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年
作者: | 分类:现言 | 字数:5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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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新年追债
他情不自禁地走在最前面的土堆前,前面并未立有墓碑,但是他知道那是他的妻子—杨曼玉的安息地,也是他百年之后的归宿。他用袖子轻轻扫清墓桌上的灰尘,本欲说点什么,随即想起与女儿的电话尚未挂断。
于是,转身朝梯田边走去,曾经的曾经,这座山的大半个山头,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果林。后来,喜好水果的她魂归大地,这片地便荒了。
白东卫不愿提及往事,可是目光所及,皆是回忆,让孤身在人间徘徊的落寞人,无处遁藏。
白东卫打起精神道:“你莫要执拗,全凭心气行事,听不进去他人的劝告。我此番打电话给你,为的就是劝你正月不要回来。你自己分居两地,好不容易盼到一个长假,可以好生休憩一番,何必为了那些浮名来回奔波?更何况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舟车劳顿,应当好生修养为上。好了,闲话少叙,你身处墨家老宅,行事多有不便,我就不再叨扰与你,待他日你返回青县后,寻机再叙。”
言行至此,白东卫不等青柠作声便挂断了电话。
白家祖坟地势甚高,三面环山,重重叠叠,秀峰众多,颇有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一面傍水,秀水蜿蜒,穿山而过,柔化了山的刚毅,倒有了几分刚柔相济、阴阳相调的美感。
白东卫坐在梯田边的木桩上,正对着半坡的土馒头,点燃了一支香烟,心中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不知从何方吹来一阵细风,搅得青烟四处纷散,扑了他一脸,彷佛是异界的亲人附耳细说他们的相思……
青柠这侧挂断电话后,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每每压制不住才会有一半声的哽咽涌出喉咙。正当青柠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时,院中响起一阵嘈杂,青柠撩起窗帘一探究竟,发现墨家人正围着一个陌生男子说着什么。
只见墨道安厉声争辩了几声,便冷了一张脸,拂袖而去。曲静安则面色苍白似白纸一般,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与对方寒暄着。良久,方才不情愿地将对方迎进客厅。墨家的客厅与青柠所休憩的室内仅有一门之隔,并无所谓的隔音效果可言。
青柠只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起,随即一道夹杂着朔方当地方言的男中音响起,“墨三家的,你这一对儿子成婚已有一年之久了吧!这位大抵就是你家的大公子啰!听闻他考中了上郡城里的公家单位,以前匆匆见过几次不曾细看,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是气宇轩昂,不同凡响啊!怪不得能进得了公家的门。对了,你家二公子呢?据听说他娶得可是朔方有名的富户家的千金,结婚时不仅陪了朔方城里的一院房子,今年又起了几间新房,日子过的那是一个顺风顺水,火红热闹。”
曲静平僵硬地陪着笑了两声,道:“不过是乡野之地的以讹传讹罢了。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不过是刚出土的娃芽芽,温饱尚未解决,哪来的什么成就?”
男中音纵声笑道:“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无蜜不招彩蝶蜂,我这话虽说不应景,但话糙的理不糙。能传入人耳朵里的事,可不是无中生有的以讹传讹,大多是有迹可循的真事实事。更何况目前流传开的是你墨家的喜乐事,你这百般否认又是为何?难道你这是刻意示弱,逃避你本该承担的责任?”
