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 分类:古言 | 字数:8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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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拐子人魈私祭绝处 刚相虔婆暗黑奸情(下)
紫微宫,张苍疯了的消息,在群臣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响起嗡嗡的窃窃私语声。吕后皱紧眉头,不悦地道:“中阳里血案,发生在皇城里,事关重大,现在既然已经破了,为什么不将凶犯尽早伏法?好好的一个人,一个京兆丞官,张苍他为何在封赏的时候就疯了?但不管怎么样?该封赏要封赏,该伏法要伏法,周勃,现在张苍疯了,不是还有你吗?你也是此案的推官,那封赏该你的还是要领赏,后面的事儿该你的就由你来办好了。”哪知道周勃听了,疾风一样冲出紫微宫大殿上的臣班,大叫:“太皇太后使不得,我们那赏赐赏不得,因为张苍疯癫,十有八九要么是案子并未告破,要么是说明我们办错案了······”高踞在丹陛上头,新少帝之右,凤床之上的吕后,脸上挂不住了,一挑娥眉道:“这是怎么啦?人命关天的大官司,怎么说不是就不是,你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周勃顿首道:“实在是有漏洞,需要查证,请太后收回成命、赐罪,周勃绝无二话可说。”
吕后道:“那领罪就不必了,本太后也不是昏聩,糟践人命的人,好了,那就暂且取消封赏,发回你们重审,这样可以了吧。”周勃脱口而出道:“这样也不行啊,臣和张苍已经在这个案子上失德无行,造成冤假错案发生,不宜再继续办这个案子了,请太后另择高明的推官来经办吧。”吕后听了,勃然变色道:“什么意思?你得风就是雨,一会儿说办了错案,本太后就听了你们的话,让你们继续去承办,你们又无故推诿,为什么?你说?”周勃一时失语,骇然说不出话来,吕后咬牙道:“那就这么办了,你们接着干,本太皇太后明白地告诉你们,此案你们一定要办好,还不得拖延,否则的话,你们自个掂量着活。”
这时,陈平忽然出班,奏道:“请太后不要让周勃、张苍经办这起案子了,你就是再勉强,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破解,要想破得此案,普天之下唯有一个人可用。”
“是谁。你且直言,用不着玩神秘。”吕后愠怒质问,陈平慌忙作答道:“此人就是赵相周昌。”吕后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拊掌道:“是他?怎么会是他?这是为什么?”
“时空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独周昌有这个能力,此乃不可说的天机,太皇太后用之即可,不用,一旦误了时机说破,大事败矣,臣也就无能为力了,求太后允诺。”
“嗯,容我再想想,那好吧,为了国事,本太后这就下一道诏书去赵都邯郸,立刻调用赵相周昌回京,侦办这件案子,周勃,你赶紧去办这件事儿,总该行了吧!”这时候的陈平,在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阴笑。
案子僵尸一样杵在在那儿,毫无进展,在长信宫苦苦焦虑的吕后,终于等来了邯郸的周昌回复,这条回复是一封丝帕书信,内容很简单,周昌回道:“蒙上恩宠,本不惜用命,只是近来身体疾患沉疴,无法离邯郸,请上圣太后另择推官鞫巘!”气得吕后娥眉倒竖,咬牙道:“世上长这种榆木脑袋的人也有,你这是怠政,你心里还放着你的故主赵王如意和戚夫人,你以为本太后不知道吗?我让你能,有你好受的时候。”说完,鼻子冷哼一声,恨不得手撕了周昌,但这个周昌目前可没有犯什么错,自己是一朝女主,又岂能一时用事,只有血忍了。
可这事儿不大,侮辱性不小,对吕后来说,该有几天不舒心的日子过了,就这样,在悒悒不乐中,吕后捱过了几天,这一天,左相审食其突然来报道:“周昌来见。”吕后一听,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幻听了,忙问:“什么?周昌来见,他不是有病不能奉诏回来的吗?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昌现身,折腰拜见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其实早就秘密回长安了,当时碍于情势,才斗胆对你隐瞒行踪,臣怕大张旗鼓回来,还没到长安,那些作奸犯科的就知道应对,隐匿赃证,这案子就破起来难了。”
“嗯,难得你有那份心,也难怪陈平举荐你经办这件案子,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臣秘密一回到长安,就同汝阳侯夏侯婴突袭了中阳里武负的酒庄子······”
月色混昧,面庞姣好得和实际年龄不相符的酒娘武负,正在贵妃躺躺在胡床上,就那奢华的玉盏,细细品味果品。突然,门扉被洞开,灯烛下立刻被甲光闪耀的将士闯入。武负起身大叫道:“你们是谁?敢来闯皇城重地中阳里?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正在喧哗,突然整个现场的氛围古怪地沉寂下来,只见一人举步匆匆闯了进来,脸色严肃,顽石一样冷酷,不见有一丝表情,正是周昌,上前拱手道:“臣周昌是也,我们可是故人了吧,我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你是帝私,天下是人都会让你三分,但眼下臣奉了朝廷皇命,来征缉你家的子媳孙灭门血案,所以冒犯了,我要突击搜查你的房间,因为你那儿也是嫌疑现场之一。”
第六十八回 拐子人魈私祭绝处 刚相虔婆暗黑奸情(下)
