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正泱回到家后, 洗了把燥，洗完后将干毛巾耷拉在头上挂着，想到冰箱里取罐啤酒。把冰箱打开, 愣看了几秒里面的空空如也, 他才记起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关上, 随后边走回卧室边压盖着干毛巾抹擦了几下头发, 几串还沾有水珠的湿法凌乱溜在额前。

从虎子进看守牢子的那天起, 他就没睡过好觉，为了筹钱动关系交换他出来，他几乎倾尽所有, 包括动尽一切方法，以及时间、精力。

从某一天开始, 他与虎子由于同样的兴趣结识, 机车都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为可以这样一直活下去, 简简单单只与喜爱的机车相伴生存，不用物质, 厌恶世俗，即使收入不稳定有时又危险重重，可他爱。人为自己而活，绝不为填补无底的欲望而不快活。但是虎子的事情无疑当头棒喝，他永远记得虎子为了小沐被关进去后的眼神, 绝望, 死寂。一个生活从来都自由自在散漫的人在他面前被铁栅活生生栏死。

他只能不惜一切。

只要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还活在这个社会中, 每个人都难撇清物质的圈界。无人例外。

原来也有那么一天, 他不得不为金钱而忙到精疲力竭。捏几下眉心，幸好事情都过去了。

本睡意很浓, 澡后反而舒爽得一时疲惫尽忘。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一本是付小沐一直放在这里的武侠小说，另一本是他自己的《人生的40种念想》。书都已经积上一层薄灰，而两本书的上面，一只没有划痕的银色头盔安静地躺着。

胥正泱盯着头盔看了会儿，眼中没有森冷，只有化不开的柔。

他拿起电话，一想起她现在应该是在工作，拨了两个数字后还是啪一声挂了，决定先睡一觉，晚上给她个惊喜。胥正泱嘴角微露笑意，手机在上个星期一次机车表演上就不慎摔坏了，他又是在几乎天天都远离电话和一切通讯信息的环境下生活得昏天黑地。他是很想念她的，这几天只有在心里想起她的时候，才能稍稍减轻沉压的包袱。现在，他恨不得能马上见到她。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浅睡中，胥正泱眉头紧皱，因为梦里的付小沐用极为淡然的眼神极为轻浅的语气在看他，在叫他“哥”，那是一种叫人心惊害怕的眼神，梦里的他，恨无法保护自己的弟弟。

惊醒后，竟是出了一身的虚汗，手也是紧握成拳状。拳慢慢松开，喉结微动。幸好一切只是梦。

胥正泱的眼底又逐渐浮现出森冷。那个女人自从小沐被送进医院后，就坚决不让他再踏进病房一步，他与小沐只通过短信联系，只要能接到小沐的短信，他就稍微放心，直到摔坏手机那天。女人在手术室门口的狰狞表情又浮现在眼前，当年她也许也是用这样的表情对母亲的吧！

傍晚，天已灰黑下来，今晚无月。

胥正泱刚起身，门铃顷刻响了起来……

纪默芷到达火车站已是傍晚，回来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空气。

她从小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拿出手机看时间，得到的结果是，没电。

也不管，先回家再说。

这回坐出租车的感觉居然与以前那么的不同，难言的亲切油然而生。怪不得有那么多好歌都是唱故里唱游子的，这种感觉如果不是亲自体会过，还真难完全理解。连司机看着都那么的亲切和善。

回到自家楼下，纪默芷愣是抬头看了好几秒。终于回家了，那就暂时忘了还要回上海这个事实吧。

把眼珠子再往旁边移几寸，隔壁，窗口是暗的。纪默芷一路上抱有的期望瞬间幻灭。要不是小沐跟她肯定过他很好，她也许就会往坏处想，不，失去联络的这几天里，她已经想太多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她需要他，小沐更需要！

纪默芷默默提步，说不定他只是睡了，说不定她马上就能联系到他。她现在只能这样想。

回到家，她把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刚踏进门的一刹那，她有些头晕，桌子上留有赵霄没有吃完的零食，沙发上横七竖八躺着她专看的漫画，厨房里还有两只油腻腻明显很久未洗的碗。纪默芷眼一黑，在她最宅的时候家里才会这样。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副样子了，即使单纯到每天只两点一线的生活，同样不高兴出去，家里也没再出现过这副场景。

