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两只探照灯仿佛能把人照得无所遁形般, 亮得让人视线中再无其他。纪默芷下意识举手遮眼，心由于害怕怦怦直跳。

手突然被人拉住，把她拉出了探照灯的刺亮, 一直到路的对面。站到安全区域, 仍心有余悸, 纪默芷干干咽口水, 呼吸变得粗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眼看说话的胥正泱, 只喘气没有答话。转而视线往下，被拉住的手并没有因为到了安全地方而松开。胥正泱的眼神中有探究，有担心, 似乎还有些许的责备，拉住她的手反而握得更加用力。

“纪默芷……”

刚才的惊心让纪默芷一时忘记了先前的事情, 井蓉不冷不热的语调像一把利刃刺了过来。不用看也知道, 她和胥正泱相握的手才真正是把利刃, 不见血地直直插进井蓉的心脏。

纪默芷偷偷抽了几下手，试图让胥正泱松开, 而平时一向最了解她心思的胥正泱这次仿佛根本不懂她，他不但不放，反而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力道大的手腕处传来隐痛。她抽了几下没抽成，索性放弃, 就让他牵着。

井蓉在一瞬间的惊诧过后, 冷笑道：“回来了？”

纪默芷刚想开口回答, 话已到了舌尖, 结果被胥正泱的话抢先硬生生吞回去：“很晚了, 回家吧。小沐的事情谢谢你告诉我，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要知道他的安危。所以我一定要清楚他去了哪里。”纪默芷觉得胥正泱是冷酷的，而这种冷酷同时证明着他们的残忍。

井蓉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喜怒全在脸上，纪默芷已瞧见她噙着的泪水和怨恨的眼神。过了很长时间，井蓉仿佛才泄气般转身奔回车里，眼泪自始至终在眼眶里打转。在离开之前，她对纪默芷最后丢下一句话：“你果然骗我，亏我那么相信你，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好心在帮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真够狠！”

狠？她原来也可以用狠来形容。纪默芷简直想仰天大笑，她这样的人也会和这个词沾边？井蓉果然恨她了，曾经的好心好意最后竟然都转为一个“狠”字，天晓得这人生怎么活的那么的光怪陆离啊。

纪默芷心下本就被这两天的事憋得难受，先是顾玮夏错解的打击，再是井蓉纠缠的怨恨，以前自以为朋友无数，能帮人尽量不遗余力，以为按自己心思帮人总是对的，如今一个个好像说好了似的轮着撕破她以为的假象，一个个验证她所谓的好心都是狗肺，到最终都一文不值，背了一身的错。

再而又想起胥正泱这段时间的消失，自己的日夜担心也不过是多余，人家还不知道其实是在哪个香甜怀抱里呆着，温存的很。

想到这里，纪默芷胸口一阵闷气翻涌，什么也不想说，瞪了眼胥正泱，用力一抽，把手抽开，然后转身疾走回家。

两个人进到电梯里，纪默芷从门上的反射看到胥正泱微绷的脸，但眼角却是浅浅的笑意。只听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纪默芷没好气，其实也不算生气，不过是心情实在不好，小女人脾气上来了。她说：“回来看看，你到底是在哪个香艳里沉迷，这两天连电话也不接。”

“是在吃醋？我手机坏了。”

“借口，鬼才信。”

“你担心我？”

“鬼才会担心。”

“默芷……”

纪默芷一开始没应，过了会儿才没好气地“嗯”了声。

他说：“我以为我说什么你都会信。”

纪默芷听着不是滋味，心里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她静静看着倒映在门上并排立着的自己和他，现在见一次面也不容易，分隔两地的时候想见见不着，见了面反而因为一点事情闹情绪，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之贱”。

出了电梯，纪默芷突然记起她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才回来的，怎么脾气一上来脑子跟塞了浆糊似的什么都粘白痴了。她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是关于小沐的。”

胥正泱的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和简洁。纪默芷平静地说着从在音乐厅门口见到来找她的小沐开始，一直到医生的检查报告出来。小沐的两侧肾都已不同程度坏死，原本可能不会那么严重，由于曾经可能在腰腹部受过重大撞击，导致病情的恶化，以及旧疾的复发。情况是十分严重的，医生的建议是移植换肾。

纪默芷每说一句话都认真而担心地看着胥正泱，她不知道胥正泱是否已经知道这些事情，她也猜不到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这个表情，或者说是没有表情，看不出着急，看不出担心，没有震惊疑惑，甚至连眉都没皱一寸。

纪默芷心疼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胥正泱，她想温暖他，她想握住他的手，可是才发现把一切都告诉他后，自己的手竟然也是冰凉的。

她静静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纪默芷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在胥正泱的眼睛里出现，深深的自疚，幽黑的眼瞳仿佛有一张网，一点一点裹牢，一点一点缩紧，生生把他勒到不能喘息。

“是我，你知道吗？小沐这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她说：“怎么会是因为你呢，和你没关系的。小沐会好起来的。”

“从前我对他并不好，很不好，我经常欺负他骂他，还背地里偷偷诅咒过，呵，我诅咒过他。可他是我弟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还有我这个哥哥……他这次被人欺负也是因为我。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我宁可他们找的是我。”

纪默芷的手拂上胥正泱的脸，慢慢靠近。她的鼻息轻轻扑打在他的脸上，他亦是。鼻尖轻碰。她说：“小沐一定会好的……”此时纪默芷也不管其他，这句话她说的很坚定，既是说给胥正泱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黑瞳相对，他的黑眸炯炯如星辰。他说：“默芷，以后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好吗？不要再像那样吓我了，幸好你刚才没事，否则……”

“好……”她混沌地答应了声，接着就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两瓣柔软化去他后面的话语，全揉进吻里。唇齿缠绵，一个温暖，一个冰冷，却都在燃烧着，相互依存。

他的吻慢慢变得激烈，仿佛想把全部都宣泄在唇间，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吻上。他的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手更加紧地箍住她。

她明白，她闭着眼睛，接受一切。她是爱他的，所以她愿意。

他的吻变得沉重，沿着脸颊慢慢到脖子，每一次都能使她感觉到微微的疼痛。她的身体不自觉酥软下来，每个神经都已脆弱不堪。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想。曾经在别人什么都有，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在她的人生中，这一刻会什么时候来，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来？

原来是这样的……

她准备好，她以为他会继续，而他却松开了手，突然停了下来。纪默芷睁开眼睛回看他。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胥正泱的鼻息随着他的话语酥酥麻麻地吹在脸上，她只微笑摇头。他的确是了解她的，正因为爱她，所以才不想伤害她。

“默芷……”胥正泱唤了她一声，深深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脖颈处，将脸埋进她的发间。

纪默芷也拥紧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他说的对，她该信他，她能做的也只有不遗余力地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