武负听了大哭道:“你还有人性吗?死的是我的亲儿子媳妇孙子,我心比谁都痛苦,你还来撒盐,难道我会杀死我的孩子?周昌,你这以顽石一样无情无义,臭名昭着于天下的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看谁敢来动我?”周昌脸色一翻,号令左右挟持武负,任凭她撒泼,哭嚎:“先帝啊,你在天上瞪眼瞧瞧,你的小跟班在欺负我了······”
不多久,对武负的卧房搜查完毕,夏侯婴率领的另一部分吏胥,对武负子媳的凶杀案现场进行了再一次侦查,很快,他们就汇拢在一起。周昌问夏侯婴道:“这一次和上次现场的侦查有什么异同?”夏侯婴无奈摇头道:“这个凶杀现场,自从命案发生以后,一直由官府有司封锁至今,也没人进去过,今天勘察下来······我在苦主遇害的床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夏侯婴说着,一伸手,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一只袜子。周昌听了一震,目光炯炯地急忙回到武负的卧房,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时手中多了另一只袜子。秦汉时代,中国人对鞋袜很讲究,名称根据材质款式细化很多,分别叫履、屡、舄、靴、屐、麤、鞜等等,袜子叫足衣,材质和款式根据男女有别而不同。
而眼下周昌手中这双袜子,丝帕手工做成,上面还绣有文字,周昌细致地比对完毕,对吏胥们命令道:“传唤武负进来。”立刻,武负被带来现场,周昌走到武负身边问道:“你刚才在现场,大家都在现场,对吧?我现在你的房间发现一只足衣,这只足衣袜子,款子是‘头深而兑’的男性袜子,你是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这一只男人袜子从你的房间发现,你怎么解释?”
武负被骤然问到这难以启齿的男女之事,老脸羞的通红,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周昌又问道:“而在离开你房间远处的你儿子儿媳被害的凶杀现场,我发现了另一只袜子,无论是款式、材料、还是成色分明是一双袜子,你看看,一只袜子上面还绣有‘福寿长乐,而另一只袜子绣有‘才德未央’,这分明是两只袜子本是一双袜子的铁证。如今,一双袜子一直在你房间,另外一只上面是斑斑血迹,是怎么去了你儿子儿媳被害的凶杀现场去的?你怎么解释?”武负瞪大眼睛,突然崩溃。道:“我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这是冤孽孽障啊······周昌,从现在起你别问了,我劝你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
“是的,你会后悔,会悔不当初。”
“呵呵,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是几个意思?但我周昌是汉家天下推官,而你虽是曾经的先帝私爱,不管怎么样,你只是一介黔首,你凭什么在此因公废私来指令我,就算我后悔,我也一定要破案,告慰被害者,还皇城下一个真相,倒是你,我来问你,你为老不老?何以为老?被害的是你儿子、儿媳,孙辈?你难道就无愧于心吗,你难道是传说中的坏人变老了?”
······
“既然你没法解释,今天我就要刑拘你。”
“小妇人是帝私,你敢拘我?我要去见吕太后,我要去见吕太后,我有话要和他说,我不能也不想告诉你,你周昌没有资格听,否则,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一边的夏侯婴一见这情状,赶紧附在周昌耳边道:“武负是先帝帝私,不可造次,还是依了他,去见吕太后再行定夺为妥。”周昌想了想,于是颔首同意了。
这是一场尴尬得不能再尴尬的见面会,当武负见到吕后的时候,她全程都没有抬头,更别说是直视吕后的眼睛,只是在重复一句话:“臣妇来见太后,有私密的话要单独说与太后,请太后救我,臣妇来见太后,有私密的话要单独说与太后,请太后救我······”周昌听了,耿直不服道:“现在案件已经见了眉目,你武负是其中重要的嫌疑人,现在来见太后,却要求单独说话?你居心何在?凭什么我不能听?”吕后看了武负一眼,武负还是复读机一样在重复:“臣妇来见太后,有私密的话要单独说与太后,请太后救我,臣······”吕后见状,沉吟良久,最后决定道:“周昌,本太后知道你质直,但是,这世间上,不是所有的话都得拿出来台面上,乾坤有阴阳,人类有男女,有些女人的话题,你如何偏偏要听?你先等着吧,我和武姐姐有些私密话题要说,你就别掺和了,本太后心中自有度。”
吕后一边说话,一边执手武负,就要进入内廷,看来这决定是不容置疑的,但突然间,周昌脖子一硬,双眼炯炯生出寒光,紧要牙关,怒发冲冠,一下子冲过来,横亘在她们面前,低吼道:“先帝得天下,约法三章,开汉之后,制《汉律》,法治社稷,任何人不得游离之外,凭什么太后以一己之私,和武负枉法?有话这里说?否则的话,请你先把臣的脑袋拿下来,臣也就不管了。”吕后鼻子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顾大小尊卑了,虎贲军,把这个不知大小尊卑的人给我轰走!”吕后一声号令,廷尉虎贲军们上前,死死挟持周昌,周昌便蹲在地下,怒吼连连,就是不动。
吕后这时候,脸色也变了,正不知道接来该如何是好,突然,宫官来报道:“吕王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见太后。”吕后一怔,也不管眼前的周昌和武负了,朝门外一招手,道:“请吕王进来吧。”话音一落,吕后看见自己侄子吕产折腰趋步进来,一头叩到尘埃,悲切地道:“太皇太后,愚侄来见你了,咱家发生大事了,发生天大的事儿了······”一席话吓得吕后要蹦起来,诧异地问道:“什么?咱家发生大事了,发生天大的事儿了?是什么事儿,快说!”
