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哥儿，大夫说你这伤不致命。只是，需要休养些时日，否则容易落疤，影响美观。”老爷子叮嘱宋盼儿，“你好生伺候着琇哥儿。他若是有点什么意外，我饶不了你们！”

宋盼儿含泪应诺。

老爷子又转头，对大夫说：“麻烦您，仔细给琇哥儿看看。他的腿......是怎么弄断的？”

“我明日一早给他复查。”大夫说道，“这件事，不宜闹大。”

老爷子点头。

沈琇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宋盼儿的眼泪，仍不断落下来。

大夫帮他换好了纱布，就离开了。

宋盼儿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琮跪在旁边。

他面露哀求：“阿姐，你劝劝琇哥儿，不要再寻短见......”

宋盼儿倏然抬眸，厉声呵斥他：“你闭嘴！”

沈琮吓得不敢吱声。

屋内沉默了许久。

“阿璟呢？”宋盼儿问，“他去哪里了？我方才进来，他就不见了踪迹。我让他陪着琇哥儿，你们就把琇哥儿扔在这里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显示她的气愤。

沈琇之睁开眼睛，望着他娘，目光中充满了怨恨，他突然朝宋盼儿吐了口唾沫。

他嘴唇干裂，吐出来的唾沫是暗红色的。

宋盼儿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

沈琇之又骂宋盼儿。

骂完之后，他昏睡了过去。

宋盼儿抹掉了眼角残存的泪水，起身，走到了窗棂旁边，透过敞开的窗户，眺望远处。

冬季的天，灰蒙蒙阴霾。

她眼睛里迸射着冰冷与怨恨。

这份怨恨，化成了浓浓的仇恨，像火焰烧灼着她的胸膛，似乎要将她焚毁。

宋盼儿想要爆炸，却没有能量支撑。

她浑浑噩噩，瘫软在床上，哭成了泪人。

老爷子站在她背后。

他也流泪。

他一辈子没有落过泪。

他一辈子没有为谁哭过。

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孙儿，也流泪了。

沈璋在旁边，静静守着父母，默默陪伴。

“你们俩，都跟我进宫一趟。”老爷子半晌收拾了情绪，语气恢复了平稳，“咱们把这桩婚事解除，让你阿姐另嫁。”

这件事，必须要做。

若是不解除，沈琇之会一辈子活在愧疚、悔恨之中。

宋盼儿的丈夫沈玉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汉。宋盼儿不该耽误他，更不能拖累他。

沈家不能因此而名声败坏。

“阿姐，你同意吗？”沈璋问宋盼儿。

宋盼儿的思绪，渐渐归拢。

她的泪珠，滴落在沈璋的胳膊上。

她抓住了儿子的胳膊，问他：“那你呢，璋哥儿？”

“我没关系，我能接受。”沈璋道，“我只有你们了，我希望你们过得好。”

他很懂事。

宋盼儿搂住了他：“我们都会过得好的。你放心，不要担心我们，我和你爹爹会护着你的，嗯？”

“嗯。”沈璋乖巧答应，“我不怕的......”

宋盼儿的心抽搐般疼痛。

她抱着沈璋。

大夫已经走了，屋子里就剩下父母和兄长。

老爷子吩咐丫鬟，把沈琇之的卧房收拾干净，然后带着三郎，去前厅等候。

沈玉临则留下来。

宋盼儿坐在床沿边，握住沈琇之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声啜泣。

沈玉临在旁边，不知如何安慰他娘。

他犹豫片刻，道：“阿姐，我想带琇哥儿去看看四妹。”

“你要把琇哥儿送到宫里去吗？”宋盼儿立马停止了哭泣，问沈玉临。

沈玉临颔首。

宋盼儿迟疑了下。

“我知晓琇哥儿喜欢菀儿，但是皇上的态度......”她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决定了，我便带琇哥儿去看看。但是，你千万记得，别惹恼皇上......”

“放心。”沈玉临道，“我不傻。我知道皇上的性格。他若是厌恶我们姊弟，当年就直接杀了我们。他既没有杀了我们，就证明他还念旧情。

况且，琇哥儿从小没了母亲，我不想他连最爱的女孩子也失去了......”

宋盼儿微愣。

“我去收拾东西。”宋盼儿起身，擦了擦眼泪，“我先服侍琇哥儿吃晚饭，他饿坏了。”

说罢，她快步出门，打发了丫鬟准备热饭热菜。

她先给沈琇之喂了两勺粥。

沈琇之的确饿惨了，吃饱喝足了，也不闹脾气，乖乖靠在宋盼儿怀里，由她替他掖被子、擦脸。

“琇哥儿，你告诉阿娘，你是怎么想到用簪子割破脖颈的？”宋盼儿柔声问他，“是不是你听到了你阿爹和二叔吵架的声音？”

沈琇之闭眼假寐。

“阿姐，你先回房歇息吧。”沈玉临道，“这里交给我。琇哥儿累极，需要休息。”

宋盼儿就起身，回了卧房。

她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日清晨醒过来，她依旧心神恍惚，整夜未眠。

她想起昨晚的梦魇，又害怕又惶恐，总感觉不太真实，可是脑海深处，那种撕裂般的剧痛，令她无法忽视。

她又想起了沈璋的话——“阿姐，阿姐......”

“琇哥儿怎么办？”宋盼儿喃喃。

她一颗心，揪得生疼。

她想找到沈砚之。

可她知道，沈砚之根本不愿意搭理沈琇之，甚至不肯见他。她想求助沈知卿。

正常的夫妻间的矛盾，应该由夫妻双方沟通；可现在沈砚之躲着宋盼儿，他根本不想谈论这件事。

他想逃避！

沈砚之越是这样，宋盼儿反而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心底压抑，又无处发泄。

这样煎熬着，时间过得飞快。

宋盼儿在家里坐立不安。

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早膳之后都往镇国公府跑。

可她从来没遇到过沈砚之。

而沈琇之也始终没醒来。

宋盼儿心焦不已，急得团团转，又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得继续等待。

直到这日，沈璋突然说：“阿姐，我想出去一趟。”

他已经很久不出去玩耍了。

“去哪里？”宋盼儿问他。

“去趟衙门。”沈璋道，“我要跟赵师爷请教功课。”

宋盼儿就没阻拦。

她叮嘱了他几句，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而后，她命管家备车。

她打算去镇国公府。

路途遥远，她想去看看沈知卿，问问沈知卿，沈玉临究竟什么时候去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