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照君归
作者:喜欢竹影兄 | 分类:其他 | 字数:4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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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拒绝邀请
马坤惨笑道:”可能是老天觉得和那些枉死的战友相比,俺还不够惨,一九三三年十月的一天,俺刚从前线回来,于龙就来找俺,说实话,俺见到于龙心里就紧张,因为一年来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事,俺问他:‘你不好好照顾表嫂,来找俺干吗?’于龙哭了,他说表嫂没了,肚里的孩子也没了。肃反经历多了,俺的神经也麻木了,俺一滴泪也没有流,居然很冷静地问他原因,于龙告诉俺,俺老婆一家老小十口人都死了,中央苏区开展了\"消灭地主\"的运动,喊出了‘从肉体上消灭地主,从经济上消灭富农’的口号,有田不满10亩者便在被消灭之列,俺老婆家有田15亩,乡苏维埃政府就认定是地主,把她的家人捕去进行清算,家中房屋财产全部没收,等俺老婆听到消息,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赶到乡政府时,只见到地上躺着八具冰冷的尸体,俺老婆找他们要说法,他们说豪绅地主必须严厉处置,俺老婆说小妹才十五岁,她有什么罪为什么要杀她?他们又说斩草要除根,你是军属,不要干预地方上的事情。俺老婆质问你知道是军属,为什么还要对我的家人下毒手?他们恼羞成怒,说如果你不是马坤的老婆,把你也清算了。俺老婆说你们才是真正的反革命分子,私分财产、残害百姓,我要去告你们。乡政府主席气急败坏,冲过去对着俺老婆肚子就是一脚,可怜俺老婆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下身血流不止,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叫于龙赶紧找俺报信。袁连长,说来你也不会相信,听到这个消息俺不是很悲伤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俺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俺记得那个夜晚,月亮特别的亮,田埂特别不好走,俺摔了一跤,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俺带着于龙杀了乡政府主席全家为俺老婆报了仇,可是躲避追捕时于龙为了掩护俺也被打死了,下山后俺想过反正,利用国军为自己报仇,又不想和昔日的恩师战友兵戎相见,没奈何只好回了西平。俺与共产党有杀妻之恨,你说共产党来了俺会怎么办?只有一战!俺宁死也不会投降。”
袁西听后不胜唏嘘:“学长,没有想到你的经历这么悲惨,我再次为我刚才说的话向你致歉。”
“道不道歉不要紧,俺讲自己的故事给你听只是担心你被共党释放俘虏的举动所蒙蔽,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更失去了和共产党斗争下去的勇气和信心。”马坤看着袁西认真说道。
“谢谢学长提醒,不过我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想陷入主义之争,我当年之所以报考军校,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驱除日寇,誓死不做亡国奴。我一直以为,不管是哪个政党执政,只要它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只要它能让中国强大起来,不再遭受外辱,它就是正确的党、英明的党、伟大的党,我就支持他、拥护他。”袁西毫不隐瞒,当即表露心迹。
“好吧,俺们先不谈论这个话题,袁连长,袁学弟,俺希望你能看在老哥的面子上留在西平,帮俺守城,行吗?”马坤也不纠缠,回到了正题。
袁西没有马上回答他,开始沉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灯芯燃烧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偶尔火疙瘩蹦跳炸开,传出一连串啪啪声。
思忖良久,袁西抬起头说道:“学长,不好意思,恐怕我不能答应您。一来我和弟兄们打了多年仗,实在是厌倦了这种早上出去不知晚上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的日子,都想早点回家过上安宁平静的日子;二来他们因为相信我才跟着我来到这里,我总不能因为要帮您把他们抛下;三来共军优待俘虏,我心里感恩不尽,总不能恩将仇报,再和共军为敌吧?如果我是这种忘恩负义之辈,学长恐怕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吧?“
“过上安宁平静的日子?袁连长,俺见那个小兄弟总是喊你少爷,如果俺没有猜错的话,你家里应该比较富裕吧?“
袁西点点头:”不错,我家里确实有薄田百亩。石头虽然从小叫我少爷,实际上我和他情如兄弟,不分彼此。“
马坤正色道:”有田超过百亩,如此说来在共产党眼里你家就是货真价实的地主家庭了,而且属于土豪劣绅一类,是首先需要被清洗的对象。你不知道,共产党对付地主的手段是万分残酷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消灭地主,他们先是把地主一家抓起来,分别施以各种严刑拷打,以勒索金钱,等到敲诈净尽,才加以屠杀。在\u0027斩草除根\u0027的口号下,被指为豪绅地主的家人就连襁褓里的婴孩也难逃一死。”
看着袁西惊疑的眼神,马坤平静地道:“这就是阶级斗争,你死我活、残酷无情。在共产党人的字典里,只有无产阶级和非无产阶级两种身份,贫农、雇农和工人属于无产阶级,其他人都属于非无产阶级,他们所说的革命就是要领导无产阶级革非无产阶级的命,最后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这个过程,必然充斥着暴力、血腥、阴谋和无耻,他们欢迎贫农、雇农和工人加入他们的队伍,是因为他们知道没有文化、缺乏知识,不能独立思考和辨别是非,这些人很容易被他们蛊惑和利用,没有财富,没有社会地位,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这些人的激情和热血很容易被点燃,而一旦点燃必将烧毁原有制度下存在的一切,共产党的导师马克思是这么号召无产阶级起来革命的:‘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枷锁,而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袁西此时心里多少理清了些头绪,马坤和共产党有血海深仇,所以在谈及自己以往的经历,特别是共产党时,难免加入个人情感,故不能全信,他缓缓地说道:“任何政党在其幼稚期都会犯错误,共产党也不例外,加上当时他们偏居一隅,信息闭塞、人才短缺才会出现情况,你看,现在共产党越来越成熟,他们提出的主张很多都是正确的,代表了绝大多数百姓的利益,他们制定的很多政策比如土地政策获得百姓,特别是贫雇农的拥护和支持,这也是为什么共产党的部队越打人越多、越打实力越强的原因。”