吕产一听,立刻就遮遮掩掩,低声道:“请太后屏退左右······”这一句话刚落地,吕后马上就知道吕产的所谓天大的事儿,是有多少斤两了,便沉声道:“我们现在在论证轰动长安的中阳里灭门凶案,你咋赶着时间来了?天大的事儿?难道是你杀了武家四口不成?”
“太后,那哪能啊,小侄儿可是祭酒明经的读书人,是士子,怎么会杀人?还去杀这种淫乱男女的人?”
“那就好,既然不是你杀的人,我们这边正在侦办此案,你来瞎掺和干什么?”
吕产放声大哭道:“本来是不干咱们的事儿,可是······”吕产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对姑妈吕后的窃窃私语,旋即,两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诡异,一片灵异绿。突然,吕后呵斥吕产起来:“胡说,一片胡言,你是不是疯了?”
在这当口,吕产突然见了周昌,埋头就拜,口称:“终于见到恩公了,小可正要拜谢恩公昊天大恩。”周昌一听,猛然不知所措,问:“本官正在断案,你突然闯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产哭告道:“周大人,我的事儿就是有关这件正事儿啊,而且更急更大,我都不能再等了。中阳里凶案,蒙周昌大人推破,终于证明了凶手是另有其人,而不是现在狱中在押的那位少年,这就是你的恩德啊,你可知道吗?如今这个被冤屈的凶手,本是无辜的,还是我们家的人,是我的长子,也就是太皇太后的长侄孙啊······”
吕产说着,又对吕后哭诉道:“太皇太后,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小侄如何敢信口雌黄?难道你就忘了二十三年前你长侄孙定宽儿的惨事吗?”
吕后听完,抽了一口凉气,双眼已经泪花潸然,道:“若是提到这件事儿,我怎么会忘呢?你的孩子被拐,至今渺无消息,这些人贩子如此万恶,人人得而诛之,只是这么多年这孩子音信全无,如今就这么突然冒出来了?这······?”吕产回道:“这事儿很简单,请太后移驾出宫,去御史大夫府邸见一个人就全明白了。”吕后听了颔首,便对周昌道:“你看,你今天立了大功,帮我娘家找回了一个失散多年的丁男,本太后该怎么褒奖你呢?这样一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万事有个轻重缓急,这样吧?武负的事儿暂且放下,容她回家,你可以指使军卒公人看护,不会有失,你先和本太后急去狱中救我的侄孙去,可好?”
局面陡变,周昌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吕后便让周昌回避,自己和那武负去了后堂,完成了这一次见不得人的见面,说了什么话,周昌是不得而知了,他只明白,这案子立刻就陷于搁浅的状态。就这样到了午后,吕后让人送武负回家,吩咐宦官导引,一行人裹挟周昌向御史大夫寺行去。
······
现在的周昌像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眼神逡巡,眸子里闪动着凛凛的黄色光芒,他在步伐细碎地走向猎物,那是食肉动物在发动捕食前的轻柔,他的眼前是高堂的肃穆,猩红色的帷幕洋溢着老者的温暖,他脚下的台阶在历数着······堂上没有人,他的目光在缓缓扫过,忽然,他的眸子如同点燃了一团火焰,他从怀里俯身拿起一件神秘的物体,举起在眼前端详,他的手由于激动,颤抖起来,飞快地收了起来;他没有停下来,双手在紧紧拨弄,突然,他的手一用力,拉出一根丝带绦,上面是血迹······
周昌的脸凝重下来,紧咬嘴唇,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喘起粗气,恶狠狠嘀咕道:“难怪酒娘武负对我说,你别问了,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难怪吕太后屡屡阻拦,阴谋鼻祖的陈平要推荐我来办这件案子?难怪身为京兆丞官的张苍,宁可装疯也不去查这件案子?原来你们目的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是想让我结出一个权贵枉法被处事大,草民虽死也无关紧要的结果,因为这个结果一旦不是这个结果,只怕是我周昌不堪忍受之重啊,原来是你,原来真凶是你······!”也不知这周昌到了哪儿?遭遇了什么不堪忍受之重的惊天后果?那皇城里中阳里的血案凶手,抽丝剥茧,拨开层层迷雾,最后会是谁?这汉宫迷案会是怎样的结局,正所谓,
一波未平息,
一波复又起。
赤色宫门里,
累累尽杀机。
预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九十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