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记不得哪里见过这个怪老头，只盯着那柄黑色长刀，陷入沉思：我在冥界还认识谁？

这刀，不正是浣衅古渡磨刀人手里的那柄，九尺巨刀么？黑色细密的羽毛纹路……

磨刀人分明是个年轻人，如今却怎么变成老头了？

潘老头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用他的方式打招呼。

吴霜惊道：“你是……古渡路边的磨刀人？如何变得这般老迈？”

潘老头的骷髅头，咔嚓咔嚓碰出声响：“鬼灵都爱漂亮，初见时，当然要向客人展示最美好最年轻的模样！”

听完潘老头的解释，吴霜心想：好歹磨刀也算个稳定营生，拎着刀跑出来，算怎么回事？

潘老头把骷髅放回骨架，朝吴霜恭敬行礼：“吴公子，我们这些老鬼多亏您带路，才得以离开浣衅古渡！”

带路？

潘老头向吴霜靠近几步：“您别害怕，麻烦您给看看，我这刀，磨的怎样？”

说着，潘老头伸手从趴在地上的骨架上，剁下一根肋骨。

那发着“咧咧……咧咧……”的骨架，疼的直叫唤。

杀猪声！

吴霜似乎明白了，那趴在地上的骨架，就是朱振坤的啊！

朱振坤挨了断骨之痛的一刀，想来在他没寻来之前，已受尽折磨，吃够了苦头。

潘老头挥了挥手中的骨头，竟真的把黑色巨刀丢了过来。

得意的“咔嚓咔嚓”道：“削铁如泥啊！”

刀锋竖插在吴霜不远处的溪水里。

这刀有刀影，刀身锋利，锻造材料绝对上乘，刀身与刀柄浑然一体，凌厉霸气。

吴霜赞道：“好刀！宝刀！”

潘老头大笑着：“吴公子，比灵器榜上的寒锥霜骨和破天光牙如何？”

吴霜隐约猜到，潘老头费尽心机，把他从永安城里引出来，原是冲着神造锤锻之法来的。

一具骷髅，血肉已化为尘土，它是如何实施这么周密的计划？

它凭什么布置鲲灵仙阵？

不对，有人在帮它！

吴霜笑道：“成色韵味，材质工艺，威力造型堪称精绝，这刀虽不在灵器榜上，却胜过榜上之器！”

潘老头是真高兴啊 ，咔嚓咔嚓，连叫三遍，居然兴奋得原地打转，像极了得了香蕉的猴子，吴霜的夸赞，那不比耍猴的铜锣得劲么？

吴霜话锋一转：“但是！”

这话，讲道理是一定要转的，可吴霜脑子里暂时没话可转，但是之后……那只能再来个“但是”！

潘老头的骨架也转不过来了，只好把骷髅头调过来，面向吴霜，夸奖的话都可以忽略不计，唯独这但是后面，一定是真话！

“但是！刀影之中，暗藏一股暴戾、纠结、愤怒和复仇的味道……”

吴霜为什么这么说？倒还真不是胡咧咧，他想啊：潘老头不会无缘无故的，单把朱振坤给逮来。

交流锻造经验，赏刀、鉴刀，哪一样也用不着剁朱振坤一根骨头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俩有仇，而且是不共戴天的那种！

潘老头急着问话，骷髅下巴还掉在地上了，咔嚓咔嚓都不利索了，吴霜更听不清楚了：“我知道您急，但您真的先别急！把下巴壳子装上了，咱再聊！”

趁着潘老头捣鼓下巴骨。

吴霜又想：“刚鬣一族它嗅觉灵敏啊，保不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活猪头总不能被死鬼给搞死啊，这要传出去，那不得天下大乱？”

最害怕的是，潘老头说了一句：鬼灵离开浣衅古渡，根本原因竟然是吴霜给老鬼们带了路！

吴霜他也不懂，六桥之验，虽未通行金桥，足以轰动浣衅古渡，吴仙人的事迹，很快就在冥界传开了。

吴仙人没有遁空飞行，而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从浣衅古渡，徒步离开的！

太低调了哇！

关键是，低调的背后，仙迹可寻啊！

小牧童全程跟着，吴霜去过什么地方，见着了哪个鬼灵，他都一清二楚。

有个词叫有迹可循。

活人是无法到达冥界，血肉之躯自然也无法从冥界离开，而吴霜却做到了。

所以，吴霜走过的路，从哪里离开，第一步是左脚右脚，脚印落在哪块石头，哪寸土地，鬼灵们都能看见！

在小牧童眼里，他看到的情景是：吴霜身裹冲天烈焰，足迹所过，猩红烬道，蜿蜒成血足仙途。他的头顶发间，后脑勺、天灵盖、额间三处黑色火斑，冒着滚滚浓烟，所到之处皆是灰烬……

这段描述很熟悉对吗？

尽管吴霜什么都没做，但他却孤身开辟了一条，鬼灵可以通行人间的路！

而他那渐隐未曾发作的三花噬脑虫，在描述中也被神化成冒着浓烟的火斑……

鬼灵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所以，吴霜无法猜度，潘老头对他的恭敬，其实充满真诚，并不复杂。

潘老头“咔嚓咔嚓”道：“老朽愚笨，请公子告知，这刀影该如何破除？”

聊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吴霜在行：“说难不难，却也并不简单！”

潘老头虚心请教。

吴霜继续道：“器之正韵，在中正平和四字中取，不该掺杂情绪！”

“器不中，则为偏；器不正，则为邪；器不平，则为歧；器不和，则为戾！”

“对应你刀中纠结、复仇、愤怒、暴戾四种情绪，若想锻造灵器，首先当祛除刀中情绪，达到中正平和！”

潘老头听的是，拨云见日，如雷贯耳！

咔嚓咔嚓，拜折了膝盖骨道：“多谢公子调教，我当如何祛除情绪？”

吴霜指了指它旁边的猪骨架，笑道：“你且不急，你二人有何恩怨，不妨说来听听！”

潘老头能不急吗，多年来入不得黄泉，诉状递不到冥界有关部门。

陈年宿怨，无人问津，终于有上仙愿意聆听申诉，公正判案，他哪还能不乐意？

潘老头见吴霜以天地为公堂，鬼刀为公案，地上跪着原告被告，板车驴子物证齐全，虽无人证，仙人宣布升堂，那便升堂！

吴仙人口口声声，说的是中正平和，他只要做到其中一个字，这案子判成什么结果，他都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