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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 分类:古言 | 字数:82.5万

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铁脸锁官凶里凶(上)

书名:汉宫斗纪 作者:费世正 字数:5445 更新时间:2025-02-25 02:13:18

上回说到周昌像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眼神逡巡在无边的旷野上,眸子里闪动着凛凛的黄色光芒,他在步伐细碎地走向猎物,那是食肉动物在发动捕食前的轻柔。他的眼前是高堂的肃穆,猩红色的帷幕洋溢着黄昏的温暖,他脚下的台阶在历数着······堂上没有人,他的目光在缓缓扫过,忽然,他的眸子如同点燃了一团火焰,从怀里俯身拿起一件神秘的物体,举起在眼前端详,原来是一个配饰的小玉璧,手由于激动颤抖起来,然后飞快地收了起来;他没有停下来,双手在紧紧拨弄周围的一切,突然,他的手一用力,拉出一根丝带绦,上面是血迹······

周昌的脸凝重下来,紧咬嘴唇,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喘起粗气,恶狠狠嘀咕道:“难怪酒娘武负对我说,你别问了,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难怪吕太后屡屡阻拦;阴谋鼻祖的陈平要推荐我来办这件案子?难怪身为京兆丞官的张苍,宁可装疯也不去查这件案子?原来你们目的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是想让我结出一个权贵枉法被处事大,草民虽死也无关紧要的结果,因为这个结果一旦不是这个结果,只怕是我周昌不堪忍受之重,原来是你,原来真凶是你······!”

为什么周昌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哪儿?他发现了什么?他为什么后果忧虑成不堪忍受之重?他手里经办的中阳里血案出现了什么?他查到了凶手是谁?这一切还得从吕后、吕产一行人裹挟他前往御史大夫寺去见一个人说起,他去见了谁?见了谁之后引发了什么暗黑人物浮出水面?

上回说到,就这样到了午后,吕后让人送武负回家,吩咐宦官导引,一行人裹挟周昌向御史大夫寺行去。大将樊哙和狱椽官任敖早就远出宫门迎迓,见了吕后再拜,引入公堂,一声号令,早有狱椽引出一个镣铐的人来。吕后见他乱发芃芃,遮挡了面庞,虽是被当死囚拘禁,但他依然是步伐横行,就有几分似曾相识。就在这时候,任敖上前撩开他遮在面庞的凝血头发,露出一张奇丑的面孔,鼻子上老大的一个痦子,那痦子红蓝绽开,让整张脸凶狠异常,如同一匹山魈一样。

吕后双眼闪过凛凛寒光,顿时,刺骨奇寒的杀气气场辐射开来。道:“够了,这么些年来的可怕传闻终于证实了,这张脸是早些年,只要是单县的人没有不认识的。恶汉,本太后虽然早就和家父迁居沛县,但一提起你的恶名,可以吓哭小孩子的印象还有。你说,你是怎么把我的侄孙弄到那儿去的?”公羊悍一见,突然意气洋洋起来,道:“原来名闻海内,令天下英雄侧目的吕太后也是不过尔尔,还不如不见面的好?那样还可以把你想象得神秘、神圣点······”吕后拂袖而起,娥眉倒竖,笑道:“竖子,鼠辈可以和淮阴、梁王、九江王称英雄吗?而他们已经······你说下去!”

“哈哈哈,吕太后,先帝能识人,你果然能识于人,我虽不及他们风起云涌,但我也平生作恶无数,率领手下的一帮人,拐过的孩子不计其数,和官家的齐、秦、汉三朝缠斗舔血,最得意的是拐了你家的孩子定宽。这孩子质量好啊,太优秀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都忍不住要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宠着他,精细地饲养着他,舍不得就这么出手买了。但我不傻,但凡优秀的孩子,是很难养成家养的,于是,我先把他去势,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这样,他就和阉割后的牲口一样温驯多了。没想到,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即便是这样,他也能背着我在外面混,竟然成了一方恶少,简直要脱离了我的驾驭。于是,我对他更好,让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天天对他洗脑,让他忘了是我拐了他,我是拐子,他是被我害断腰的被害者,还偷偷让他吃了傻药,让他的脑子骤然停留在如何感激我,如何死心塌地报答我,如何听我指使去什么都干,不惜赴汤蹈火的定格那儿。

