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她穿着巨大人偶服，笨拙的跟在三人身后，看见孙睿领着任溪进了一间黄金珠宝店。

任溪看起来高兴极了，拉着孙睿来回看，而蒋年华也没有对她那时候的嚣张跋扈，反而弯着腰，在任溪后面一个劲殷勤。

再次遇见，顾晓姿心里还是酸涩无比，她想起孙小鱼生病那天晚上的无助，那一通通救命电话被这些人无情挂断，当场把顾晓姿送上了断头台，掐灭了她所有希望。

他从来没有这么牵着我的手带我逛商场买东西…

“老公，你看这个怎么样？”

任溪拿过售货员手中的金手镯，放在灯光下比量，“这个好看还是刚才那个好看？我都好喜欢，有点拿不准了呢？”

“小溪要是喜欢，那这两个都买了。”

不等孙睿说，蒋年华直接答应了，指挥着售货员把这两个镯子包起来。

“阿姨，你真好，谢谢你。”

任溪嘴甜，三两句就把蒋年华哄得开心，拉着任溪又去看小孩的金锁，很快，两人就挑好了金锁和小手镯，一起包了起来。

“妹妹，你婆婆对你真好啊，一看你们关系就好，就跟亲母女一样，刚才要不是你喊阿姨，我都不相信这是你婆婆，真是年轻又有气质。”

蒋年华心里乐开了花，偏偏任溪还在一旁附和，“那当然，阿姨人美心还好，我能找到阿姨当她儿媳妇，也是我的幸运。”

“小溪就会哄我，明明是孙睿捡到宝了。你比那顾晓姿不知道强多少倍，自己不守妇道出去找人，离婚时还狮子大开口，还好最后成功离婚了，不然怎么才找到你这么个贴心儿媳妇。”?

…我呸！

顾晓姿现在外面，气的浑身发抖。她如坠深窖，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什么叫我不守妇道！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自己儿子出轨，逼着我净身出户，还一分赡养费不给，连孩子生病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还好意思舔着个脸在这装圣母！真是恶心！

手中的广告单捏变了形，她克制着发抖，冲上去质问孙睿——

“哎呦！你这人看不看路！瞎了眼了！”

“哎呦！小溪，你小心！”

广告单被撞满地，顾晓姿也狼狈倒地。

蒋年华及时用身体挡着护住任溪，吩咐着孙睿把任溪扶到一边，没好气的对着顾晓姿撒气，

“你长没长眼！自己倒霉还往别人什么撞，再把我孙子儿媳撞出个好歹，你能担待的起嘛！瞎了眼的废物，扫把星，就跟我那丧门前儿媳一样让人讨厌，赶紧滚一边去，别吓着我儿媳妇！”

“滚滚滚！真是倒霉！”

蒋年华伸脚把广告单一扫，头也不回的挽着任溪进了店，担心她受到惊吓，指着玻璃下的黄金安慰任溪：“刚才有没有吓到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不长眼的，还好我反应快，没伤到你吧。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阿姨都给你买。”

“阿姨，这怎么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马上就要定亲了，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是吧，孙睿。”

蒋年华朝孙睿暗使眼色，孙睿也不知怎么了，盯着坐在地上的假人偶，升起了莫名的烦躁。

这一场闹剧，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这个小丑。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在玩偶的遮挡下，避免了自己出丑。熟悉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她知道，没有人在关注她了，这一个笑话就像一个屁，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晓姿扶着头套坐在地上，刚才的跌倒让她清醒很多。她自嘲一笑，透过玩偶双眼之间的空隙，又一次盯上了那一家和睦三口。

真和谐啊，那一家三口在黄金店里挑选黄金的身影刺痛她的双眼，也剜掉了那一颗真心。

自己从来没有拥有的，别人却信手拈来，不仅牺牲了家庭，扫地出门，还拱手让出了自己的丈夫。

顾晓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她的软弱成了别人手里的工具，胆小被别人当成了靶子，自卑掩饰了所有借口。

狼狈中，她拖着繁重的衣服起身，默默将一地废纸捡起，直至消失在了孙睿的眼中。

后面欢声笑语犹在耳边，顾晓姿却感觉到了透彻骨缝般的寒冷。

直到有人过来叫她，她才从臆想中回过神。

那人敲了敲玩偶巨大的头套，示意顾晓姿拿下来。

“有事吗？”

