泽的四个娃，绕在他们的身前身后。

装窗帘的活儿，这二位长官安排勤务兵去干了，兰泽现在负责给这两位展示他爸兰老爷子的近况。

为了清晰起见，兰泽把老爷子的影像投在了包间的空白墙壁上。

王大校的胳膊一直架在兰泽的肩膀子上，时不时传达出看到当年的兰教官—现在的兰老爷子时的震动，似乎激动而亲切，似乎又有些惊恐。

兰泽手一滑，不小心把白老师也投影了出来。

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就别急着撤走了。

“嗯，这是兰教官的夫人。我妈。”

“你妈看着不老啊。有八十了吗？”王政委问。

“没。她去年才退休，六十六。”

“二老……”王政委顿了下，“令尊令堂年纪差得挺多啊。”

“差二十多岁呢。”

“老牛吃……咳！”师长羡慕地看着影像，“你们兰教官真显年轻。看着比我都精神。”

老爷子染这头发，效果是真好。绝对不只是年轻二十岁那个程度。九十减掉二十岁，还剩七十呢，照样是老人。年轻四十岁也不止。四十年前，兰教官顶着一脑袋灰色的头发，就已经退休了。

这老爷子，染个头发而已，年轻了五十来岁。堪称逆生长了。

不过，他的眉毛还是铁灰色。看上去，倒像是年轻人专门漂了个眉毛似的。有点小叛逆，还有点小时尚。

看着老爷子的毛色，兰泽深刻地意识到了：头发颜色对外貌的影响是多么巨大。这更加坚定了他保持体脂、维护黑发的决心。

兰泽放完了影像，包间里就开始往上摆酒菜。

酒是好酒。就是看上去数量多了点，度数高了点。

老王政委说，当年他们那帮新兵一直没逮到机会把兰教官灌趴下，反而被兰教官喝趴下好几个……多年以来，他一直深以为憾。

看他的架势，兰教官当年灌给一众新兵包括他本人在内的酒，他打算替天行道，全还到兰泽身上。

听老王政委的意思，当年的兰教官挺擅长修理人的。一帮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天天被他欺负得直哭；待到分手的时候，又有好多人哭唧唧地舍不得教官……主要是因为他们在酒桌上报仇也没报成。

兰泽感觉，从兰老爷子带孙子玩，以及在童校领孩子上体育课的情况看，他确实挺擅长修理小孩的。小孩子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完了还非要跟他一起玩。这样的孩子王，白老师认为他缺心眼？很有可能，这是他俩的价值取向不同吧。

面对酒精考验，兰泽选择从心。

作为一个自律的突变携带者，他是不可能沾酒的。

当然了，如果他不自律，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但既然身为突变携带者，保护好自己，做好传宗接代，也是社会责任之一。

虽然那个鬼突变，究竟能给人类带来什么影响，尚未可知。不过，人类是包容性很强的物种——因为人口数量多，所以种群够大。

在人口数量庞大的种群内部，一种突变带来的坏影响，很快就会内部消化，翻不起一个水花；而带来的好影响，会为物种进化带来新希望，指引向新的方向。

如果人为制造出人体突变的话，社会舆论很容易联想起专制、纳吹、奴隶制。但天然产生的突变就不同了，会被人类这种盲目而自鸣得意的生物，当成是大自然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