最后,中阳里发生了血案,有人需要买一位替罪羊去送死,我便收了钱,弄跛他的脚,让他去顶罪,没想到啊,他心甘情愿,难能可贵地恨不得自己不去一死来做好这个替罪羊,哈哈哈,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杰作,后来,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一切了,他在监狱中成了中阳里血案的凶手,成了真凶犯的替死鬼,可是,我也没想到啊,会突然栽倒在你们手里,这这好事不能长久,这是天意乎?······”

这中阳里血案,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到了最后,真凶没找着,反被真凶和官府串通起来,售卖一个替死鬼去顶罪了那场冤狱。没想到竟然又被深挖出多年前单县拐卖人口案,而且事关权后吕后的家人,有太多的没想到了,还有一个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来,风波又起,让案件的重点不得不转移,应了一句俗话,丢掉獐去打麂。于是,吕后责成周昌道:“此案迷雾重重,但现在抵近眼前的是这位蒙冤的假凶犯,是多年前被拐的人,周昌你就先来处断这件事儿,你看怎么样?”周昌喏喏受命,接替了樊哙破案,吕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铁脸锁官凶里凶(上)

周昌当堂让任敖急去提出那可怜的替罪假凶手,那位原名荆晋卿,现在被证实是吕王吕产的亲生子——名叫吕定宽的那位少年。那孩子被拐多年,现在被告知原委,当堂认亲,那场面自然是再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等着我》现场先验。

这时候,吕产的夫人——孩子的亲娘赶过来了,吕家“吕人洞”的诸吕男男女女闻信来了一大帮人,大家都在期待那场感人的认亲开始。可当定宽被任敖带到的时候······吕产和夫人看到带来的他还戴着囚犯的楚冠,还是一身赭色的囚犯衣着,跛着脚,一瘸一拐走上堂来。那份心痛让她忍不住儿啊心肝肉肉啊地仰天嚎哭起来,抱住哭得岔气了。堂上吕后此时也动了慈母性情,忍不住陪出热泪滚滚,就要下堂来认亲侄孙抚慰。没想到的是,那定宽对这一幕木然漠然,眼神散淡,四处好奇地瞅瞅,问:“吵死了,都哭啥啊?认亲啥啊?我又不认识你们?就让我做你们的儿子,真是笑死了,怎么不认我做爹呢?我有爹,他叫公羊悍,中阳里那件案子怎么还不结啊?都多久了,是我杀了人,怎么还不处置我?”

这一席话石破天惊,吓得吕产夫妇倒退了几步,接下来他们明白了什么,哭得更凶了,吕产一把握住定宽的手,道:“儿啊,我们总算找到你了,你真的是我的孩子,多年前被拐子公羊悍拐走了的。我们找你这么多年,找得好苦,找得是痛不欲生,怎么你还认贼作父?那公羊悍是拐走你的拐子啊,是他害了你,而你······”

没想到定宽一口回绝道:“胡说,你们合伙来想害我爹,难道你们没有父母?不要孝道吗?中阳里武负家的那五口人都是我杀的,你们想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好了,和我爹有何关系?”局面到了这样,整个公堂只有可怕两个字来形容,顿时,吕产夫妇被刺激得瑟瑟发抖。吕后猛地站起来,看了周昌一眼,道:“天下最惨的莫过于拐卖人口,你须将此罪状列进十恶不赦之一,你看现在······”周昌双眼如炬,击节怒吼一声:“提堂公羊悍!”

