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世界(GL)
作者:四非 | 分类:现言 | 字数:24.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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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八章
原远厌倦了终日困在房间的日子, 她在院子里找到一处舒适的栖身地,那是夹在两棵大榕树间的角落,疯长的芒草足有半人之高, 不知为何管家没有修剪, 青青黄黄一大片, 正好遮挡着原远闲适安睡的身影。
仲夏时节的蝉鸣一声声急促嘹亮, 炽热的阳光似乎要将树皮烤焦, 鼻端萦绕不散木叶的芬芳。
零星的日光穿透浓密的杂草撒进角落,斑斑点点犹如萤火。原远写意地侧躺着,纤瘦的身躯包裹在宽松的睡裙里, 衣不称体,更显娇小。柔软的黑发略微凌乱地覆盖在那张苍白清减的脸上, 眼部的纱布已经在前不久拆掉, 还记得当时医生不无遗憾地叹息:若果伤口再偏几分, 也许还可以挽回……
流云在长空轻慢舒卷,一层层涌过, 挡了日照,角落里细碎的日光便忽现忽灭。
【净戈,人生苦短,你就这样浪费时间。】我扳着指头数时日消逝,自出院到现在, 已有一个多月。
【小笨姑娘, 你可知现在情况微妙, 一切皆无法预料, 唯今能做的, 只有等待。】原远依旧惬意地躺着,也不回头看我, 语调慵懒拖沓,仿佛下一秒便会入睡。
等待,最是无奈绝望的词语,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被动地由着宿命的□□旋转到不可预知的定点。
想着易翼说过,父亲过世后便能空出时间回家,可以静静地看那两本专题研究资料,将拖了几个月的毕业论文写完。说那些话的时候,不过一个礼拜前,然而,在她陪伴原远到医院拆线后,便没再出现。
【如果她就这样置你不顾……】不安的情绪反反复复出现,我信不过那人,认定了她是寡情薄幸的负心汉,会对原远始乱终弃。
【不会。】原远懒洋洋地开口,看似不紧不慢的态度,语气却非常笃定。
我微微惊愕,她们两人真正相处的时日不多,没想过原远竟会那么轻易信任别人。
【净戈,人心险恶,你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我没说她是好人。】
【但你却对她那么信任。】
【说不上信任,只不过是看透了那个人。】原远翻过身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闲散的笑。
我瞪大双眼,不明白她何来如此自信。
【易翼太单纯,要摸透她的性子又不难】原远弯下眉眼,笑我大惊小怪。
她的眼球被刀子伤得严重,视觉神经已经坏死,睁开眼的时候很是骇人,也许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拆线之后一直都刻意闭着双眼,避免张开。
【易翼单纯?!】我摆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大惊小怪给她看。
【嗯哼。】原远维持着轻松的微笑,平静地点头。
【净戈,你被她骗了!】我激动得想扶着她的肩膀死命摇晃,晃掉她脸上那派从容淡定的浅笑。
然而身后却蓦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节奏分明地踩着草坪一步步接近,白日风大,刮落不少枝叶,踏在上面,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每一下都清晰地扫过心头。
自榕树垂吊而下的根须往同一个方向翻起摇摆,干燥温热的大风撞得萋萋荒草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低吟,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两棵榕树间,丝毫没有犹豫,拨开那一片青黄,探身而入。
轻薄的云絮在这一刻四散流动,明晃晃的阳光无遮无掩地倾泻而下,落在那个纤秀的身影后面。
因为背光,看不清易翼脸上的表情。
原远茫然地抬头,穿过层叠的枝叶而变得斑驳的阳光便落在了轻颤的羽睫上,柔顺的头发丝丝缕缕翻起,被染成淡淡的栗色。下一刻,她似有感应般对来人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
易翼怔忪了一下,良久才伸长手臂小心翼翼地碰触原远垂放在草丛中的手,那样谨慎的动作,仿佛在担心对方会一碰便碎。
“原远?”
“嗯?”
交叠在一起的手,隐掩在密密青青的杂草里。
“我们要走了。”易翼将她拉起来,拨开她脸上的丝发。
原远一脸顺从,什么都没有问。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地走出院子,那些易翼说不出品种的艳丽芍药一朵朵开至酴釄,粉的紫的花瓣支离破碎地舒绽,在风中颤巍巍地招展。
同样是黑色的轿车,却并非易翼惯常乘坐的那辆,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待原远坐进车厢后便转身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之前看你一副紧张的样子,还以为是来接情夫。”女子发动引擎时不忘以嘲弄的语气调侃一下易翼。
“都说了不是。”难得女暴君被人调笑也不发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仿佛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般斜靠在车座上,长长吐一口气。
车子开得很稳,速度却飚得极猛,一路上超越了无数辆车,风驰电掣,勇往直前,快意淋漓。
下车的时候,易翼扶着车门走出去,身子晃了晃,嘴唇有点发白。
“你开车那么辣,难怪那个破警察每天都上下班接送。”
貌美女子从车里钻出来,眯起双眸环视四周,最后笑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乖吗?但像她那么乖,你不也是十万个不放心?”