她把脏碗放在水龙头下面，想想自己跟半年以前的自己倒是变了，心情变了，生活也变了，人总是在经历中不断成长成熟。但是！但是她还是不喜欢洗碗，而且是洗那么脏兮兮的碗！

收拾到至少自己看起来舒服可以住人了，纪默芷才停手。她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就在刚才，她出了电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胥正泱的门铃，结果没有出意料，的确没人。

家里是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套了件外衣拿好钥匙出门，洗碗的时候她就强烈听到肚子咕咕抗议的声音了。

以前吃路边摊是因为没钱开销，今晚她想都没想就直奔那里，还怕那么多时间没去老板说不定已经撤摊了也不知道。不过还好远远她就瞧见熟悉的顶棚和明晃的灯光。

点了以前经常叫的一些东西，老板竟然还认识她。她细看了下，老板沧桑的脸上似乎多了几条皱纹。老板夸她现在的打扮比之前的好看多了，说了一堆客套寒暄的话，用的还是家乡口音，纪默芷呵呵笑，心里不免又添了几分亲切。

老板的记性非常好，不但记得她，还记得和她一起吃过饭的胥正泱、付小沐和赵霄。摊子的生意略显冷清，老板没事干的时候就过去跟纪默芷拉家常，又问怎么后来都不见她来吃饭，胥正泱和赵霄倒还来过几次。纪默芷回答是去上海工作时，老板两眼立即放光如灯泡，直说纪默芷出息了，还用不解的眼神瞧她，都去上海赚大钱了怎么还跑回来吃路边摊。

吃的差不多了，纪默芷掏出钱包准备付账走人。老板笑说这顿算他请，纪默芷心中虽微微感激，不过仍然坚持把钱付了。以前拮据的时候说不定会偶尔蹭老板的饭，今非昔比，体会到赚钱的不易后，谁又会贪每天风雨无阻在恶劣环境下做小本生意人的饭呢？

告别老板后，纪默芷双手插袋笔直走回家，停在路口时，马路对面一辆停在小区门口的车不禁让她多看了几眼。黄色的玛莎拉蒂，太过拉风了，任谁走过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她吸了吸鼻子，再拉风也不过是别人的车子，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辆属于自己的。她轻声感叹，于是左右望了望，提步准备穿过去。为了抄近道，她作出了乱穿马路的决定。

不经意抬头，一个人从玛莎拉蒂里走出来，纪默芷迈了几步的腿顿时僵住，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感觉。是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还是突然间的疑惑？

当情绪还没来得及理清，当她还来不及叫他，她又见到另一个人从车子里出来。

纪默芷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很久没见到井蓉了，最后的见面好像还是半年前同去杭州的旅程，后来井蓉再没来过。

她想井蓉应该会恨她，因为不管杭州之旅她和胥正泱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最终还是有意了。

纪默芷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叫他们。

胥正泱下了车，由于心急飞快往里走。井蓉也跟下了车。

当她无意间听到姐姐在跟别人谈起付小沐时，她便悄悄躲在外边偷听，结果被姐姐抓个正着。姐姐告诉她付小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了医院，还跟她说这是套住胥正泱的好机会。

她跟胥正泱从小认识，和付小沐虽平时互看不顺眼，但看在胥正泱面子上也算朋友，更何况他是胥正泱最在乎的弟弟。没错，她是很在意胥正泱，从小玩泥巴那会儿就已经在意，可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利用谁。

她一知道消息后就马上来告诉他。

当她看到胥正泱见到空空的病床后着急和不敢置信的眼神时，她心里腾升起内疚。要不是她替虎子交了钱，要不是姐姐为了帮她得到胥正泱而做了手脚，要不是胥正泱急着想还他们的钱，也许现在不会这样。

她同时也是害怕的，她怕胥正泱会真的离开，再也见不到。就算从前再怎么任性，胥正泱顶多不理睬不跟她说话，而现在的他让她害怕。

“泱……”井蓉小跑到胥正泱面前，“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想太多。”

“你会离开吗？去找小沐？”

“会。”

胥正泱没有多说，抽出手，想推开拉住他的井蓉，没想到井蓉一用力，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环抱住他。

“泱，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走……小沐会回来的，等他病好了就会回来的，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

井蓉的声音带着哭腔，胥正泱刚想说什么，手放在井蓉环住他的手臂上欲拉开她时，一声凄厉的刹车声刺破了寂静的夜。

闻声看去，胥正泱的手一顿，黑色的眼眸几种情绪轮番划过，仿佛是放在黑丝绒上的琉璃，炯炯看着一点。

他眼瞳中倒映出来的人，正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辆汽车的前面，直直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