他态度诚恳地对马坤说道:”学长,八年抗战,国人牺牲太大,好不容易赶走日本人迎来和平,本应好好休养生息、建设国家,岂料内战又开,不仅是我,军中除了那些当大官的、喝兵血的哪个想打仗?和日寇作战,弟兄们肯以命相搏,宁死不做俘虏,与共军对垒,却彼此提醒此兄弟相争,不同于抗日,不必萌发轻生的念头。“
马坤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无怪乎国军近来总吃败仗,像袁连长你这样久经战阵、看淡生死的人都厌战思归,谁还能挺身而出阻挡共军这只洪水猛兽?如此看来,共产党得天下是早晚的事情了。”言毕,马坤意兴阑珊,人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袁西刚想开口劝慰几句,马坤摆摆手:“袁连长,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俺也就不再勉强,时间不早了,就不影响你休息了,俺告辞了。”
袁西把他送到门口,马坤回过头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转身走了。
马坤刚离开,石头就打开门走了出来,他轻声问:“少爷,姓马的这么晚找你干吗?我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准没有好事。”
袁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一直没睡就是等他离开?”
石头答道:“我不放心,怕他对少爷不利。”
袁西反问道:“你泡脚了没有?泡脚了还不赶紧睡,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做事。”
袁西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脑子里总在想着马坤所说的共产党用残酷手段消灭地主这件事情。虽然认为土地改革使得共产党获得了广大农民的支持,但他绝不相信共产党就此能夺得天下,毕竟国民政府控制着大部分疆域的人口和税收,拥有一支500万人的庞大军队和各式先进的美制装备包括飞机和巨炮,共产党财薄力单,难道仅凭手上和烧火棍差不多的武器就能打败国军?转念一想,消灭自己部队整编第三师的陈赓部武器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去,万事皆有可能。
未雨绸缪,凡事还是应当早做打算才好,他暗下决心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劝说父亲只留下口粮田,其余田地全部变卖,这样即使局势有变,共产党夺取了政权,家里也不会因为田产众多而被认定为地主,遭受清算。至于回家后的生计,袁西倒不担心,自己头脑灵活、身强体健,又吃得苦,怎么会挣不到钱养不活自己?他又一想镇里小学的刘校长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托他帮忙在学校里找份教学的差事应该不难,计议已定,他这才沉沉睡去。
许是晚上睡得迟了,第二天袁西起床时,阳光已经把屋里照得亮堂堂,推开门,迎面袭来的寒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深吸了口气,侧耳倾听东关塔檐下风铃传来的叮当声,北方的早晨是如此的干爽清冽,袁西真切感受到眼前的美好。
听到袁西的开门声,石头房间的门“哗啦”打开了,李友春第一个蹦了出来,后面紧跟着王自健、耿有成和石头。
石头张罗着袁西漱口、洗脸,李友春凑上前道:“连长你终于醒了,你发现没有今天天气可真不错!”
袁西瞥了一眼他:“有屁快放,有事快问,大清早的,别扯些没油没盐的。”
李友春呵呵笑道:“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过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我就说我一撅腚,连长就知道我拉什么屎。连长你别瞪眼,我们听说昨晚马坤来找你了,他没找你麻烦吧?”
“是啊,连长,我也觉得他三更半夜来找你一定没有好事。”王自健抱着肩,皱着眉说道。
“是石头告诉你们的吧?马坤昨晚来找我也没啥事,他是怕共军趁乱攻打西平,想请我们多住一段时间帮他守城。”
“不能不表扬马坤眼力不错,我们都这副样子了他还能看出我们不是等闲之辈。”被别人赏识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李友春得意起来。
“那你怎么答复的?”王自健问道。
“我说弟兄们都不想打仗了,也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拒绝了。自健,说起来马坤还是我们学长,他是黄埔第三期的。”袁西边洗脸边答道。
“啊?!那他怎么在西平县城当个小小的民团大队长?以他的资历,最差都能当上少将级别的高官。”王自健惊讶地问道。
“本来他是可以在史书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奈何造化弄人。”袁西摇摇头。
“各位客官早呀,看各位客户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知道昨晚睡得一定差不了。”何老板满面笑容地出现在长廊上,新地在后面跟着。
袁西笑道:“劳何老板费心安排,昨晚房间里暖和、被褥舒适,我是一觉睡到了现在。”
李友春也道:“是呀,何老板,我好久没得睡过这么香这么沉的觉了。不过,觉睡好了,精神养足了,这肚皮来提意见了,你听听,它是不是在说我饿、我饿。”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何老板也笑着说道:“馒头、粥和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各位请跟俺到前面用餐吧。”
坐定后,袁西让何老板先去忙,自己有事再去找他。何老板点头称善,又交代新地好好招待这才转身离去。
他们正吃得香甜,突然听到有人大叫道:”袁连长,王排长,真是你们呀,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人了,怎么,你们也住在这家客栈?那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