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纪默芷电话订了火车票，不过是几天之后的。早不紧张晚不紧张，偏偏这个时候跟春运似的, 一票难求, 最早的也要几天之后。她怀念起上次出差坐飞机, 眼睛刚眯一会儿飞机就已经落地了, 王佐明推她的时候, 她还迷糊地以为八点档电视剧剧情要在她的身上发生了，坠机。结果被王佐明好一顿大笑。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也通飞机，那才是发展！

纪默芷蹑手蹑脚走到仍在沙发上熟睡的胥正泱旁边, 替他掖了掖毯子。她静静凝视着他，好似在看一个沉浸在香甜梦里的婴儿。她终于可以好好看他的睡颜了, 每次明明是她在看他, 到最后其实都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昨晚她并没有回去隔壁, 他抱着她，整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 说了各自的童年，胥正泱谈到了他的母亲，并没有如她了解的那样说一些曾经不开心的阴影，相反，他说了许多童年的小细节, 令人感到温馨的小细节。

他的母亲很会针线活, 小时候的毛衣几乎全是他的母亲织的, 虽然几斤毛线在当时不值几个钱, 但是他穿着却感觉比名牌衣服来的更珍贵。他的母亲是个注重仪表的人, 喜欢把头发往后盘成一个髻，而他幼时总喜欢爬在母亲的背后, 顺手调皮地弄乱那个发髻，母亲会装生气，每回弄乱后，她就把他扔在一边，然后再把髻梳好，当他一个人被晾着快要发作时，母亲就会紧紧抱起他，亲吻他。说这些的时候，胥正泱的脸上是温和的，极少出现的温和，像午夜阳光的感觉。

纪默芷也说了她的，在从前很容易被忽略的片段，现在想来都是亲情，珍贵的幸福。比如老爸老妈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筹划她的生日，比如老爸偶尔会用自行车接她放课，又比如当她晚归时，即使天再黑再冻，路再蜿蜒，一抬头总能看到老妈站在家门口等她的身影。

他还告诉她一个让她惊到瞠目的事实，他说：“我和小沐是兄弟，是亲兄弟，也是表兄弟，我们同父异母，另外，我的母亲也是他的阿姨。”

手上的抱枕滑落：“……你是说，你爸他……”

“一对姐妹同时爱上了他，我的母亲和小沐的母亲。”

他说的轻描淡写，她听得心惊震颤。

睡梦中的胥正泱仿佛是个没有心事的孩子，安静地闭着眼睛。他的童年太过复杂，承受了超出同龄人的痛苦和压力，所以他才会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智。她看着他，手轻轻拂过眉峰，也许在梦中他是轻松的，想哭就哭想叫就叫，不须用冰冷的外衣伪装内心的破碎不堪。

突然间电话铃叫嚣起来，非常好笑地破坏了刚才静谧的气氛，纪默芷被吓了一跳，神经反射地到处找座机，然后接起来。

“喂，小泱，是我，在干吗？今天过来看看我的娘们怎么样？”

纪默芷听着陌生，没经大脑思考接电话的后果就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脑袋瞬间短路，对方的口气又豪爽开放得过度。

“喂？回句话啊哥们，我正等着呢。”

她捏着电话，偷偷瞧了眼胥正泱，然后掩嘴小声回道：“他在睡觉，请问你哪位？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他。”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然后以极其怪异的音调传过来两个字：“睡觉？！”

纪默芷眼前一黑，听丫口气肯定想歪了，试想一个女人接的电话，还俗称在睡觉，现在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头忽然爽朗大笑：“是小纪子吧？啊？我错了，吵到你们真是罪过，你们继续，继续啊，甭管我。”

“等等，你到底是哪位？知道我？”算了，一个意图想歪的人是掰不回来的，可是他怎么知道她的？

“把电话给我吧。”

纪默芷回头，胥正泱还是被吵醒了。她把电话给他，然后走到厨房去捣鼓早饭。时不时偷瞄几眼，她还是很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在厨房找了两圈，居然一点吃的东西都找不到！冰箱，空；饭锅，干净，而且照痕迹来看，厨房已很久没被利用了。

她蹲着在一个橱柜里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站起来拍拍膝盖，发现胥正泱已接完电话倚在门口笑看着她。