曲静安自是矢口否认,解释道:“怎么会?倘若我手中真有余钱,又怎么会平白欠着别人的不还?只是我家中一年就那么多的收成,村里村外的有心人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到。至于儿女,儿有儿的过法,女有女的光景,我怎么能因为我自己的无能去叨扰他们,扰得几家子不得安宁?你且容我缓两年,等明年年底手头稍有富余,不劳你亲自跑一趟,我自会给你送过去。”
男中音话音一转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么能说成叨扰呢?更何况你们的这笔欠款是为了迎娶儿媳妇借下的,这厢交由他们偿还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墨三家的,父母之爱子,也应当有度,将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适当的转嫁在子女身上,是对他们的一种历练,以免温室里长大的子女过于羸弱,担不起生活的风吹雨打。”
曲静平沉默良久,方才干巴巴地说道:“你说的自然是对的,只不过这笔钱是我家老二结婚时欠下的,他今年过年尚未回来,即便我有心让他负责,也捉不住他的人呀!你看今这大过年的,你先回去,等老二正月回家时,我定会将今日之事转达给他,端看他如何处理。”
男中音并未就此罢手,浅笑几声,提高嗓音道:“老二不在家,这不有老大在吗?我只管清账,至于你们墨家谁来出这笔钱,与我并无多大的关系。墨三家的,你我相识也有二三十年了,我不是那种不讲人情的冷酷之人。去年你们墨家一对公子娶亲,墨老三求到了我的门上,提出贷款十万,利息一分。你们家并无资产可以抵押,我本来可以一口回绝的。但我知晓墨老三虽是个不担事的闲散之人,你曲静平却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主事之人,自不会赖下这笔帐。于是,我一口也没难,将利息降至八厘,解了你们墨家的燃眉之急。墨老三家的,这笔钱原本也是看在你的颜面上,才借贷给你们家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如今,我不是不愿给你们周旋的时间,只是我家老父重病在床,急需收回这笔钱救命呢!我这厢收钱不得,转身回家,那就是弃我老父的生死于不顾,实乃大不孝啊!你们权当可怜我不成,且好生想想办法吧! ”
曲静平久久不语,叹息声不绝于耳。
墨禹辰低声接话道:“方大叔,这笔钱连本带利一共多少?”
方大叔连忙回话道:“这笔钱本在十月份就到期了,如今平白拖了两月,具体金额多少我就不说了,你们连本带利还上十一万就行了。”
墨禹辰道:“方大叔,您稍等片刻,即便今日不能全部清完,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言行至此,青柠听到一道脚步声渐行渐近,于是,紧闭上双眼,佯装休憩。随即又是“咯吱”的一道推门声,脚步声行至炕头的位置,就此停歇。
墨禹辰刻意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醒着!”
青柠身形未动,心中却忐忑异常,她知道墨禹辰此番前来的用意,却不愿伸出援手,又害怕墨禹辰提出请求后,自己不知如何回绝,只希望通过假寐打消那人的意图。
奈何墨家已至绝境,她是墨家唯一的柳暗花明,墨禹辰又岂会轻易放手?
只见墨禹辰关上门扉,翻身上炕,将青柠抱至怀中,轻抚着爱人如瀑的长发,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而为之的温柔,说道:“青柠,我知道你醒着,方才的谈话你也听了个大半。我墨家深陷困境,求助无门,现已至危急之秋也!我本无心动用你的私房钱,但形势所迫,我们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得向你求助,望你慷慨解囊。当然,我们并不是平白拿走这笔钱的,银行贷款是多少利息,我们便付你多好利息,绝不少少你一分钱。”
青柠依旧不语,只是挣脱了墨禹辰的怀抱,静静地躺在炕角,不作理会。
墨禹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前挪了几分,伸手拉住青柠的胳膊道:“青柠,我知道你舍不得这笔钱,但我方才已向你做出保证,我们墨家绝不会贪了你的钱去。反而你能在此刻挺身而出,你就是救墨家于危难之中的无冕英雄,将获得墨家上下的尊重与信任。”
青柠背对着墨禹辰,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不稀罕你们墨家的尊重,只期望你们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墨禹辰闻之,松了手劲,带着几分沮丧与无助,说道:“你这是不信任我吗?我自知我以往做过许多荒唐事,伤了你的心,但那些都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伤害你。你我夫妻一体,何必死揪着那些过往不放呢?今日之事,即便求助外人,尚且不至于如此之难。你身为墨家人,救墨家于水火之中本是你分内之事,你却推三阻四,百般刁难,你这不仅伤了你自己的体面,更是伤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按照你处事的逻辑推演,他日你白家蒙难,我是否也有理由漠然置之,不闻不问。”
言行至此,青柠心底恼怒至极,忍耐着不断加剧的腹痛,坐起来理论道:“你这是借款不成,诅咒我白家吗?”
墨禹辰蹙眉回道:“我只是做个类比而已,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恶毒。”
青柠泫然若泣道:“是,我手里是有十万块钱,但这笔钱是我结婚时的礼金与这几年攒下的工资,与你们墨家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你一句轻飘飘的借,再加上各种道德绑架,就想拿走我几年的积蓄,你们墨家的脸可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