樊哙将公羊悍带出堂来,大家突然看见定宽双眼放光,当他看见公羊悍脚镣手钮,放声大哭起来,道:“爹,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被拘禁起来了?你们一个个的欺负人,怎么回事?明明杀人凶手是我?你们快快具案,放了我爹······”这一幕气得周昌怔怔看着公羊悍,咬牙切齿道:“公羊悍。”

公羊悍凶悍的脸上终于动容了,似乎是万年不化的坚冰在消融,他竟然有了泪花,又笑又哭道:“晋卿啊,我的儿啊,你是真名定宽,是眼前这位吕王吕产的亲儿子,是上面那位拥有海内的权后吕太后的嫡亲侄孙,从今后你是可以高官任做,骏马任骑了,恭喜你,真的恭喜你了。至于你以前那样儿,因为你是被我拐来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奇货,哈哈哈,老天啊,最近的前些日子,我收了别人的钱让你顶罪,然后我拿钱你去死,而你怎么还在梦中?你现在是吕定宽,是吕王吕产的王子,是天下权后吕后的侄孙,荣华富贵不可限量,你已经不是荆晋卿,我也不是荆风,我是万恶的恶人公羊悍,我不是你爹!”

没想到的是,定宽丝毫也不吃惊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我亲爹,但不管你是谁,是你养大我,对我好,你就是我爹,我愿意替你去做一切。”公羊悍打断他的话,道:“天啊,你这孩子养废了,你是我这没有人性恶人的克星啊,太后娘娘,还有堂上周昌大人,我招,和我买凶的人,他是费圉候陈贺,你们只要抓到他,就可以揪出中阳里血案的真凶。至于我,周昌,我来替你这个推官断谳吧,凶徒公羊悍因为拐卖人口,采生折割,又害的是吕后的娘家人,自然是被判千刀凌迟处死,可悲的是吕产历经千难万难找回来的孩子,变成了傻子废人,对不起······”

这个结果,堂上人无不瞠目结舌,周昌下堂,对公羊悍一揖,道:“真汉子,真恶人,收监,秋后问斩!”便将哈哈大笑的公羊悍带离。而那个定宽一见,悲痛欲绝,呼号道:“你们不要这样对我爹,不要啊······”此时的吕后,摇头看了吕产一眼,道:“这孩子要不得了。”吕产夫妇哭告:“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找了多年失散的孩子啊,我们一定要带他回家······”吕后点点头,吕产夫妇便将定宽带走,定宽回到吕王府,虽是换了锦衣玉食,但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活着死了,他动物着植物人,情状之惨,不忍再说。

这时候,周昌请命吕后,道:“此案现在十分复杂,残酷,臣请命要一味追究下去,请太后降诏,缉拿当时为了钱去收买替死鬼的大将陈贺追责,由此挖出他背后那个更大的暗黑人物出来。”没想到吕后听了一点也不热心,冷冷答道:“周昌,此案你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管了,给你七天时间移交京兆丞张苍和右相陈平来办。”

“太后,眼见得我已经要破此案,后面为什么不让我管了,张苍不是疯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是本太后的诏令,你敢不听?周昌,你别怨我,当初是陈平举荐你的,或许我是为你好,而他不是,至于,张苍疯了,不劳你操心,只要是一旦成了犯官,疯了也能一样枭首。也能在一时间株连甚众,将整个长安坊间弄得鸡飞狗跳,碧血盈地。这个终极的暗黑人物是谁呢?你移交京兆丞张苍和右相陈平之后,由他们来让他慢慢浮出水面。”

“太后,你们好像都知道了什么,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否?”

“这个就不要再问了,听令!”