来人没说话，坐在了顾晓姿一旁。顾晓姿这才看清楚，她估摸得有40来岁，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多痕迹，岁月也没有偷走她的精神，奔走流下的汗珠还挂在眉梢，她没有伸手擦，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打开递给了顾晓姿。

“擦擦吧，这一上午，套在这里面，不闷死也得热晕了，趁着这会有功夫，赶紧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下午才好继续干活。”

纸巾放在手心，恍惚间顾晓姿眼睛有些发晕，

“谢谢。”

“这有啥好谢的，你第一次干这个吧，看你不太熟练的样子，我跟你说，别看我年纪大点，但是我还是琢磨出这里面的捷径，怎么样？用不用我教教你。”

“这…”喋喋不休还在耳边缠绕，顾晓姿想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一双熟悉的鞋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这个人是孙睿。这双鞋太让她熟悉了，她甚至都可以说出鞋子哪一处坏掉又缝补过的痕迹。

“晓姿。”

风灌入耳，消散于市井之中。

顾晓姿看向别处，平静的问：“什么事？”

“你…这是你找的工作？为什么选这个工作？你好歹也有个大专证书，怎么不找个好一点的？起码这么热的天别再外面乱跑，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热络情话连旁边的阿姨都觉得孙睿有心，可在顾晓姿心中，听出了里面嘲讽看不起的态度。

“我不偷不抢，干这个有何不可。再说，我们现在离婚了，也丢不了你的人，你在这里质问我什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关心你一下。”眼看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孙睿立马换了一个：“多多和小鱼呢，你出来工作，那她们两个在哪？”

顾晓姿：“……”

莫名的烦躁占据了孙睿，炎热让他失去了思考，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这妈是怎么当的，把两个孩子随便一放，万一在出点什么事怎么办！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狠毒了，也不管孩子死活。多多和小鱼在哪？我去接回来，省得在你手里受委屈。”

这话彻底激怒了顾晓姿，她杨长站起，把手中的纸巾朝孙睿扔去，

“我就是这么恶毒！跟谁学的？你妈不就是这么教我的，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连说话都一模一样，我劝你娘俩嘴上积点德，毕竟任溪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们孙家祖宗，再损了阴德可就白盼了这么多年了。”

“你！”

顾晓姿并不想理他：“我看你长眼疖子，麻烦你自动消失，不然我成了泼妇撵你可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泼妇！真是个泼妇！本来还看你可怜，想过来看能不能帮帮你，现在看来，你这人就不值得接受我的帮助！哼！”

废话如垃圾，多说无益，顾晓姿别过身子不去理他。孙睿自找了个没趣，踢开脚边的石子，转身离开了这里。

蝉鸣声又一次加剧，叫的人心里难受，树下没了风的照拂，也变得炎热不堪。

“姑娘。”老阿姨喃喃自语，眼中阅历丰富，眉目慈爱温柔，“碰到这种人，是你的一次经历。即使不是他，你也要遇上点别的坎坷。别把自己的心迷住了，眼睛不会看人，就用心看，心里那双眼睛就跟明镜一样，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了。”

“…谢谢阿姨。”

“好了，该干活了。”

阿姨扶着腰站起来，锤了锤僵硬的肩膀，转头看见顾晓姿又要把头套戴上，伸手组织了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别人让你干，你不会说不干，这个天本来就热，再套上个这个，你不中暑才怪，听阿姨的，赶紧脱下来。”

“这…可是这是经理让穿的，脱下来让她知道了不好吧。”

阿姨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哼鼻子：“要么说你不开窍，我跟你说吧，来这个教育机构发广告的，没有一个人穿这种人偶上街，她就是看你好欺负，这要是我，早把她们骂的狗血淋头了。”

我好欺负…顾晓姿拿着人偶，盯得眼睛都开始发酸了。我好欺负，所以就成了针对的目标，所以就理所当然要接受所有人的欺负吗？

“她是经理，我要是不穿，万一不给我工资…”

“不给你不会告她，不会举报她们私自收费讲课。你不能让她们吓唬住，懂吗？孩子，干什么事一定要自己硬气，别让人说两句话就吓得不行，立马就听从了，那样以后你就成了靶子，什么脏水垃圾就都往你身上扔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话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阿姨渐行渐远，淹没在了人群中。顾晓姿被敲开了脑袋，躲在树后面，脱下了一身的束缚。

她长舒一口气，浑身像卸了几百斤的担子，轻松无比。然后她下定了决心，给万玲打去了电话。

“喂？”

“玲，我想明白了，我去你养老院工作，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