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路边摊简陋地搭了个棚子，只能稍稍驱挡刺骨的冬风，寒冷依旧。棚子里面，人是冻的，酒是烈的，虎子懒洋洋的裹了裹衣服，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端起小酒杯抿了口烧刀子：“爽！”

他顺手给胥正泱倒了杯，又把自己的灌满。胥正泱只吃菜，没动杯子。

虎子又仰头一口抿尽，烧刀子是厉害的，从喉口一直烧到胃里，人立马暖了许多。他还想给自己倒满，胥正泱一把摁住他的手：“少喝点。”

虎子大笑，说：“放心，我这回不会像上次那样，他妈的上回窝囊够了。”

胥正泱从他手里抽下酒瓶，往旁边一放，放离他手不能碰及的地方：“这次不能再惹事。”

胥正泱语气平静，却不怒自威，虎子从小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胥正泱，也不能算是怕，而是打心底尊重他。嘴上虽总是叫他小泱小泱，不过内心倒把他认作大哥。虎子嘿嘿笑着，微红的脸色面露歉意：“小泱，我对不起你，要不是上次的事，你也不会同意小纪子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们分开，我内疚啊！”

胥正泱手拿杯子浅笑道：“有你什么事，内疚什么，就算没那事我还是不会反对她去。”接着仰头饮尽。

“想她了吧？小纪子也是，舍得跑那么远，那可是上海啊，你俩当是马路口的那家上海菜馆啊。”

胥正泱只觉得胃里是暖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总有她的想法，我能做的就是让她去做她想做的。这些你还不懂，等你找到了就会明白。”

虎子笑哈哈的重新把烟叼回嘴里，说：“找个像小纪子这样的也挺好，长得也不错，那天来我家找你，一坐就是一下午，乖的跟小绵羊似的，就喝两口水，连饭都没吃，还怕麻烦我不让我送。”把烟点燃，吸了口吐出，烟雾缭绕，“哎，这样的现在难找啊。”

胥正泱也想到了那天，眼内溢满笑意，她就这么一个人走在路上，走在去找他的路上。仿佛想起了什么，胥正泱笑意忽消，脸色一正：“虎子，那个时候要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样？”

虎子还沉浸在找老婆的幻想中，被胥正泱的问题一下给问蒙了，眯眼想了想才恍然的样子。接着大力一拍桌子，把摊位老板给吓的回头直盯他们。虎子两眼喷火：“不查不知道，一查我他妈就想做了他们。我让我以前的兄弟偷偷查了，去你家偷东西的就是阿斯这个死东西的人，我上次跟他们闹事就是为了这事儿，这狗东西还嘴边没毛的拉出小纪子和你弟，我不跟他们死磕才怪！”虎子越说越激动，他见胥正泱没什么表情，就放开胆继续说，“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比赛那天他们还想暗里给你机子动手脚，要不是被我一兄弟看到，小泱你现在还能不能在这儿跟兄弟喝酒都不知道！他们想赢比赛居然用这些下三滥手段！”

摊位老板被虎子的架势给吓晕了，本就小本生意，无端端砸了就该哭了。他拿起块抹布走过去装势擦桌子。

“老板，再炒两个菜来。”胥正泱笑对老板，意思是说没事，叫他不用担心。老板见胥正泱如此冷静不比旁边那人，不知为何倒也放下心来，殷勤满面地回到锅子旁边给他们炒菜。

虎子本以为胥正泱会和他一般激动，愣了一瞬：“小泱？”见老板点着头满脸笑意地走回去，内心又对他欣赏了几分。

阿斯，胥正泱快速想着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就是那天他拿头盔砸的那个拉着默芷的人吗？给车子动手脚，这是他早就看出来的，照虎子的话来想的话，阿斯他们应该动了两次，只可惜两次都未成功，一次给虎子的兄弟看到，一次被他自己发现。至于偷东西的事情，从进入房间的方式和翻找的痕迹，他也早就有了怀疑。

胥正泱想到这里笑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是危险的，也从没有害怕的感觉，而现在他依然不会怕。只是他不想牵累到她，至少在上海她能远离他带来的危险。

虽然他很想她。

有时候，音乐厅外面空旷的场地里会响起机车的轰鸣声，每当听到，纪默芷总会走到窗边，虽然知道在那里的不可能是胥正泱。

正出神中，王佐明急乱的脚步声把她拉回了现实。“王经理。”纪默芷几步上前。

王佐明见到她，把事情略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小纪啊，你来的正好，帮我办件事。本来我已经跟智亚广告公司约好了时间谈这次演出的广告合约，哪知道刚才接到通知说乐队要提前抵达机场，必须现在就过去接机，而且你也知道，这次的演出是有国际影响，不能出一点问题。正好，智亚那里就麻烦你去跑一趟吧？过会儿我开车先送你过去，具体细节我车上跟你讲。”