吕后回宫了,周昌坐回了御史大夫寺推官的宝座,他木然了,听得樊哙劝道:“周昌,你还有七天的权限,还可以做点什么,再移交张苍、陈平。”周昌拿起公案上的符印,咬咬牙道:“你说得很对,奉太后诏,周昌还有七天可用,在这七天里,我死不足惜,但是作恶者断不可逃,沉冤者断不可弃,立刻备车辇,我要去见陈平、张苍。”就这样,一骑车辇急急驱驰,驶向右相陈平的府邸,不多久,一脸无奈的陈平和周昌出了府邸门第,折向京兆丞张苍府邸。

花圃,张苍听见有人来,正在一抽一抽,指手画脚疯着呢,听得动静,看见是周昌、陈平进来驻足行赏看疯子,不由得一愣。听得周昌突兀间一声怒吼,道:“张苍,今天就别疯了。”陈平苦笑道:“张丞官,周铁面孔来了,我都和他说了实情,你就别装疯了。张哥,别怪我,别说我们,就是高帝在的时候,还有吕太后,都怕他这个期期艾艾的口吃憨人对不?”张苍听了哭笑不得,停止装疯,道:“服了你,我知道我就是疯了,也躲不掉你周昌这铁面孔啊,不过,我劝你别管这件案子了,太后都发话了,你就让我们接替你去办好了?”

“为什么?”

陈平答道:“不知道为什么更好,都是为你好。”

“废话,中阳里血案,发生在宫禁森森的皇城内,你们身为朝官,干什么吃的,拿俸禄无愧于心吗?武负一家连孩子都没放过,妇人惨死奸杀?你们身为京官,不管不顾,难道没有一点心里难受吗?陈平,你在太后面前举荐我来办这个案子,你的居心是为了我好吗?”

“当然是的,只有你来办这个案子,你才可以保住你自己和你家人,希望你能理解陈平的苦心。”

“这个话题你们都闭嘴,张苍,今天我来找你,是以大汉推官的身份命令你告诉我,你在凶案的第一现场,是什么让你装疯推诿,说!”

“你一定要张某说吗?”

周昌炯炯看了张苍一眼,那眼神在告诉他不容置疑,张苍长叹道:“我本想就是甘冒徇私枉法一回,也要做一件对于你来说是好事的好事,现在想来是枉然的,那好吧。”张苍说着从怀里拿出那块小玉璧,递给周昌道:“周昌,这是第一现场,在男受害者身上发现的。”陈平道:“这是一个配饰,能说明什么呢?它是谁的呢?是被奸杀的女受害者,还是她的丈夫男受害者,还是凶手?”

周昌鼻子冷哼一声,看着张苍道:“你已经知道秘密了,告诉我,是谁的?”张苍苦笑起来,周昌继续道:“我不傻,快告诉我,是谁的?不知道秘密?你装什么疯?”张苍摇头道:“你说的很对,确实是这样,当时我曾苦苦想这是谁的?为此反复鉴定多次,可上面什么都没有,就在我没有法子破解的时候,我失手将这块玉璧掉进水池里,当我拿灯笼去找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在光照下,沉在水里的玉璧,一行铭刻的文字出现了,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周昌,你现在就可以这样看到秘密,但我真的不希望你看到,或许你也不希望看到,所以我劝你到此为止,还是不要追究下去。我给你挑明了,其实,太后现在已经知道了谜底,她给你七天时间移交案子给我们,不是为难我们,而是给你台阶下。”

“不劳二君赐教的那些保身之术,周昌是周昌,非尔等张苍、陈平,告辞!”

周昌飞驰回到了官府公廨,他走进了密室,很快就出来了,至于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从他出来铸铁一样表情,无从得知。到了暮色降临,周昌突然招来樊哙,冷不丁来一句道:“请舞阳侯率军,立刻拘来陈贺,不得有误。”樊哙吓一跳道:“都到了暮夜时分,这刑拘诸侯的事儿,非同小可,还是先报于太后的好,要不这样擅自行动,后果不知道会怎样?”周昌道:“现在我是御史大夫寺推官,受命于太后查案,不用一一请命太后,你难道不知道吗?拘陈贺,一切后果由我来兜住。”樊哙无语,只得听令,率军突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