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正泱心里是清楚些的。赵霄是个藏不住话儿想说什么就脱口而出的人, 有时候赵霄虽没有讲的很明白，可多少还是流到了他的耳朵里，有心无心就记下了。

他记得赵霄提过一个高中JACK, 小沐听不懂追问, 赵霄闪烁其词避而不答。当时他也没听懂, 只晓得这个人在很长时间占据了默芷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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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位置……他不敢确定这个人现在是否还存在她的心里。

她去上海后, 赵霄从她家搬了出去。他在帮赵霄整理东西的时候, 无意在她书桌上一本书的下面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或者说，其实是有两个半人。两个完整的人中, 一个是纪默芷，穿着白色印卡通头像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 一把马尾辫青涩不已；另一个女生笑颜如花, 但他不认识。纪默芷没有看镜头, 像是抓拍，她侧头看着旁边在照片里只有半个身体的人。半个身体着白衬衫的人显然是个男生。

当他拿起照片端详时, 心里一瞬间有种缩紧的感觉。因为她的眼神，这样的喜欢太过自然，她望着那个男生的眼神毫不修饰的喜欢。正因为抓拍的太恰到好处，他才会有心凉的感觉。

他把照片重新放回到书的下面，就好像他要所有的过往通通随着照片尘封。

而现在的他改变了念头, 他想要了解她, 他要知道她的过去, 想清楚那段过往。

纪默芷蜷起了腿, 把下巴抵在并起的膝盖上, 定定看向电视。她悠悠地说着自己的童年，父母, 还有曾经的小女儿心事。她料到她瞒不了他，他也有权利知道。

她没有说出朱子熙的名字，而是用“他”来代替。她讲了许多从前的事，自己反反复复的心情，没有特色但却痛心的经历，说到了大学他们最终失去了联系。她以为她会很平静，平静地叙述着如卷轴般的岁月，叙述着仿佛不是自己的故事。可她错了，脸颊上的眼泪没有替她隐瞒。

当初的感觉一点一滴又重新沁满心底。苦涩，心酸，期待，兴奋，失望，失落……原来这些感情依然清晰。

胥正泱一直沉默着，静静地听着每一句。

她用手擦了下泪，她知道她的不争气会伤害到他，可她终究是没忍住。

纪默芷抬眼偷偷瞧胥正泱，他面颊的轮廓冷冷地勾勒出美丽而深刻的弧线，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两个人顿时都不说话，只有电视机里的片子还在自娱自乐地进行着。过了很久他才说道：“那个‘他’，又出现了吧？”

纪默芷点头。

胥正泱已猜到了□□分，心绪复杂，不再往下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他多想，哪一天他也会突然失去音信。

他把她搂在怀里，就静静搂着，紧紧的。他说：“假如能早些遇见你，该多好。”

胥正泱第二天很早就走了。这回纪默芷很努力，她没有错过送他上火车。

直到汽笛最后响起他才跳上火车，她站在站台上，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追着火车跑，就站在他转身的地方，望着他的窗口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最后作了个决定，她要切断与朱子熙的一切，彻底切断！

日子还是这样过着，她每天用心地工作，只是更少地跟与朱子熙有关的所有事情接触。如果在不得不参加的聚会上碰到，她也会刻意坐的远远的。她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不关心有关于他的全部。以前的好，以前的坏，以前的种种，她全部都不关心。

她与他，是曾经的高中同学，现在的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朱子熙被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一下失了方向。他原本以为她只是由于某些原因或者只是他的太过心急，让她一时不能适应才逃避自己而已。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她会这样的逃避他，说明她还是对他有感情，她的心里始终是有他的，所以他愿意放慢脚步。

可她竟然一下子决绝到让他不能接受的地步！

一个消息让近期处于紧张状态的音乐厅振奋不少，食物中毒的老外们同意继续演出，愿意把原定时间延后。

这日的天气在终于脱离一段时间冷空气的控制下，回暖不少。纪默芷处理完手里的宣传文案，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明媚轻柔，天是洗净般清澈的蓝。

贝西推门进来，没回自己的位子，而是绕到纪默芷旁边，不如往日嬉皮笑脸的天真，一脸严肃地说：“老老大找你。”