“你这几天没在家开伙吗？怎么这么干净啊，我难得想做个早饭连材料都找不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哦，对了，去上海的火车票我已经订好了，后天的，今天和明天的已经没了，还好小沐的事情晚几天也没关系。”

“好。”他既然是知道了小沐的情况，担心难免，但也总算心定。走过去轻轻抱着她，笑中带着几丝别番意味。

纪默芷脸燥起来，伸出食指眯眼道：“说，你这几天到底干嘛了？不会真的天天跟别人在外边幽会，家里不开伙吧？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什么？嗯？老实交代。还有，刚才电话那个要你去看……娘们的，是谁？”

她的刘海上随意夹了个夹子，显得孩子气，再加上此时的表情，胥正泱不禁笑出了声：“就是虎子，你见过的，赛车前你来找我，见到的就是他，喜欢叼根烟的家伙。”

讲前一半的时候纪默芷还是没回忆过来，直到最后一句她才突悟，那个看起来好像既懒散又随便的人，现在想来听口气的确像。“那你去不去？”她问道。

他放开她，一手牵住她的手淡淡道：“我想带你去，他是我唯一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唯一信得过的人，我想带你去认识认识我身边的人。”

纪默芷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微动。他的世界她早想了解，不是她没有努力过，而是总感觉氤氲着莫名的隔离感，这种感觉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去描绘，甚至有时连自己都捉摸不清。当这种感觉无所隐藏时，深深的挫败感又会相伴而来。而他现在是在主动带着她，带着她一步步了解他走进他的世界，了解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他的全部。

他在卸下他的防备，只有在深爱的人面前，人才有勇气脱下那张已经习惯的面具，露出真实的自己。

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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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正泱一敲她的头，反问：“那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回答干脆而坚定。

在虎子粗口中的娘们，小晚，犹如其名，是个显得有些小家碧玉年龄看起来绝对不超过22岁的小女生。纪默芷在她身上竟见到自己从前的影子，青春无敌啊。

不过，粗犷懒散配温文尔雅，那是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

虎子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熟，一口一个“小纪子”，叫的纪默芷浑身不舒服，拿眼斜他，他也只当没看见，叫的依旧欢。

小晚包的一手的好饺子，模样诱人，味道更不是一般的叫绝。纪默芷吃了很多，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那么多过，头一回吃饺子吃撑了都还想往嘴里塞。她夸小晚手艺好，哪知道小晚脸立马红了，头低着只浅笑盈盈。纪默芷就纳闷了，这么个浪人怎么就找着了那么头小绵羊呢？

吃过饭，小晚悄悄咬起了虎子的耳朵，娇小依人，连嘴角的米窝都是不好意思的表情。虎子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好意思愿不愿意讲出来，嘴巴一大就喊了出来：“机车是爷们的玩意儿，你一女生看什么机车。”一副大爷样。

小晚的脸腾的就红的仿佛可以渗出血，躲在虎子的背后不敢再出声。

纪默芷一听这话说的，看不起女人么不是。刚想拿话反驳，手上被胥正泱一握，她抬头，胥正泱微笑轻轻摇头。纪默芷不解，只见他对着小晚说道：“想看机车？他不肯，我带你去看吧。”

小晚闻言立露兴奋：“我可以看？”

胥正泱点头。然后站起，拿了头盔和手套，示意现在就能出发：“如果你不怕，我再带你兜几圈。”

小晚眼巴巴望着虎子，等他的同意。纪默芷无语，他俩简直是从古社会穿越来的。

虎子装着勉强同意后，小晚兴冲冲马上理了理就拿着头盔拉着虎子出了门。胥正泱和纪默芷跟在后边。

“可怜的小晚，找了个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纪默芷一撇嘴。

“虎子是个喜欢表面凶巴巴耀武扬威的人，其实心里想的刚好相反，他爱面子，特别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要人给他台阶下，陪他装一回。”胥正泱忽然低头靠近纪默芷耳边，“喂，我带别的女人骑车，你不会生气吧？”

纪默芷只觉一阵酥痒，眼睛斜了斜他，不知不觉却被他微带戏谑的眼眸给吸引了住，心狂跳了几拍。她懂了，其实男人都一样，即使表面不大男子，那是因为都在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