纪默芷只一个劲的点头，谈广告合约还是第一回，无形中肩上的压力已是十分沉重。

坐上车，她拿起文件就开始熟悉。在这周的交流例会上，她是已经大致知道广告合约的一些内容，但具体的细节是全然不知，几张纸的文件拿手里现在倒有几斤重。

王佐明心里也不放心，一路上横讲竖讲的跟纪默芷来回说了好几遍，该记住的细节，该留住的底线，谈合约的技巧，把能倾授的一股脑儿全塞给纪默芷。

一回头看纪默芷认真的表情，眉头微皱一双眼睛清亮无比，他倒忽然想起了朱子熙。朱子熙跟他说过，纪默芷是个倔劲很足的人，认真起来几匹马也拉不回。

“小纪，你跟朱子熙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王佐明只是浅浅知道他们两个是认识的，但具体怎么个认识法有多认识不清楚。

纪默芷一愣，心里隐隐的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抽痛了下。她低下头继续看文件，说：“同学，我们是高中同学。”

王佐明袒露明白的笑容：“怪不得，怪不得他好像很了解你。诶，小纪啊，你现在住的地方，里面的布置都合心意吧，好几样都是他给挑的。我那里他也有参谋，不过不多，我就想你跟他交情应该不浅，至少比我跟他两年朋友来的深。”

纪默芷敷衍般地微微点头，使劲看文件，指甲已浅掐在纸上掐出了微不可见的印记。

一个字也没进去，怎么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王佐明以为她是紧张，索性先撇开合约的重要性，安慰道：“千万别紧张，谈不成我们也可以换一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没事没事的，放轻松。”

智亚是家大集团旗下的广告公司，在广告界可以说是一把手，想与其合作的项目数不胜数，一般只有他挑别人的份。

慕容祈是负责大型演出活动广告的经理，当秘书进来告诉他原本约定的时间来了个女的谈项目时，他头未抬，只冷声道：“你叫她走吧，我不跟没约过的人谈项目。”

秘书出去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再道：“那位小姐说，是音乐厅那边的，已经约了时间。”

慕容祈头依旧未抬：“跟她说，叫原本约谈的那位来跟我谈。”

秘书出去，几分钟后无奈又折回第二次：“那位小姐说，原本约好的那位突然有急事，她可以代替那位跟您谈。她还说如果您忙，她可以等。”

“那叫她等好了。”

纪默芷从来没觉得时间过的那么艰难过，秘书把她带到一间会客室后，给她倒了杯水就再没出现过。

会客室有一边的墙是玻璃做的，连着通往经理办公室的通道，即使有折折叠叠的条状窗帘，但只要有动静，她还是能看到。

她就不信经理从此就不出来。

慕容祈正低头看文件，秘书又敲开了门。他不耐烦地抬头看她，秘书畏畏缩缩说：“这次是您的一个朋友来了。”

纪默芷无聊地玩着笔，一个没注意，笔一转摔出去好远。她低头弯腰下去捡，没想到笔没捡到倒把头给敲了，痛得她蹲地上就开始揉。

她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立马一个激灵爬起来跑到门口。可惜谁也没瞧见，只见到秘书从门口返进来。

“不好意思，总经理…他…？”

秘书这才想起她来：“呀，抱歉，总经理出去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你看外边天都黑了，而且总经理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哦，谢谢。”纪默芷扯了扯嘴角。拿着文件走到电梯，只觉得从头到脚的灰败。

没想到的是，她才刚回到家，秘书就给她来了电话，叫她第二天上午去智亚谈演出的广告合作。

第二天纪默芷就精心装扮了一下，绝对正式精神地去了智亚。王佐明见智亚这番，想着既然这个项目给了她，索性也放手让她完成。

只是接下来的顺利非纪默芷所能想像，慕容祈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礼貌，仿佛前一天让她等了一下午的人不是他。纪默芷提出的几点细节性问题，慕容祈也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纪默芷高兴是高兴，来的太容易反倒有些不安心。

项目成功谈成，她也不必再呆下去，遂起身要走。慕容祈本要送她到门口，手机好巧不巧响了起来。

纪默芷扶着门的手一颤。身后是慕容祈的声音：“朱子熙啊朱子熙，你说的我慕容祈能不答应吗？我们什么交情，一起患过难的哥们啊!你声音怎么那么奇怪？我就说吧，你以前海鲜过敏，昨天还陪我吃那么多，你现在怎么样？……”

纪默芷抱着手里的文件捂在胸口，很紧，很紧。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