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啊！这件事过去五十年了，当时发生的一切，甚至就连你爷爷穿着的蓝色的确良外套上的补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你爷爷喝酒喝死了，有人问我‘老头子走后，你想不想他？’，我又怎么会想他？于我来说，我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青柠啊！我与你爷爷磨了一辈子，临近走了，他方才变成你口中的好爷爷。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经历过的苦难，并不是一个结果就能抚平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辈子遇上一个脾气秉性好的男人，何其重要。

你脾气秉性随了你那个没福气的妈，我就怕你遇上事，不够有韧性，到头来，步入你妈的老路。你自小懂事，不曾开口要过什么，如今在婚姻这件事上，态度出奇的强硬，我们自知无法劝你改变主意，只希望你以后万事敞开了想，切勿钻牛角尖。”

原来，白奶奶虽未直言墨禹辰面相如何，但心中早有判断，只不过碍于背后不言他人之短的素养，以自身经历为媒介，将心中之忧虑细细说来，至于听与不听，交予当事人自行定夺。

青柠询问道：“奶奶，你觉得墨禹辰如何？”

白奶奶沉思良久，在青柠以为她已经不甚乏困，再度入睡之际，方才言辞含糊地说道：“只觉他眉目不甚疏朗，恐性子左了些。而你自幼丧母，性子良善，以后过日子自是要吃些亏的。”

青柠本欲再问，只听见白奶奶呼吸绵长，想来又睡了去。只是此番谈话，将她本就不甚浓郁的睡意彻底搅散了去。初秋夜深微凉，而细思人生之路，一个心更凉！

青柠本欲再问，只听见白奶奶呼吸绵长，想来又睡了去。只是此番谈话，将她本就不甚浓郁的睡意彻底搅散了去。初秋夜深微凉，而细思人生之路，一颗心更是如浸冰水，全无热气！

好歹煎熬至天亮，白奶奶晨起预备包饺子，寓意为将不舍得分离之人包住，青柠自是上前相助。

待墨禹辰梳洗既毕，胖乎乎的饺子已经整齐地放置在篦帘上，大铁锅中的热水已经翻滚起来，蒸腾而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萦绕于房间之内，倒有了几分尘土味的仙境。白奶奶对这个准孙女婿又是一番殷勤的问候，随即迎至上坐，热情地招待不在话下。

饭后，青柠与墨禹辰便到了启程离开的时候，白奶奶执起墨禹辰的手紧拉着不放，说着些老旧的话儿。索幸墨禹辰并不反感，配合着白奶奶的言辞，不时颔首附和，倒也其乐融融。

白东卫将青柠唤至另一个房间内，开门见山地问道：“如果我让你们分手，你会同意吗？”

青柠沉默不语，做无声地反抗。

白东卫点燃了一支烟，并未去吸，直至一根烟燃了大半截，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年轻人的婚姻，父母即便有心插手，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我在你哥哥婚姻中算是看透了此事。对于你的事情，我本不欲多说什么。但是墨禹辰此人，心胆极大，恐怕不是能静得下来心过小日子的人。而你，像极了……你妈，对感情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生怕此人并非你的良配，反而耽误了你。”

青柠微垂着头，脚尖轻轻划过地面，水泥浇筑而成的地面上，被划起几粒涩涩的沙子，道：“你只与他相处了一夜，并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个人，怎么可以妄自断言他的好坏呢？”

白东卫看着眼前心气极高的女儿，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早已亡故的妻子。

初见时，她如一株水仙花儿一般清丽高洁，含羞带怯的一笑间，就连盛夏十分的艳阳尚且抵挡不住她的娇羞，缩进了云端，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的仰慕与渴求；后来不过一年，她眼底的光熄灭了，像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任凭时光流走，她亦浑然而不自知；再后来，她对自己冷嘲热讽，她对自己恶语相向，他不知她的渴求，注定成为不了她想要的情郎，于是，她终于放弃了自己，成为世俗眼中的疯子；最后的最后，她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亲自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余留他一人在漫漫人世界蹉跎。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时常一人坐在床边，点上一根烟，任思绪在无边的悔恨中漫游，但是他仍然不懂，到底是谁？杀死了他的姑娘！

白东卫将燃至尾稍的烟熄灭后，重新点燃了一支，青烟袅袅重新升起，像是一丝生生不息的希望，“我不了解他，但是我了解男人。他话语间的每一份犹豫，背后都是一场惊天的骗局。而你涉世未深，又对他情根深种，会无形间忽略掉许多致命的漏洞。而这些疏漏对于婚姻的杀伤力极大。”

青柠细思片刻，不知其解，心中暗暗思量：父亲自己尚不懂感情，如何在自己的感情中指手画脚？更何况，墨禹辰的不完美是人性的通病，又岂会对婚姻造成重创？

“爸爸，哪有那么严重？”

白青林见女儿泯顽不灵，语言中不自知地带着几分怒意，“你只知道他买了房，这买房的钱从何而来？还有他原来的那份工作，一个专业不对口的普通大学生，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份偏向理工科的工作？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更何况是曾经遭受过重创的农民家庭，哪里来的这种经济实力？我问他这些问题时，他言辞闪烁，解释内容漏洞百出。青柠啊！我穷了一辈子，但是知道不该碰得东西决计不碰。我见过太多人，守不住清贫，贪图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结果债台高筑，不止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最终累及到了子孙后代。”

青柠听毕，心中虽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不愿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故作坚强道：“我从未与他探讨过这个问题，我回去后就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