原远还坐在车里,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表情淡然。
“忒弥斯小姐,我们已经到了。”貌美女子拉开车门,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原远。
原远依旧不动声色地坐着,因为闭着双眼,很容易被人误以为她正在沉睡。
貌美女子回头望向易翼,笑容慢慢加深。
“看来我不够讨人喜欢呢。”
易翼迎上她的视线,无奈地低语一句:“别闹了。”然后上前走到车门边,弯下腰对原远道:“她是我朋友,欧阳,总爱说不高明的笑话。”
欧阳挑挑眉,倚在车边,仅用眼角轻慢地瞥向易翼:“那是因为你没有幽默感。”语毕,转头笑望着原远寻求应同,“对吧,步小姐?”
原远一愣,疑惑地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易翼同样呆了呆,随即捂着额头无力地道:“欧阳,你猜错了,她不是……”
欧阳愕然,似乎有点不信,指指原远再问:“不是步允楚吗?那你干嘛对她如此上心?”
易翼瞪了欧阳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吐了口气,转而对原远暖声道:“来,下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怔怔地目视着那三人的背影进入一栋住宅楼,我久久无法回神。
那个人的名字,单是听到,便足以让我痛彻心扉。
克制得辛苦,才勉强不去思念,与那个人的点滴回忆,是带刺的玫瑰,甜美艳丽,魅惑诱人,但稍微碰触,便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是那般的痛苦绝望?
……早知如此,不如不爱。
身体麻木地自行迈步,往那栋住宅楼走去,有点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原远的方向跟去。
“这地方不错吧?”欧阳开了门,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易翼和原远进去。
光线充足的一房一厅,家具齐全,收拾得干净整洁。
“日常用品大多齐备,缺什么的话可以到楼下附近的超市购买。”欧阳将钥匙递到易翼面前,唇角习惯性地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喏,钥匙只有一把,没有另配,你放心地金屋藏娇吧。”
易翼接过钥匙,交到原远手上。
“以后,你住在这里。”
原远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手指轻轻地捏了捏那条泛着金属光泽的冷硬钥匙。
“那么,这里没我的事了,走啦。”欧阳潇洒地转身离开屋子,并顺手将门带上。
阳光透过窗子平铺在粉蓝色的地砖上,折射出一层朦胧的光芒,仿若无波的湖面,平静、深邃。
陌生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藏匿着旧主人的气息,一切都让人不安和疑惑。
易翼神色复杂地缓慢地扫视着屋内的摆设布置,良久才开口道:“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比在大宅子里安全。”
原远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了然的表情。
“刚才那个人,表面上是富商千金,背地里也从事不法勾当。”易翼突然提起欧阳,目地似是为了安慰原远,“有她站在我这边,叔伯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但仍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得不防,所以搬来这里,只是以防万一。”
原远安静地听着,不作任何反应。
“我想,你很快就能重新适应。”易翼凝视着原远那张苍白无色的脸,那派沉静如水的表情,那秀美细长的眉目隐约透着淡淡的散漫,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放在心上。
原远是这么个无欲无求超然物外的人吗?
从何时开始?
易翼迷惑了,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忍不住将她重新细细审视。
和说出喜欢牡丹的女子全不一样,虽然那话是极平淡的,语调甚至毫不上扬,但就是令人产生不可一世的骄傲张狂的感觉。
同样的一个人,怎会表现出如此迥异的气质?
“原远,真不了解你。”易翼无声地笑笑,手指不自觉地抚摸上她轻闭的双眼,盈盈颤动的睫毛仿佛瘙痒了敏感的指腹,易翼触电般收回了手。
“为什么你能这么坦然平静?”易翼的脸上露出迷惘之色,“真的……不再怪我了?”
【小笨姑娘,莫非我和她原本是仇敌?】净戈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深深地疑惑着。
【她利用过原远,害她变成植物人……反正差点把她害死。】我想起净戈并不知道植物人是什么人,唯有换一种说法。
原远点点头,不知道是回应我还是回应易翼,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云淡风轻。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过去了便都是往事。”
【净戈姑娘,你真放得开。】我佩服万分。
【过奖过奖,反正她之前害的又不是我。】净戈完全置身事外地笑看风云。
易翼意外地没有因为原远的豁达而放松,反而皱紧双眉,加倍地痛苦。
【她果然不是正常人,你都原谅她了,她还露出这么罪孽深重的表情。】我忍不住奚落一句,明知道原远目不能视,她还做戏给谁看?
【嗯?】净戈的神色蓦然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
“如果真的不想我怪你,最好还是什么都别告诉我。”原远淡淡地说。
易翼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
【你猜,她会不会说?】净戈不答反问。
【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我如坠云里雾里。
【我想她会,一定会说。】净戈笃定地道。
【啊?】我看看原远,又看看易翼,一个泰然自若,一个心神不宁。
从窗外爬进屋里的阳光可以照出空气里舞动的尘埃,一粒粒躁动地跳跃着,仿若易翼此刻焦躁的情绪。
“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易翼苦笑着开口,“之前你质问我的时候我没有给你答案,拖到现在……已经不想隐瞒。”
我瞪大眼睛听着,竟不知道净戈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单凭我的一句【罪孽深重】便猜到易翼隐晦的心事。
“原远,是的,你猜对了,当年抢劫银行一案,是我老爸策划的,那些抢匪都是牺牲品,包括你爸爸在内。”