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宸铮铮有词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只要你足够的强大，自不会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扭曲自己的生活。

犹如你心仪一双三十四码的鞋子，几次试穿后，依旧不合脚。但是周围的人无法理解你的感受，只是看到你的反复试穿的行为，推测你非买不可。这时你会为了别人的目光，削掉你的脚后跟，合着鲜血，去买这双鞋子吗？”

青柠失神地盯着被子的一朵鹅黄色的迎春花，一滴眼泪不知何时悄然而落，消失在一片春意盎然的花海中。

“倘若她已经削掉了脚后跟，穿上了这双不合脚的鞋子，又该如何是好？”

陈雨宸饱含着几分怜惜，将青柠拥入怀中，如同一位体贴的情人一般，轻抚着她如瀑的长发。

“即便耗资巨大，但是鞋子不合脚是事实，及时舍弃才是正道。难道你要等着伤口愈合，愈合、撕裂，愈合、撕裂、发脓，愈合、撕裂、发脓、溃烂至骨，才肯回头？我怕等到那时，你丢的不止是一双鞋子，你的腿，乃至你的生命都会受到波及。”

柳曦沫闻言，大抵也猜想到了几分，向前抱住二人。

青柠喉间的哽咽像是一头哀鸣的孤狼，“可是，我的血止住以后，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这双鞋子。不曾想没走几步，尚未享受这双心仪的鞋子带给我的欣喜时，后跟的旧伤又破了，甚至比以往更痛。于是，我只得原地休憩，幻想着，等这次结痂以后，我会不会就不再痛了？”

陈雨宸也被激得失去了辩驳的逻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真是个傻子，不赶紧丢掉那双破鞋，还抱这种不切实际得幻想做什么？这种华而不实的物件，已经被他爹妈定了性，自不会轻易为你改变。你是眼泪尚未流尽，等着浇灌出来更惨痛的教训吗？”

青柠道：“可是我做不到啊！这双鞋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与我的血肉粘连在一起，一动则伤筋动骨，痛的我怀疑人生。索性就随它去吧！等何时伤到骨头时，也许无需我再费力，鞋子便自行脱落了。”

陈雨晟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曾想一沾惹上了感情，你便再也不是你了。”

青柠泣声渐歇，略带着几分哽咽道：“我们女子最大的悲哀不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是父传子、子传孙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我们从小听到最多的不是自立，而是嫁人。一个没有根的群体，她毕生的追求的不是实现自我，而是如何扎根生存。这便让我们下意识通过依附他人求得生存。何时将这种被动的观念归正，我们女子的命运或许才会得到大幅度的改善。”

柳曦沫感同身受地说道：“在我父母的认知中，女子学的好，不是为了提高认知，追求更高的思想境界，而是为了嫁得好。又有人把女子的婚姻比作第二次投胎，如果女子不是信服男子能够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岂会轻易被他们糊弄了去？”

陈雨晟松开怀抱，不由唏嘘道：“何时我们能够突破这道思想上的桎梏，彻底成长起来，也不枉此生了。”

青柠闻之一笑，那般梨花带雨、不胜娇羞的模样，倒惹得同为女子的陈雨晟怜惜不已，不由伸手轻抚掉她脸颊上残存的泪珠。

“不知一个普通人要经受多少磨难，才能蜕变如斯！我热切地期待这世间的女子皆幡然醒悟，成为最好的自己，又害怕过程太痛，宁愿她们糊涂地蹉跎一生，倒也安稳。”

柳曦沫叹道：“可惜轻松一生的后果，便是参不透生活的局。没有更高的思想觉悟的母亲，她的子女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才能看清生活的本质！”

青柠道：“女子在兜兜转转中，还是回归到了嫁人，为人妻，为人母，这好似是一个无解的谜。”

陈雨晟道：“生殖繁衍是生物的本能，不是这个话题无解，是女性的自我觉醒与这种本能产生了冲突。

依照现在社会的发展，这种冲突只会越演愈烈，最后的最后，除非回归到了单纯的自然属性，否则便是毁灭。

但是等到那时，女性会迎来了两个极端，要么极度的文明，女性可以不依附男性自愿产子，要么极度的野蛮，女性完全屈于本能行事。”

青柠道：“如果女性没有子宫就好了。”

柳曦沫难得一笑，“女性没有子宫，也没有了人类，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我们所感知的世界也许都不会存在，宇宙也是一片虚无，一切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这到底是谬论，还是真知？”

陈雨晟道：“说着说着，我们倒把人类干没了。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是三个女人一场噩梦……”

此后，三人又是感慨了一番，方才止住了话头。

但是，说来道去，现实依旧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陈雨晟见刘曦沫居住环境着实令人担忧，便邀去她家休养，却被柳曦沫婉拒了。

二人待至日暮时分，见柳曦沫面露倦意，便起身告别。行至房外时，听到房内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青柠欲返回相探，却被陈雨晟止住了。

也是，人生之路，只能独行。

作为好友，斟酒一杯，目送即可。

回去时，天空中不知何时汇聚了四方乌云，遮天蔽日，借着几分暮色，彻底笼罩人间。

风不知从何惊起，席卷着地上的尘埃朝人袭来，许些枯枝不甚娇弱，竟被扯下树枝，可怜兮兮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劲风过后，乌云愈发的低沉，好似不小心沾惹上了暮色的浓郁，简直要滴出墨来。

天空中零星地飘起了雪花，似春日的柳絮一般，未经风的鼓动，不甘寂寞的自行起舞。

大抵是未经台下十年功的苦修，那多数的雪花的舞姿并不值一提，只是轻旋的身子，不过两圈，便撞向了墙体、树上，惨淡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