走在这般的天气里，阳光洒遍全身，人的脸上应该也会多几分柔和。

纪默芷拿着文件，绕过半弯型广场，走到路边伸手拦车，脸上却是冷淡得叫人不禁添几丝好不容易才离开的寒冷。

一辆银色奔驰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耀眼而嚣张，径直开到她的面前。

车里的人只开了门锁，没有下车。

纪默芷轻轻吸口气，拉开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里放着爵士乐，两个人都不说话。纪默芷转头眼望窗外，脸上淡漠得似有张无形的膜横隔在他们中间。

一般情况下，纪默芷所做的所有工作都该是王佐明给布置的，她与老老大之间不存在直接关系。进老老大办公室之前，她还是很纳闷为什么会跳过王佐明这一层，左思右想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炒鱿鱼了。结果老老大异乎寻常的亲和，以及交给了她一个被他说起来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智亚不能得罪，与智亚同属的环亚合作方更不能得罪。而她是朱经理钦点的合作代表人。

“合约在哪里谈？计划我们已经做好了。”车已经开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要停的意思。纪默芷回头淡淡地问，听不出有任何除公事外别有的感情。

朱子熙也是一脸的严肃，绷着脸下巴微僵，眼睛里似有火喷出。许久后他说：“你一定要这样吗？合约我自然会跟你谈。”

“好。那就请朱经理选个合适的地方，以便我给您细细解释。”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她。纪默芷平时前方，好像周围就她一个人，好像朱子熙只是一个陌生的司机。

车子减速慢慢停了下来，停在路边。

纪默芷朝外瞧了瞧，车子正停在一家茶坊的门口。她等了他一会儿，而朱子熙只是把车熄了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她不再等他，拿了文件欲开门下车。

手刚碰上把手，只听到一声细微的滴音，门又被锁了起来，她试图开了两次都没有把门打开。

她回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冷厉又仿佛会喷出火。

她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表面则依旧平静淡然。她坐正姿势，说：“不是去这家茶坊吗？如果不是，很抱歉，我会错意了。”

他左边眉梢突突不自觉跳了两下，她是一副等他开车的模样，他心里闷痛得简直要窒息。

他气呵一声：“好，很好！”然后启动车子，猛地踩上油门。

东谷医院位于市郊，既远离城市的喧嚣，医疗仪器比起市中心医院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养病极好的医院。

当车子一路开到这里，开进医院，纪默芷怔怔得不知道朱子熙究竟想干吗。

甘远荣喜欢花园里的一个在四月里能盖满紫藤的长廊。护士天天都会在固定时间把他推到长廊下。今天同样，长廊架上的紫藤此时正长满了苞蕾，每一个都生机勃勃。

护士把他推过去后，就离开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地默默地欣赏着，直到时间到了才回来推他回病房。

纪默芷不知所以地跟在朱子熙后边，走过住院大楼，走到紫藤长廊。

远远她就看见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快接近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朱子熙走过去，走到甘远荣面前，脸上早已褪去商场上的干练严肃，褪去了高高在上傲质和优雅的疏离，换上的是一副难得见到的如孩童般的笑脸，纯真而明媚。

当她听到他蹲在那人面前，清楚的叫那人一声“爸”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这不可能，他的爸爸是个高级工程师，不管在哪里，每回在见到她后总是喜欢堆满脸的微笑，而且还是个爱露新手艺会照顾全家顾全大局的好爸爸好丈夫，为了他爱的人，他可以接受儿子跟母亲姓，是个时时刻刻充满了和蔼和活力人啊。

现在……怎么会……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朱子熙的眼珠离开甘远荣往上看了眼站在后面的纪默芷，然后他站起来，让甘远荣的轮椅换了个方向，正面对着她。

纪默芷惊到无法言语，这个突然的事实她做梦都没想到过。

她喉口憋得难受，很艰难地对着甘远荣叫道：“甘……甘伯伯……”

甘伯伯像是没听到，只一个劲地对她笑，是那个永远印在她脑子里一如当年的慈祥的笑。

“爸，我们来看你了，你看谁来了？”朱子熙指指纪默芷。

甘远荣又笑了会儿，然后纪默芷听到清楚的两个字：“小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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